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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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谈了很久,直到夜深仍无睡意。无名打开了话匣,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胤辛则静静的听着。说道叔叔古凌云和婶婶南宫严霜时,无名偶尔抬头看看胤辛,让从未见过他们的胤辛憧憬不已。因为他早听父亲说过,姑父古凌云刚过三十就做到了大将军,声名之盛可见一般;而姑姑也是一代巾帼女杰,貌美,识礼,习武,是当年中都城中名闻遐迩的女子。
到了后半夜,周围更显得沉寂了,偶尔有巡夜军士从帐外走过,但也没有一人进来。胤辛认真的听无名讲说当年的古家,心里既为他们当年的强盛感到兴奋,也因为暗处的敌人感到愤怒。兴奋与憎怒两种极端情绪的影响下,胸腹之间蓦然腾起了一股内力。胤辛知道是‘劲’去尽而生的缘故,对无名道:“大哥,我胸间又生出了内力,我想现在就修习一下。”无名点头道:“你练功吧,我给你守着。”
胤辛盘膝而坐,运行着体内劲力在周身流转。半个时辰后,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被西门锋打中的背部也不再疼痛了。收功后睁开眼来,见无名正一脸戒备的望着帐门处,胤辛心下一惊,问道:“大哥,是有人来过吗?出了什么事?”无名低声道:“是有人在外面,我想可能是师父他们又来救我们了。”胤辛侧耳细听,帐外确实有细微的呼吸声。不过那声音娇细而略显急促,不像是曲浩然那种内力雄浑之人发出的。胤辛暗暗惊讶,难道是灵儿又偷偷跑来救自己了?
一道身影闪了进来,黑衣紧裹下,凹凸有致,却比灵儿的身形要高挑了些。胤辛觉得这身形熟悉无比,但对方蒙了面巾,一时之间也辨认不出。待到她走近之后,接着帐内的火光看清了对方的眼神,胤辛又惊又喜,竟然是雁菡。
原以为再难见到雁菡的,没想到才分别不久就又见到了她,而且是一被金人俘虏她就来救自己,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被俘虏这事的。胤辛便问道:“雁菡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被西门锋抓住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啊?”雁菡没想到胤辛仅凭眼神就能认出她来,微微一愣后道:“今天恰好经过阳谷,四下里传闻,两位宸国公子被西门锋抓住了,再细细打听之后确认了就是你们,所以我就来了。金国人也太多了,被你们烧了之后还有这么多营帐,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的。不多说了,快跟我走吧。”
胤辛扶起无名,跟着雁菡悄悄向外走去。出了营帐,守卫的两名金**士已经靠着帐篷昏沉沉睡去,三人蹑手蹑脚的迈过两名守卫,穿过一个个军帐,向阳谷关方向行去。雁菡在前探路,胤辛和无名在后紧紧的跟着,穿过数十座帐篷后,他们避过一队巡夜守卫,已经快出金人阵营了。雁菡从帐篷后轻轻闪出,看了看后迅速的回到胤辛身边,悄声道:“前面有一个人,看样子是个金国将军,等等吧。”三人等了一会,雁菡再闪身去看,见那人仍旧站在那里,望着阳谷关方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怎么那人还不离开,这可怎么办?”
胤辛悄悄伸出头去,借着周围火把的亮光一看,竟然又是西门锋。只见他望着阳谷关方向出神,口中还道:“哼,曲浩然,萧天道,我就不信你们能够挡住我。等我一灭宸国,顺州就是我金国的天下了,称霸七州指日可待啊,古今将相谁人能够达到我西门锋的高度,哈哈……”西门锋在此,那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去的,见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胤辛只好退了回来,对雁菡和无名道:“那人是西门锋,他还不想离开,这可怎么办?”
雁菡看看天色,已经到了黎明,等天色一亮,那想走也走不了了。便道:“我们换个方向离开吧,再绕些路也是可以回到阳谷的。”胤辛二人点头同意,三人不敢惊动西门锋,更加小心的向左方行去。
金人的营地依山而建,两面都是连绵的群山。胤辛三人趁着天色昏暗,悄悄走向树林。沿途又躲过了几队巡逻的金军。到了金人营地边缘,前面就是树林了,只要再前行几步到了林中,就更难被发觉了。
走着走着,雁菡突然停了下来,对胤辛道:“前面好像有人,我去看看。”胤辛和无名细细一瞧,真有一名军士站在树林边缘,他大概是喝醉了,一边撩着军袍的下摆,一边胡言乱语的说着。雁菡停了一会,也发觉对方是喝酒醉了,便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胤辛和无名站在原地望着雁菡,等她解决了那名金**士。
雁菡走到那人身后,脚下踩倒了一段枯枝,发出了一声脆响。面对树林方向的军士听到后,转过身来察看。“啊……”雁菡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将手中的剑射向了对方。金**士倒下了,口中还发出了一声惨呼。不远处,一队军士正在巡逻,听到声音,立刻大呼“有敌人。”并向胤辛他们赶了过来。
雁菡小心细致,没料到她会发出惊呼,惊动了敌人。胤辛扶着无名匆匆跑进树林,看了一眼脚边的金**士。原来这人先前正在小解,被雁菡一剑射死,下身半裸的躺在了地上。雁菡还在惊慌之中,连自己的剑也没有取回,就向前跑去。胤辛担心西门锋赶来,拾起雁菡的佩剑,用力扶了扶无名,踏着灌木草丛,深一脚浅一脚,急急跟上前面的雁菡。
不久之后,军士的叫喊声惊动了西门锋。为了抓回胤辛和无名,他虽然没有亲自追来,却派了西门化率领数十人前来。无名脚部受了重创,依然咬着牙奋力前行。感到他搭在肩上的手越来越沉重,胤辛不敢赶得太急。敌人追得很紧,三人在树林中穿梭,险而又险的避过一枝枝利箭,好几次都险些被西门化抓住。天色渐渐变亮,三人依旧没能摆脱西门化的追击。西门化和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雁菡退到了最后,不时就要和追兵甚至西门化交上数招。
金国在宸国之西,阳谷关地处两国边境,也在顺州边缘。阳谷关两侧的群山便是雁行山脉,逃走之时,三人选了金军营地左方,正是面向七州河的一侧。又奔走了一程,三人被西门化逼到了七州河边。无名脚伤加剧,踏在善事之上,一步一个血印。若继续沿山路奔逃,势必被西门化追上,雁菡望了望山崖下的七州河,问道:“你们懂水性吗?”无名点了点头,胤辛无奈道:“不会。”无名想了想,道:“不然,我跳水逃走,你们沿着山路走,没有我拖累,西门化应该追不上你们的。”
雁菡摘下面巾,露出秀美的容颜,道:“我们都从水上走吧,胤辛,待会跳倒水里后,你可要抓紧我了。只要能游到对岸就好了。”这是,西门化已经带着数十人赶了上来,见三人停在了河边,威吓道:“想跳水逃生?哼!我看是你们快,还是我的箭快,赶快过来就擒吧,不然,我可要下令放箭了。”雁菡冷静下来,低声对胤辛二人道:“跳到水中后迅速下沉,这样箭就伤不到我们了。”说完拽住胤辛的手,缓缓向后退去。
西门化眼中浮起狠厉之色,沉声道:“冥顽不灵,放箭!”雁菡娇声呼道:“快跳!”,拉着胤辛转身扑向河中,胤辛也拽着无名随她扑了下去。三人扑到空中,“嗖嗖”的箭声自身体上方响过,有的箭枝甚至是檫着后背飞过,惊险无比。落水之声响起,三人总算安然落入了水中。无名和雁菡都懂得水性,一起拽着胤辛向水底沉去。
西门化下令向河中放箭,金军将士们立刻向水里乱射了一气,西门化也亲自拿起了弯弓,直拉得如同满月才射出,从他手中射出的箭峻急无比,入水之后,一时三刻竟不见浮出水面。`胤辛初次下水,清水涌入双耳和鼻孔,让他紧张不已,只好强行闭气,任雁菡和无名拉着自己继续下沉。突然,后背传来被箭射中的感觉,疼得胤辛睁开了眼睛。陡然而来的痛楚让他再难平心闭气,一深呼吸,清水便涌入了鼻孔,胤辛难以忍受,奋力挣扎起来,想要冲出水面去呼吸几口空气。
无名和雁菡感觉倒他的挣扎,努力抓住他向前游去。胤辛头脑还是清晰的,想到上面还有西门化的弓箭,便停下了挣扎,从新闭气,任由无名和雁菡拉着自己向前游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胤辛感到自己的头触到了岩石,而雁菡和无名也停止的游动,带着他开始向上浮去。看来是到对岸了,胤辛一阵激动。

三人浮出水面,胤辛已经憋得面红耳赤。无名和雁菡向他后背一看,一枝箭正插在背上,没有了河水冲洗,血水刹那间就染红了大片衣袍。这一箭射得极深,两寸余长的箭头没入血肉,丝毫不见。看着胤辛伤势,无名和雁菡暗暗心惊,再向右一两寸便是脊骨所在,若是射中脊骨,胤辛只怕也会如无名般落下残疾了。雁菡顾不得浑身湿透,扶着胤辛走向一块石上坐下,无名强忍脚上的伤势,也走到雁菡二人身旁。
西门化站在对岸,拉满了弯弓,又向胤辛三人放出了利箭。雁菡看准剑枝来势,宝剑一挥,就将它拍了下来。金国追兵之中,也只有西门化能将箭射过七州河,见自己连着射出数箭都被对岸的女子拍下,一枝也未能奏效,西门化气愤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再对雁菡射出两箭后,带着属下们恨恨离开了。
雁菡松了口气,看了看背上还插着利箭的胤辛,还有鞋袜染得通红的无名,又不禁愁上眉梢。轻轻一甩秀发,抛掉上面的水珠后,雁菡将它们挽了起来,然后缓缓走到胤辛身边,眼中,满含疼爱道:“你忍着些,我现在为你将箭拔出来。”胤辛和她对视一眼,心中一暖,道:“姐姐,你拔吧。”说完,闭紧双眼,闽紧嘴唇,作出忍受疼痛状。
雁菡贝齿轻咬,狠下心来。蹲下身后,一手握住箭杆,一手按住胤辛创口处的皮肉,柔声道:“我拔了……”胤辛轻轻答应一声,咬紧牙关承受即将到来的痛楚。箭头的倒刺没入了皮肉,随着雁菡缓缓向外拔动,疼得胤辛牙关直颤,轻声闷哼不已。
箭头终于拔了出来,胤辛的额上挂满了水珠,说不清是积在发间的河水,还是才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伤口还得包扎,三人才自水中上岸,浑身早已湿透,找不到干燥的布料,雁菡便要胤辛脱下外袍来包扎伤口。胤辛脸色一红,低声道:“这怎么行,只要一只衣袖就足够了。”说完,不待雁菡反对,拿起她的佩剑就开始割自己的衣袖。
见他仍像以前一般腼腆羞涩,雁菡浮起一丝笑意,拿过胤辛手中的剑,道:“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帮你吧。”说完,一剑从胤辛袖口划到了肩部,整条肩上的衣袍应声而破,唬了他一大跳。随后,雁菡十指灵动,拧干这段衣袖后,将它撕作布条,轻柔的为胤辛包扎伤口。
为胤辛包扎完毕,雁菡略带愧意的对无名道:“你的伤只有暂时忍着了,待会我们找到个落脚处再说吧。”无名不以为意,道:“我不要紧,现在就启程吧,看在附近能否找到人家。”雁菡让他等一等,接着独自走到一边,用剑劈下一断树枝,略略修理一番后,回到二人身边,将树枝递给了无名,道:“让它做拐杖吧。”无名无声接过,三人沿河向东行去。
走了一段路,三人发现了一座矮小的茅屋。欣喜之余,他们走了进去。屋中很是简陋,空无一人,但也能够栖身了。更令三人欣喜的是,雁菡竟在屋里找到了一块火石。他们在屋外生起了一堆篝火,雁菡悄悄将胤辛拉到一边,俏脸微红,低声道:“我到屋里把衣服换下来,你在门外等着,我递给你后,把它烤干了再给我。”胤辛点头同意,雁菡再嘱咐几句后进了茅屋。
不久,柴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玉臂将湿漉漉的衣物递了出来。胤辛接入手中,蹒跚回倒火堆旁,开始小心的为雁菡烘烤。雾气腾腾,香烟袅袅,嗅着从雁菡衣裳上腾起的香气,胤辛既觉陶醉,又觉迷惘。雁菡曾对他说过,她只能活到三十,所以当初于留书断然拒绝了他。与灵儿相识之后,胤辛对雁菡的倾慕已经渐渐淡化,但此刻再度相逢,胤辛心里又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如果告诉她,自己不介意在一起的时间长短,她会不顾师门的约束,冲破阻扰和自己在一起吗?一念至此,胤辛大惊,萧叔叔已将灵儿托付给自己,雁菡姐姐早已明白说过,要留住她是决计不可能的,怎么自己会突然有了这样既让她为难,又让灵儿伤心的想法?胤辛赶紧摇了摇头,不去多想,专心为雁菡烤起衣服来。
阳谷关内一间房中,灵儿来回走动着,一会坐一会站,始终难以安心。虽然有萧天道和曲浩然的威胁,西门锋未必敢伤害胤辛,但遭些为难肯定是难免的。再说了,西门锋也是一代勇将,武技并不比曲浩然和萧天道差,甚至还隐隐有超过二人之势,万一他并不将萧曲二人的警告放在心上,那胤辛岂不危险?灵儿心中一惊,柳眉紧蹙,暗自思考着救出胤辛的办法。这时,萧剑南的一名亲卫来到了她房外,道:“灵儿姑娘,萧将军让你赶快到他那里去。”灵儿心想:一定是父亲和叔爷爷他们想出了救胤辛和无名的办法。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欣喜,拿起宝剑向萧剑南房间跑去。
除了萧剑南、萧天道,以及一向沉默寡言的曲浩然,房中多了几名宫人。看见灵儿进来,一名宫人看了看她后,展开了手中的一卷黄绸,尖声尖气的道:“萧灵姑娘,跪接国主意旨吧。”灵儿大讶,不知为何会有国主的意旨发到自己身上,心中顿时有了一股不安的感觉。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和叔祖,见他们也是一脸的不乐,灵儿心里不安更甚,不知何故,脑海里竟突然浮现出了一副令她厌恶的面孔,正是那日跟随国主到家中花园的那位皇子。
叔爷爷和父亲都没有说话,灵儿也只得跪了下来。只听那宫人继续道:“将门萧氏,世代为国,劳苦功高。今闻将军萧剑南之女萧灵,贤淑端庄,特封为太子妃嫔……”灵儿大惊,果然与那讨厌的皇子有关,不等宫人念完,便挺身站了起来,娇声喝道:“休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萧剑南和萧天道都没有阻止,任由她离去。宫人碍于萧天道身份,不敢责骂,只得尴尬的望着萧天道和萧剑南,道:“这……这……”
送走了宫人,萧天道和萧剑南叔侄二人来到了灵儿房中。灵儿一见二人便哭道:“我不要嫁给那个皇子……”萧剑南道:“那你想嫁给谁?”灵儿抹了一把泪水,脸色绯红道:“你们是知道的。”萧剑南望了叔父萧天道一眼,转而向她问道:“胤辛?”灵儿羞涩不已,但也鼓起勇气点了点头。萧天道慈爱的抚了抚灵儿一头秀发,叹道:“古家原是我们故交,胤辛也那孩子确实不错,算得上是你最好的选择,现在他身在金军营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灵儿坚定道:“叔爷爷,爹爹,我可以等。”
突然,萧剑南的一名亲卫在门外道:“将军,据探子回报,昨夜,有人深入金国营地救走了两位宸国公子。他们一行三人,现在正沿七州河往冀州方向而去。”屋中三人又惊又愧,昨夜,自己一方数千人尚不能救回胤辛二人,如今别人单枪匹马就救走了他们,三人不禁面面相觑。萧天道沉默了一阵,对灵儿道:“你不同意嫁给那皇子就罢了,但宸宇明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这样吧,想来胤辛定是回乾国去了,你赶快回梅城,告诉你爷爷就说是我的决定,要你带着太一古剑前往乾国南宫世家,将太一交给胤辛。”
萧剑南本也有此打算,听叔父也如此决定,更是高兴,便对灵儿道:“你快收拾一下,现在就起程回梅城吧。”灵儿脸色转为喜悦,但不久又突然担忧道:“叔爷爷,爹爹,我逃走了,国主会为难你们吗?”萧天道重重哼了一声,道:“量他也不敢,除非他想让金国人打进梅城。”灵儿一想,曲老爷爷来帮宸国,完全是看自己这叔爷爷的面下,只要他一走,那曲老爷爷也肯定会离开的。这样,宸国就再无人可以挡住西门锋了。看来,自己一家果然还算安全。灵儿这才放下心来,赶紧进房间收拾妥当,回梅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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