第三章 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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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凌云死后八年。
安国公府司仪馆中。
一个小男孩从房中跑了出来,四下里望了望后,见无人注意便向外跑去。院中,一位悄丽的丫鬟发现了他,叫道:“小公子,你又要到哪儿去?”男孩大约七八岁年纪,长得清秀可人。他似乎有什么顾及,见丫鬟发现了自己,立刻停了下来,小声答道:“我…我要去找爹爹。”丫鬟笑了笑,道:“又是去跟那些武士学武吧?看你紧张的,大小姐不在呢。”男孩松了口气,赶紧向外跑去。
出了司仪馆后,小男孩来到礼部尚书南宫策书房,向父亲道:“爹爹,你请那几个武士的武技,我都学得差不多了。”
南宫策欣慰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后,问道:“你姐姐知道你出来吗?”男孩自信的道:“不知道。”
“那好,我今天带你去令狐将军那里,让他看看你到底学得怎么样了。”
“令狐将军很厉害吗?”小男孩问道。
南宫策一边宠溺的道:“那当然,才二十岁就已经是下将军了,你说厉害不厉害?”一边带着他出了安国公府,向令狐府而去。
父子二人来到令狐府,待南宫策说明来意后,令狐勇便让男孩将所会的武技表演一番。小男孩兴致勃勃的演示了一遍,令狐勇观看之后,点头赞许道:“不错,已经有模有样了,胤辛,你以后就来跟我学武吧。”父子俩赶紧向他道谢。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进入了大厅,看到南宫策后,他顿住了一刹那,接着没有好气的道:“南宫策,你到我府上来做什么?”
“父亲。”令狐勇尴尬的叫了一声,想阻止老人的失礼。
“亨!”老人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南宫策不好多做停留,再次谢过令狐勇后,带着叫胤辛的小男孩离开了。
回到家中,小胤辛问道:“爹爹,那位老伯伯是谁啊?他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凶?”南宫策答道:“他就是当朝工部尚书令狐潮,为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正直无私。”。
小胤辛疑惑的望着父亲,道:“爹爹,他对我们那么凶,你怎么还说他好啊?”南宫策脸上浮现起一层忧伤,凄然道:“怪不得他责骂,爹爹以前确实做错了一件事情。”小胤辛还想问些什么,一个和他年纪相仿,长得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跑了进来,大声道:“辛哥哥,快回司仪馆去,姐姐正找你呢?”小男孩惊呼一声,一溜烟跑了。
见小胤辛急匆匆跑了回来,南宫府大小姐胤雪皱起了眉头,向他问道:“辛儿,你今天又到哪里去了?”胤雪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但出落的亭亭玉立,容颜秀美绝伦,其绝世姿容已是隐约可见。小胤辛一双清澈的眼睛望了望她,紧张的回答道:“我,我……我不知道。”
胤雪柳眉一挑,美目一瞬不瞬的瞪着他,奇怪道:“你自己去了哪儿还不知道?”在她面前,胤辛似乎根本没有说谎的勇气,只犹豫了一会,就照实说道:“爹爹……带我去……去找令狐将军学武了。”交代完后,小胤辛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胤雪生性温柔,悲天怜人,极厌刀兵武事,一听小胤辛又去习武,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胤辛见姐姐久没反应,悄悄扬起了精致的面庞,偷偷望向她,眼中满是忐忑。胤雪叹了口气,柔声道:“去将我教你的字练练吧。”胤辛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学字了。胤雪也向书桌移去,想看看他是否有些进步。
小胤辛一笔一划的写着,胤雪站在他身侧看着,还不时指点几句。不久后,胤辛写到了“武”字,胤雪端详一会后,奇怪道:“辛儿,你怎么把“武”字的斜钩上多写了一撇?”
小胤辛停下笔,想了一想,道:“姐姐,你不是说我们南北两陆的文字大多是象形的吗?你看,这武字斜钩上的一撇,多像武士腰间挂的刀啊。”胤雪脸色变了变,解释道:“武者,止戈也,刀者,凶器也。你说的虽然也有些道理,但武者是以止武为目的而习武的。因此,‘武’字斜钩上这一撇是不应该有的,记住了吗?”
小胤辛茫然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武士没有了刀,怎么能杀敌致胜,建功立业呢?”胤雪讨厌这些杀敌立功的话,听他这么一问,生气道:“你常跑出司仪馆去习武,就是为了打架杀人,争战邀功吗?”
自胤辛三岁起,胤雪就将他接进司仪管中,亲自照料他饮食起居,二人虽名为姐弟,但情却如同母子。从小跟随姐姐长大的胤辛,对胤雪敬畏非常,见她生气,吓得赶紧站到一旁,一句话也不敢再说。看他如此畏惧自己,胤雪心中有些不忍,舒缓了神色道:“战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杀伐征战不过是挣些俗名罢了,你年纪还小,万不可有那些争强好胜的念头。”
胤雪虽然不如先前严厉,但小胤辛丝毫不敢再有争辩,小脸上满是惶恐,怯怯的道:“姐姐,我再也不想这些了。”胤雪恢复了恬静温柔,语重心长的道:“姐姐也不是反对你去习武,不武,遇强则不敌。但你习武不能为了争强好胜和虚浮声名,你若是成了莽撞的武夫,或是四处征讨的闯将,随时都有生死之险,性命之忧,将来姐姐还能靠谁呢?”说到“将来姐姐还能靠谁”时,胤雪自己不由脸红了,声音已经如同蚊蚋。
对于小胤辛来说,姐姐的训导比父母的话要有效多了,经过的这次训导,他再也没在胤雪面前随便谈及过武事。而胤雪久观他的言行,发现没有了一点关于武事的俗人心思,遂对胤辛更加溺爱,犹胜妹妹胤月。
时光飞逝,又是七年过去。胤辛也是十五岁的翩翩少年了,但他与姐姐胤雪之间的亲密友爱,非但不减,还更胜往昔。八岁时因‘武’字一事被胤雪责骂后,胤辛对她始终心怀畏惧,百依百顺。长大后,二人也常常玩笑斗嘴,但都是为了余者小事。开始时,胤辛怕姐姐又如上次般生气,总是让着她。久而久之,见她并不为这些小事生气,似乎还很喜欢和自己斗口,也就大胆的和她争辩了。作为司仪,若无大典,平时胤雪都在司仪馆中,终日孤寂,只有爱弟常伴,只要不提刀兵武事,她也乐得和胤辛争斗一番,聊解寂闷。
南宫府安国堂内,南宫策山岳般屹立于堂前,凝视着先皇御笔亲书的“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纪万民”的堂匾眉头紧锁。沉默一阵之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屏风后的管家道:“秦顺,去叫大小姐来安国堂一趟。”管家领命,准备赶往司仪馆请大小姐胤雪。南宫策道:“慢着!叫辛儿一起来吧,他们姐弟俩整天在一起,这次让他们一起去沧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管家领命,快步向司仪馆赶去。

南宫策慢慢坐下,随手端起了桌上的香茗。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胤雪与胤辛的身影。在南宫一族中,南宫策作为一族之长,又是当朝礼部尚书,理应最为人所知。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中都城里,大女儿胤雪的声名早已盖过了他,小儿子胤辛的名字也传遍了街头巷尾。其次,小女儿胤月因为出了名的调皮捣乱,却又同样美貌不凡也是名气不小。若论声名,一族之中,南宫策恐怕只能排第四了。
胤雪已经年过双十,正值青春年华。她不施粉黛而颜色若朝霞映雪,貌美胜临凡仙子,姿容远胜十四五岁之时。最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她竟然熟知诗书礼仪,诸多士大夫均望尘莫及;而且,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她也堪比大家,更让人惊叹。因此,中都城中公认的第一才女,她是实至名归。
然而,现在的胤雪美则美矣,却始终给人一种圣洁不可侵犯的感觉。因为她贵为当朝司仪,家中姐妹对她均是心怀敬意,无事都不敢到司仪馆中打搅,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亲近她。但为家人大惑不解的是,胤雪向来爱好清静,但不知为何,她却和有些爱闹的胤辛日则同行,夜则同息,形影不离,亲密非常。
此时司仪馆中,得到管家传话后,丫鬟柳琴走进屋来,隔着帘子向屋内道:“小姐,公子,老爷让你们去安国堂一趟。”闻言,胤雪秀媚微蹙道:“也不知所为何事?”不等柳琴回答,胤雪又转而对胤辛道:“辛儿,今天的《曲礼》就学到这里吧,和姐姐一起去父亲那里。”
房中的另一人无疑便是胤辛了。已是十五岁的他长得剑眉星目,身形俊朗,年纪虽少却已是威仪不凡,再加上学自胤雪的不凡文才,以及禁军名将令狐勇的出色武技,让他也成了中都城中名闻巷尾的人物。后世说书人在介绍武军侯家世之时,均以“南宫一门,司仪才貌冠天下,公子俊朗出凡尘,小姐顽劣似魔王。”分别形容胤雪,胤辛及其胞妹胤月姊妹三人。
听了姐姐吩咐,胤辛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争道:“姐姐,我已经十五岁了,都已经长大了,你怎么还叫我辛儿?”胤雪顿住了刹那,故作惊讶道:“哦?我们家辛儿什么时候长大了?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十五岁而已,能大到哪儿去?整天往外面跑,到是把和我对嘴的本事学得更厉害了。”
胤辛急得脸上一红,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没说出口。因为胤雪已是柳眉一挑,一双如同水晶般的眸子早已紧紧的盯住了他。看着弟弟这幅着急的样子,胤雪似乎有些得意。胤辛俊逸的面庞已经略显红色,胤雪凝视一会之后,自己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红晕。又过了半响,胤雪才道:“好了,不和你闹了,以后我改改就是。快和我到安国堂去吧,父亲这次传我们去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帘外的柳琴闻言,忙答道:“听传话的秦管家说,是要小姐和公子到沧州缙云山去一趟,为了何事就不知道了。小姐和公子赶紧过去吧,别让老爷等得久了。”胤雪心中一动,喃喃道:“去缙云山?听说朝中暗流涌动,天下争端将起,难道是为了这些烦人的事去请教祖父?唉,军为争利,只是苦了黎民百姓。”
听胤雪说得沉重,胤辛望了她一眼,道:“姐姐,我们这就过去吧,军国之事烦人得很,让那些公卿大臣们去忧心吧,咱们不过是去一次沧州缙云山,全当四处游玩就是了。整天不是和你学习诗书礼乐,就是跟令狐将军学武,我都厌烦了。”
经他如此一说,胤雪心中一宽,脸上的忧虑渐渐缓和了许多。随后,她美目一转,向胤辛嗔道:“怎么,你不喜欢和姐姐呆在一起吗?”胤辛连忙争辩道:“怎么会呢,每次去了令狐将军那里,我都是很快就赶回司仪馆的,连妹妹我都好久没陪她玩闹了。”胤雪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羞喜,娇声斥道:“哼,谁稀罕,我还懒得给你讲这说那的。”胤辛知道姐姐并没有真和自己生气,所以也不辩驳。随即,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穿过馆中诸多亭台屋阁后,径直向安国堂行去。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丫鬟柳琴低声自语道:“也只有小公子才敢和大小姐如此说话了……。”柳琴不禁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来。当年,大小姐胤雪刚被确定为下任司仪,小公子出生后,她破天荒的抱了一次婴儿。但当还在襁褓中的小公子伸出小手要摸她脸时,竟羞得胤雪满脸通红。看见她羞涩的样子,老爷和夫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在丫鬟仆人们眼中,小公子胤辛也真是特别,南宫世家世代文职,府中公子们都继承祖风,爱好文事。胤辛每天跟着博学古今的大小姐学文,已是文采不凡,但他却还有心思时常跑出司仪馆去习武。文士出生老爷竟也乐得为他延请武师谋士,让其武艺,兵法,军阵均有所涉猎……
胤雪与胤辛出了司仪馆,二人一路缓行,约摸一柱香后才快要到达安国堂。依胤辛平日的速度,要不了一半时间就足够了,偏姐姐走路一般都是慢步徐行,他也只好跟着胤雪慢慢的走,还要和她聊些花鸟虫鱼的意趣,以及对琴棋书画的感悟。走着走着,胤辛不禁想起了才从令狐勇那里学会的武技,和胤雪说着说着就走了神。
“胤辛,你在想什么呢?姐姐问你话也不回答!”姐姐娇嗔的声音传来,胤辛回过神来,赶紧答道:“没想什么啊,只是见荷塘中的小荷已经了出芽,看得有些走神了。司仪姐姐博学多才,会有什么话问我啊?”胤辛的话中暗含机锋,胤雪不禁停住脚步,仰起了俏脸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胤辛一顿,不知姐姐又要说些什么,不禁错愕的望向了胤雪。
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胤雪不禁掩嘴“咯咯”娇笑起来。绝世美人一笑,更是倾城倾国,纵如胤辛日日与她相处,早已非次首见识,此刻也不由得看得呆了,失声道:“姐姐,你好美!”
见胤辛失神于自己美貌,胤雪心中一喜,脸色不禁微微一红,娇嗔道:“胡说,还不快走。”说完不再理会胤辛,转身快步向前而去。看着胤雪的背影,胤辛不禁纳闷起来:姐姐本来就美,有必要脸红吗?弟弟称赞姐姐貌美,这也不奇怪啊,我常称赞妹妹和堂姐妹她们美,她们谁都比不上姐姐,为什么听了之后都很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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