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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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辛醒来后,感觉自己脊骨好像被打断了一般,钻心的疼痛。想起了被西门锋俘虏之事,他立刻向四周打量。此时,已经被关押在了金**营之中,营帐里除了无名,还有许多金**士,正严密的戒备着自己二人。无名还被绳索牢牢的捆着,丝毫动弹不得,见胤辛醒来,他微微松了口气,但看着胤辛嘴边的丝丝血迹,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久后,帐外传来了一名军士的传话声,道:“传大将军令,速带两名宸国人到帅帐。”一众金军将士拥了过来,架起伤重不能走动的胤辛,推嚷着无名向帐外走去。胤辛暗道,这大将军想来定是西门锋了,不知他要如何处置自己二人。我和无名大哥都杀了多位金国将领,他该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们吧。想到这里,胤辛不由一阵担心,若是自己死在宸国,却不知远在中都的家人会伤心成什么样。当时,护着灵儿到了萧剑南身边,准备赶回来时他就想到了会凶多吉少,但在那个时候,他只想到若是自己不回去救无名,以后一生都不会心安,于是就毫无畏惧的赶回来了。如今被俘后,胤辛虽然毫不后悔,但一想到家人亲朋,不禁担心起自己会死在此处来。
西门锋的帅帐甚为豪华,兽皮凳椅,红毯铺地,还有两名清丽的侍妾随侍在他左右。胤辛和无名被押进帐来后,西门锋转头看着他们,带着怒气道:“你们两人杀我多位将士,死不足惜。曲浩然与萧天道是你们什么人?竟会专程来救你们。”无名看向别处,并不回答。胤辛暗暗道:自己二人却是杀了他众多属下,必定是凶多吉少了,答与不答又有多大差别。所以,见无名不答,他也懒作回答。
帐中的金国将领们直直瞪着二人,恨不得立刻就拔剑杀了胤辛和无名。这时,西门化走了出来,上前几步后,道:“父亲,我让军士们查过了,这二人本是乾国人,是陪着他们二皇子来宸国作为结盟人质的。一个无名无姓,是曲浩然的徒弟;另一个叫胤辛,据说是中都南宫家的小公子。”西门锋沉吟一会,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对无名道:“你师父曲浩然和我虽然是多年的对手,但我也还敬那老东西一分。你既然是他的徒弟,那就这样吧,给我跪下磕两个头我就放了你。”
无名白他一眼,寒声道:“我只跪过父母和师父,从未对别人下过跪!”西门锋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道:“不识抬举!”西门化等人纷纷向西门锋劝道,不如杀了胤辛二人干脆。西门锋怒火更甚,对无名道:“我再问你一次,跪还是不跪,若跪,我立刻就放了你,若是不跪,可就有得苦吃了。”无名只冷哼了一声作为答复。
西门锋脸色转为残忍,道:“哼,我制服不了曲浩然,难道还制服不了你?来人,给我断他一条脚筋,看他跪还是不跪。”胤辛又惊又怒,西门锋一代宗师,驰骋沙场多年,声名早已传遍两陆七州,如今不能打败曲浩然,他竟会全然不顾身份,将气出在无名身上。
帐外走进来几名军士,几人一起用力摁向无名双肩,想让他跪在地上。无名手脚被缚,挣扎不过,但他始终不愿跪在西门锋面前,最后倒在了地上。几名金国将士制住他后,一人拔出了匕首,只等西门锋一声令下就会挑断无名脚筋。西门锋脸上浮起得胜之态,狞然道:“最后问你一次,跪还是不跪?只要你跪下说一句‘曲浩然的弟子跪求西门大将军放一条生路’,我立刻就放了你。”无名蔑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不—跪!”
眼中闪过一层杀意,西门锋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军士应了一声“是”,将匕首挑向了无名脚踝。脚筋一旦被断,那无名以后就有相当不便了,若他继续从军,恐怕就只能在马上征战了。胤辛忍着剧痛冲上前去,一脚踢开了军士手中的匕首。才受过重伤的他再猛然用力,伤势更见严重,不禁大吐了一口鲜血,但总算即使拦下了挑向无名脚踝的匕首。西门锋瞪向胤辛,道:“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南宫世家也算半个古家了,从前都是他们掌握别人生死,现在他们的后代落到了这等境地,若是古莫在世,不知会有何等想法。”
无名怒道:“若他在世,还轮到你西门锋称雄?”胤辛也暗暗为古家自豪,心想,若是古家未被灭门,父亲一定会让自己拜入姑父门下学习武技军阵的,有了他的指点,也不知会达到何等高度,但至少会比现在强多了吧。西门锋不以为然道:“古莫也不过和曲浩然相差无几,虽说他擅长战场搏杀,但没有名兵相助,他又能奈我何?你既然不愿跪拜于我,那就等着脚筋被断吧。哼!就先断你一条脚筋,看你跪还是不跪。”
军士用匕首挑向了无名脚踝,胤辛已被两人架住,再难以阻止,眼睁睁看着无名的脚筋被挑断了。无名抽搐了一阵,终是没有一句软服的话,狠狠瞪着西门锋道:“今日你断我一条脚筋,我若不死,他日定会费你双足。”西门化道:“父亲,这两人既然不服,就让我杀了他们吧,以免再生后患。”
西门锋目视着胤辛二人,沉思片刻道:“他们虽然天赋不错,但就算再练十年也不可能威胁倒我,倒是你要努力了,若是被这些同辈的后起之秀比了下去,可就不好了。”西门化躬身应“是”,抬头再看胤辛和无名时,眼中多了许多狠厉。西门锋看了儿子一眼,淡淡道:“这样吧,再将南宫家这小子断去一条脚筋,那样就不足为患了。”
胤辛两度随同宸国大军出战,杀死击伤了多位金军将领,一听西门锋要断他脚筋,一位金国将领应声而出,想要亲自抄刀。胤辛打量他一番,只见这位金国将军肩上还缠着布带,正是自己日间刺伤的一人。
金国将领面带恨意来到胤辛身边,向几名军士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走上前来制住胤辛。受了西门锋全力一掌,胤辛本来就虚弱,轻易就被掀翻在了地上。扑倒在地后,两手、双腿也被四名军士死死按在地上,胤辛想要运力挣扎,但先前无名被挑断脚筋时,为了救助他,胤辛已经用尽了内力,现在胸腹之间空空如也,竟不能产生一丝‘劲’来。金国将领执刀走上前来,一蹲下身就将刀挑向了胤辛脚踝。
“慢着!”就在刀尖快要刺入胤辛脚踝的刹那,无名突然大喝了一声。帐中的金国将领们为之一怔,望了他一眼后都将目光投向了西门锋。无名左脚脚筋被断,鞋袜已被鲜血染红,正趴在地上抬头望着西门锋,道:“别断他脚筋。”西门锋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饮了一口后,对他淡淡道:“凭什么?”
无名舒了口气,缓缓道:“你不是想让我给你下跪吗?我这就照做。”西门锋看了看胤辛,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道:“好,我就先不断他脚筋。你跪吧,就照我先前让你说的话说。”无名身上的绳索没被解开,他只能以肩部支撑着自己,然后挣扎着跪了起来,然后低沉的道:“曲浩然弟子跪求西门大将军。”
西门锋面带得意,颔首展颜微笑,对正准备挑断胤辛脚筋的将军挥了挥手。见他要放过胤辛,西门化急道:“父亲,这人枪法不凡,前日与我大战之时手中还有一柄名兵,饶了他不异于放虎归山……”西门锋双眼一闪,道:“名兵?我擒到他时怎么没看见。”西门化沉思了片刻,道:“难道曲浩然所使的名兵就是他的?”西门锋想了一想,点点头道:“定是如此,哼!我说那老匹夫怎么突然有了名兵。”西门化劝道:“父亲,我看还是先断他一条脚筋再说吧。”无名皱眉望着西门锋,生怕他会出尔反尔。西门锋摇了摇头,道:“失信于人,怎能立威信于军?先将它们押下去。”

无名脚筋已被挑断一条,几乎是由两名军士拖着在走。胤辛也被押着跟在后面,两人又被押回到先前关押他们的帐篷。帐中燃着几个火把,明亮无比,无名左脚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分外显目。金**士们走后,胤辛赶紧来到无名身边,撕下自己的衣袍为他包扎伤口。
伤口很深,布带缠了一层又一层,足足缠足十数层后才止住血。胤辛默默的为无名缠着伤口,暗道:大哥这只左脚多半是费了,不知天下有没有能够续接脚筋的名医,若有,一旦逃离此地,我定要为他找来医治。
见二人伤重,几名金**士料定他们不能逃走,看守了一会便退到了帐外。包扎完毕,胤辛又解开了无名身上的绳索,扶着他坐了起来。自离开西门锋军帐以来,无名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此刻坐起身后,他才定定的看着胤辛,嘶哑的道:“胤辛,大哥已是半个废人,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
胤辛顿住了,心中酸涩无比,只觉得两眼之中泪水如泉水般上涌,无论如何也不能止住。西门锋以放还为条件无名尚且不跪,而甘愿断去自己一条脚筋,废掉一足;但一见胤辛面临危险,他却再顾不得尊严,屈膝跪在了西门锋身前,连师父曲浩然的名号也没再顾及。想到这些,胤辛梗塞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无名垂头沉默了半响,终于道:“我们是兄弟。”
世间百态,人情种种,亲兄弟尚且有许多勾心斗角,反目成仇的,一个结拜的义兄能有这等情义,胤辛感激不已。无名接着道:“这里守卫严密,你加紧练功,一旦功力恢复就立刻逃走,不用管我。”胤辛揉了揉眼眶,坚定的道:“大哥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兄弟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无名伸手抓住他肩膀,沉声道:“我在这里虽然难免受些活罪,但西门锋并不敢伤我性命,你却不一样,说不准他一个不乐意就会杀你的。”
胤辛怀疑的看了看无名,沉思一会后,道:“是因为大哥师尊的缘故吗?”无名点点头,道:“我们杀了西门锋那么多属下,若不是担心师尊报复,恐怕他早就杀我们泄愤了。”胤辛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若是曲浩然不顾一位宗师的身份,采用暗袭等手段报复西门锋,就算他本人可以抗衡曲浩然,能够免于受害,但他的家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幸免于难的。
无名再次沉声嘱咐道:“记住!一有机会,立刻逃走。”见他说得严肃,胤辛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却道:走的时候,我必会强拉你同行的。胤辛一直对无名的真实姓名好奇,暗道,正好借这个机会问问大哥。于是,便对无名道:“大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复内力,到时一离开你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无名沉默良久,等得胤辛都有些不忍为难他了,才缓缓道:“我本名叫古慕羽,古凌风的儿子,十六年前古家逃出的唯一一人,不知你听你姐姐提起过我没有,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的。”说着,无名抬起了头,看着胤辛不再说一句话。
胤辛又惊又喜,伸出双手牢牢抓住无名双肩,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万没想到姑父一家居然还有后人,更没想到无名竟会是自己表哥,虽然他并非姑父古凌云亲生,但也总算是自己的兄长了,难怪他会始终护着自己。良久之后,他才渐渐你郑静下来,喃喃叫道:“表—哥……”无名神色变了变,道:“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大哥,那样听着顺耳一些,也免得外人怀疑。”
关于古家的事,南宫策早已吩咐过胤辛,那是朝廷中的禁语,千万不可随意提起。萧天道也对胤辛说过,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还会注意着旧日古家的朋友。无名就是古慕羽,将门古家的传人,如果他的身份露了出去,后果可想而知。胤辛暗赞古慕羽想得全面,注视着他点了点头。古慕羽握住胤辛双手,将他紧紧拥住,道:“我已经是半费之人,以后古家和南宫家就要看你了。”两陆七州之上名医虽多,但未闻有过接筋续骨之人,即使有,西门锋也不可能为古慕羽找来医治,眼下被困金军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逃脱。待到脱离此地,脚踝伤口一旦愈合,势必更难医治,他恐怕只有落得个终身残疾了。胤辛劝慰了古慕羽一番,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带他回倒中都,让父亲遍请高人为他医治。
兄弟二人沉默了一阵后,胤辛难抑胸中激动,问道:“大哥,当年你是怎么逃脱的啊?”无名向帐外看了一眼,见并无守卫到来,才低声对胤辛道:“从小从就没有了娘,父亲又常年呆在军中,所以跟着叔叔和婶婶长大,就是……就是你……”胤辛道:“我姑父古凌云和姑姑眼霜。”古慕羽点了点头,接着道:“那时我四岁,一天傍晚,我和哥哥从你们家玩耍了回来,哥哥去练剑了,我便跑到婶婶房里去玩。她和叔叔都很疼我,甚至胜过是他们亲生儿子的哥哥。那天晚上,叔叔回来了,正在房中和婶婶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他们神情奇怪的看了我许久。后来,叔叔便要我跟他出去,婶婶还让人拿来了一件破小的衣服让我穿上。叔叔便带我到了大街角落,吩咐我以后不得再说自己是古家的人,更不能再靠近古家半步,在一年之内也不得出城,只能靠自己乞讨生存……”
古慕羽眼中泪水流了出来,他一向冷淡的脸上布满悲戚,声音也渐渐梗塞起来。停下来缓和了一会后,他又接着道:“我以为是他们不要我了,几天后我便悄悄赶回家去,想要找父亲。谁知道,原来的亭台楼阁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瓦。叔叔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满地的死人。有许多军士在附近来回走动,想起叔叔的话,我不敢靠的太近,不久后就离开了。几天后我在刑场看到了叔叔,他和婶婶都跪在台上,都被斩首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让我逃难的,并不是抛弃了我。远远的,我看见了院中的哥哥,他已经……已经没有了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说道这里,无名已是泪流如注,胤辛愧疚道:“监斩姑父和姑姑的就是父亲,大哥你应该恨我们才是,为什么还始终护着我?”无名看了他一会,道:“当时我也是恨恨你们家的,但长大了才知道,这事也怨不得你们的。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师父,他把我带到山上教我武功。”
听闻了当年的惨案,胤辛义愤难平,沉声道:“大哥,你知道当年害你们的是谁吗?”无名摇摇头道:“听说是韩延战怕我父亲晋升相位,夺了他的武相职位,所以派人刺杀了父亲,进而灭亡了我们一家。但师父知道我的身世后,曾对我说过,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
选将比武时,难怪他会对韩雯毫不留情。不过,胤辛却隐隐觉得这事应该和范家有关,而不是韩家。至于这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一时不禁疑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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