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军侯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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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辛与姐姐受了父亲之命,前往沧州缙云山寻找祖父南宫纪文,以便测知乾朝国运。临行前,南宫策还嘱咐胤雪,让她告知祖父剑礼上发生的一切,包括胤辛拔剑那一刹那,夜空突然出现了闪电惊雷。在他心中,胤辛似乎成了家族最大的变数。分别时,姐弟俩与母亲和妹妹相泣了良久,然后纵马西向,奔沧州缙云山而去。
胤雪白衣若雪,纵马疾驰之下,东风拂面,鬓云乱洒,衣香散于舞风,珠沥拭于罗袂。坐骑白骊也是通体雪白,如同无暇白璧,一路行来,马踏浅草,蜂蝶绕蹄。胤辛容貌清秀,身形俊朗,龙吟宝剑斜挂于腰间,紫袍挥洒之下风流之致。姐弟俩均是容貌出众,每经过一处城镇,都会惹来许多人注意。数年之后,胤辛领兵征战,到了如今经过的地方,得知还有不少人记得自己和姐姐,一时感慨良多。
疾驰数日后,姐弟俩到达了安阳城。安阳城在冀州与沧州的边境,也是天下名城之一。城墙厚达丈余,坚固无比,是军侯叶相天逐走云州铁骑之后,命部将修筑的。
“姐姐,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嗯,出了安阳城,我们就要风餐露宿了,是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姐弟两人牵着马在城中行走,因为容貌均是出众,特别是胤雪的绝世姿容,一时吸引了众多眼球。姐弟俩衣着光鲜,气质儒雅,一看便知道必是官商贵富之后。眼见他们需要住宿之处,时不时就有人走上前来,劝他们到自己客栈中住宿。对于这些,胤辛并不在意,一切任凭姐姐做主。
胤雪虽然足不出户,但深知人情世故,任这些人说得天花乱坠,也毫不动容,直到到了一间外观质朴的客栈前,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对胤辛道:“弟弟,这家客栈应该不错,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胤辛轻声道:“姐姐,你做主就是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客栈,客栈主人是一位长须老人,一见容貌不凡的姐弟俩进来,赶紧亲来问候。
胤雪柔声道:“要两间好一点的房间,送些吃的到其中一间就是了。”听了她的吩咐,老人一边命人准备食物,一边亲自领他们去房间。待姐弟俩看好房间后,老人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道:“不知两位客人要去哪里?”
胤雪微微皱起了眉头,老人见她神色不悦,忙补充道:“论理,我不该问客人的去向,但我们安阳城外有两处是非之地,一是万人谷,二是渭水河滩上的军侯墓。两位若是要途经这两个地方,一定要记着避开。”
胤雪疑惑道:“这是为何?”
老人解释道:“万人谷内阴气逼人,到了谷口你们就能感觉得到。军侯墓是近来才出事的,不少人贪图墓中宝物,更有甚者妄图取出太一古剑,没想到,这些人一靠近墓碑之后,便立即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胤辛奇怪道:“万人谷!怎么这么奇怪的名字?”胤雪也望向了老人,等他作出解释。
老人沉默一会后,向他们讲述了万人谷的由来。
五百年前,五十万云州铁骑入侵乾国,所到之处,蹄声若闷雷降空,气势如乌云蔽日,五十万人掷鞭可以让渭水河断流。乾朝形式危急,附属的各个小国纷纷改投云州,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莫不惊恐担忧。危难之际,军侯叶相天集结八十万大军亲征,终于在渭水河畔大败云州人,将他们赶出了大乾。
那一战,战况之惨烈旷古绝今。为了阻击云州大军,八十万乾军设下了百里防线。云州铁骑要进入大乾,必然渡过渭水河,历史上,他们常选的渡河之地是浅水渡。敌渡可击,叶相天亲率三十万人防御此处,准备趁云州人渡河之时给予沉重一击。但没有想到的是,云州人竟然想出了新的渡河方法,他们伐取数千棵大树做成的木桥,足有十余丈长之长。
云州人用了十余万人进攻浅水渡,大军却在玉壶口用木桥强行渡河。大战开始后,数十座长木桥突然出现,并排横架玉壶口,变天险为通途,令守在那里的乾朝将士们吃了一惊。三四十万云州铁骑很快就攻了过来,并没用多大的伤亡。
军侯叶相天得到了紧急军报,立即率领大军赶到玉壶口,与云州人展开了决战。乾朝大军多为步卒,战死者近三十万人,除了十余万人有籍可查,遗骨得以送回故乡外,余者近二十万人被合葬在了渭水河畔的一个山谷之中,名为‘万人谷’。
老人说得很慢,语气相当的沉重,很久才说完了万人谷的由来。接着,他又感叹道:“二十万军魂,阴气何其浓重!每逢夜间,万人谷内传出的呜咽之声数里可闻。而军侯墓之所以凶险,常人一旦靠近,便觉精神恍惚,身上热血蒸腾,直至精血枯竭而死,却是因为太一古剑的缘故。世人无知,说是眼下纷争将起,大乾王朝无一员大将,所以叶军侯愤而发怒。却不知,实则是因为太一古剑的剑气外泻所致。”
这客栈主人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胤雪感觉有些奇怪,看着他道:“老先生见识卓越,一生的经历必定不只是商人。”
听了胤雪的推断,老人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佝偻的身躯却直了直,眼神变得迷惘起来,接着,他转身向房外走去,留下了几句苍凉的感叹:“前尘往事去悠悠,跃马腾空,半生征战,何去何从?锦衣豪商心空空,问过往宅客,明我心否?知音少,徒呼奈何!”
老人离开了,但胤辛并没有平静下来,得知太一古剑就在军侯墓中,而且没人敢去取出,他不禁产生想去看看的念头,便向胤雪道:“姐姐,我们用绕开军侯墓吗?”
胤雪沉默了一会,带着一丝忧虑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军侯墓似乎和你有些联系,也不知将要发生些什么。”懂得玄门测卦之学的人,灵感要远超常人。很多时候,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们就能预兆到一些苗头。听听她这么说,胤辛好奇起来,道:“我怎么会和军侯墓有联系呢?”
胤雪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也不知道军侯墓到底在什么地方,就让我来测一卦,看卦象如何显示,我们明天便如何走。”既然祸福难料,胤雪就决定用卦象来指路,让冥冥之中的命运来作选择。
卦象出来后,却是三枚卦筹排成一串,笔直的指向西方,姐弟俩看着卦筹对视着点点头,决定明日就笔直向西行去。决定了明日的路程后,胤辛不解道:“姐姐,既然你也懂得测卦,为什么父亲还要向爷爷问卦呢?让你测测不就行了吗?”
胤雪对着他额头敲了一下,嗔道:“你知道什么!天地哪有这么容易测的?君国之事必行‘大测’,吏民琐事才可用‘小测’。我虽然也学过练气,但还远未到玄气外放的地步,所以,就只能施展小测了,哪里够资格施行大测。你就不怕我遭到反噬的?”
胤辛摸了摸被敲的地方,道:“测卦也像武学一样,还需要练气?”
胤雪道:“小测心诚则灵,大测则要运气于筹,借卦筹将玄气外放,以感知天地而成卦象,当然需要练气了。”胤辛疑惑稍解,就不再谈论测卦的事,便和胤雪闲话其他了。纵马疾驰了几天,,姐弟两人都很是疲惫,早早用过晚饭之后,便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姐弟两人就收拾妥当,找了坐骑就准备出发。客栈老板再次叮嘱道:“遇到军侯墓,一定要记着绕开。”两人心中已有定计,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径直向西去了。
出安阳城后,两人依照卦筹所示,笔直的向西前进,直到落日西斜,晚霞熔金,他们才停了下来。姐弟俩终是没能避开万人谷!此时,一块丈余高的石碑立在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胤雪心下一惊,看了看石碑之后的山谷,道:“这里就是万人谷?咱们过去看看。”暮春斜阳之下,高大的石碑显得古朴沉稳,有一股苍凉的气氛。姐弟俩来到正面,看清了上面苍劲的刻痕,从左至右依次三行竖字——
西征云州三十万将士安息
忠魂照日月,身名垂千古
叶相天敬立
胤辛心中感叹道:“二十万人葬身于此,连各自的名字都没有留下,在立碑之时,叶相天用上了‘敬’字,长眠于此的英魂们应该安息了吧。”
胤雪也是感叹不已,良久之后,道:“胤辛,这里太过悲凉了,夜里一定阴森无比,我们再向前赶一段路,到渭水河寻一只渔舟过夜吧。”她终究是一名女子,看着悲凉的墓碑,虽然脸色依旧沉静,但向万人谷中一望,香肩也不禁微微动了一动。胤辛便随她一起向前行去。

渭水河滔滔的流水声传来,姐弟俩走到河边一看,顿时呆住了,视野之内,数里长的河中并无一只渔舟。胤雪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哎,只有露宿荒野了。”胤辛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左边有不少的乱石,便道:“姐姐,那边有很多大石头,我们去看看,在石头下过夜,能够挡挡河风也好。”
两人下了马,踏着卵石缓缓前行。乱石散布的河滩上,矗立着一块近丈余高的石头,外貌呈方形,犹如一块巨大的墓碑。胤雪停了下来,望着巨石道:“难道那就是叶军侯的墓碑?”胤辛道:“不会有这么大的墓碑吧?姐姐,要不咱们过去看看?”胤雪心中一阵不安,刚要说‘还是别去了’,可胤辛已经走了过去,她也只好跟上前去。
离大石越来越近,胤雪的感受不再是不安,而是有了胸闷的感觉。胤辛却恍若未觉,继续大步向前走着,胤雪犹豫了几次,还是忍着越来越强烈的不适,跟着胤辛走上前去。渐渐的,已经能看清石上依稀的刻痕了,姐弟停了下来,仔细辨认。看清上面的刻字后,胤雪大惊:竟然真的遇到了军侯墓!残阳余辉之下,遍地乱石之中,一代军神的墓碑静静的矗立着,苍凉、悲壮,而又沉稳、大气。
三十载南征北战,功名过后,累百万将士异地葬身;
一生言保家卫国,暮年回首,只故乡无数孤老寡幼。
——叶相天之墓
胤辛也惊得站住了,久久凝视墓碑后,他感到一股隐隐约约的意识,它来自墓碑旁的地下,像是在呼唤自己一样。胤辛震惊不已,一步一步的走近墓碑。胤雪回想起了客栈老人的话,心中一惊后,一边运转玄气防备,一边道:“胤辛,别去了,危险。”两人只有几步远,胤辛似乎并未听到胤雪的话,仍旧向前走着,也没见他的脸色有一丝不适。
胤雪抵御着胸中的不适,追上了胤辛。这时,他们与墓碑只有丈余远的距离了。突然,胤雪胸中一闷,接着视线便模糊了,思维也不再清晰,灵魂仿佛要离开身体,向那墓碑飞去。胤辛依然没有不适的感觉,还想走到碑前看个究竟。胤雪强行摇了摇头,借着短暂的清醒扑上前去,拽住了胤辛的衣服。
胤辛回头一看,发现胤雪已经摇摇欲坠了,便将她扶入了怀中。不过,因为自己并未感到一丝不妥,他只道胤雪累了,轻轻将她扶起来后,又要向墓碑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胤雪哀怨的眼神。
胤雪实在难以坚持了,刚站起身,又倒进了胤辛怀中,幽怨的道:“胤辛,你到这里来看什么?难道忘了客栈主人的话了吗?”
胤辛这才想起了老人的忠告,也把心中的感觉说了出来,道:“可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啊?姐姐,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胤雪躺在胤辛怀中,喘了口气后,侧了侧头,疑惑道:“是吗?”
“啊!”没等胤辛回答,胤雪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一下躲入了胤辛怀中,举起一只玉手指向一边,神情犹如一个小孩看见了令自己恐惧的东西。
胤辛被她吓了一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左边的地上散乱着好几具骷髅。其中,在好几人的身上,衣物竟然还有几分新色,大概死得还不是很久。细看后不难发现,几具死尸的面容都是一样的,干枯得只剩下一张皮,能够清楚的看清头骨的轮廓。他们的四肢露了出来,和面容一样,干枯得只剩下紧贴着骨头的一层皮!
客栈老人的话回荡在脑海,胤辛蓦然一惊,立刻问胤雪道:“姐姐,你有没有难受的感觉啊?”胤雪忍了忍,幽幽的道:“是很难受,但全力运气抵抗也能够坚持了。”神情和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
见胤辛姐弟靠近墓碑后,离万人谷不远的密林中,一位黑衣男子向身边几人道:“你们好好看着那两个少年,我去告诉国师和殿下。”
另一位黑衣人劝道:“将军,昨天不是也有人靠近叶相天的墓吗?结果还不是死了,这两个人肯定也好不了多少,现在还没有倒下,不过是仗着体内玄气强些罢了,我看不用劳烦了吧。”
黑衣将军骂道:“你知道什么!没看见那个公子跟没事一样吗?”说完,他立刻出了密林,向安阳城方向而去。就在黑衣将军离开的同时,密林中还有一位体形健壮的男子嘱咐了几句属下,而后转身离去。一时之间,本是沉静的树林之中,竟有好几起人马纷纷活动起来。
安阳城内,一座宽敞的宅院中。听完黑衣将军的报告,一位青衣老人沉吟道:“离军侯墓那么近,怎么可能毫无感觉?难道古家又出了战脉之人?这怎么可能?十五年前,古家不是被灭门了吗?”
听了老人的话,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人问道:“国师,何为战脉之人?这又和古家有什么关系?”
老人叹了口气,抬起了头,解释道:“这就要追溯到上古强者古太一了,他便是战脉之人。战脉之人,血与脉都不同于常人,可以修炼一种奇异的内力,称之为‘劲’。武人习武,外练武技,内炼玄气。气,取的是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而‘劲’却不同于‘气’,具体如何我也不知。总之,‘劲’的威力无比强横,常人经脉不能承受。冀州古氏一族是古太一的后人,只有他们才有可能继承古太一的血脉,出现战脉之人。战脉之人是唯一可修炼‘劲’之绝学的人,想来太一古剑中的‘劲’是不会对他们有伤害的。”
华服中年人又问道:“古家出现过战脉之人吗?”
老人感叹道:“战脉一出,强绝今古。凭借着‘劲’,古太一成为了武学上的皇者。除了他外,如果还有战脉,又岂会是无名之辈?不过,冀州古氏名将辈出,却和东皇古太一的优良血脉分不开的。可惜啊!强横百世的一代将门,十五年前,败我西楚之后也成了历史!”
“依国师看,我们应该怎么办?”身着华服的人接着问道。
青衣老人垂下了头,捻着胡须道:“虽然不能肯定那少年就是战脉,但他既然能靠近叶相天墓,说不定还真能够进入墓室,这是我们得到太一古剑的唯一机会了。”
安阳城由安阳王李从荣镇守,他是代宗皇帝的亲弟。李从荣之下,设有上将军府统领军事,赡事府总管民事。李从荣沉湎于书法和佛事,军事民事都很少过问,全由上将军范耀祖和少赡事刘铭文主持。
上将军范耀祖府中,一名黑衣人也向他汇报了同一件事情。范耀祖一边命人密切关注,一边沉吟道:“竟有人靠近军侯墓神色不改,这我倒没有听说过,看来那少年倒不简单,明天派人去看看。”向他报告的人离开后,范耀祖自语道:“太一古剑不会就此面世吧?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若是古剑有失,可没法向兄长交代了。”城中另几处宅院中,还有人向主子们报告着这件事,夜幕中的安阳城看似平静,却有一阵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胤辛见姐姐难受,而自己也感觉不到那缕呼唤自己的意念了,他便不再上前,转身扶着胤雪去找过夜的地方了。没走多远,胤辛发现了一处自认为不错的地方,于是,他指向前方,对胤雪道:“姐姐,你看,在那儿过夜应该不错。”胤雪抬起头一看,一块大石向外突出了不小的一部分,刚好盖住了下方一块平整石头。胤雪点头赞许道:“是不错,我们把带的衣物取出一些铺在地上,再留出几件搭在身上,也能过夜了。”见胤雪已经同意,胤辛便扶着她缓缓走了去。
“姐姐,是把你的衣服铺在地上,当作褥子用呢?还是用我的衣服来当褥子啊?”
胤雪想都不想,立即轻斥一声,道:“废话!当然是你的衣服当褥子,我的当被子了。”
胤辛无奈道:“早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了,不过也是,女孩子本来就要讲究些,就让你的衣服做被子吧。”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胤辛将自己的衣物铺在地上后,随手拿起胤雪的两件衣服,往身上一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胤雪却迟迟不能入睡,因为这是胤辛长大后首次与她同眠,所以总觉得难以适应,一直辗转反侧着。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大石下才没有了声响,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胤雪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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