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洋腊烛与小火表
金娣挎只篮子，一摇一摆地出门，与也挎只篮子的，后楼的阿婆，几乎撞个满怀，把阿婆浅浅的元宝篮也撞翻了。阿婆是小脚，走路也是摇摇摆摆的，她的篮子里，装了些鸡毛菜、黄豆芽和一些螺丝，东西撒了一地；她的另一只手还捏着两支洋蜡烛。
“阿婆，对不起，对不起……”金娣忙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蜷曲的手去捡打翻的东西。
“算了，算了……我自己会拾的。”阿婆拉起金娣，把两支洋蜡烛放到裁缝桌子上，自己去拾。
老张也帮她一起拾，还问她：“阿婆，你买两支洋蜡烛做啥？是不是要打仗了？为飞机掼炸弹时停电，预先做准备？……”
“老张，你把我当作诸葛亮了，我哪有这样的先见之明。我是用不起电灯了，只好用洋蜡烛了。老头子收纸锭灰，每天穿街走巷，喊破嗓子，能赚多少钱？——两个人清茶淡饭，勉强糊口而已，那里付得起这么贵的电费！”
听说阿婆出身在前清的官宦人家，小时候在家里读过四书五经。所以她说起话来，还带点之乎者也呢。
“是呀，电费贵得我都要付不起了。昨天二房东老头还要我下个月起，每月付五只灯头的电费。唉，我又不能不用……”老裁缝只能叹气。
“二房东是太不讲理了，每夜搓麻将，电灯雪亮，我看至少有40支光。钓鱼竿不是说25支光算一只灯头吗？；阁楼里还有台灯；无线电也常开，夏天还用电风扇，只算一只半灯头。说是他们开台灯时，就不开吊灯了，总共还是一只灯。你去看，哪一夜不是两个灯都开着！还说无线电和电风扇都不常用的，只能算半只。真是歪理十八条。”老张气愤地说。
阿婆指了指天花板说，“这黑良心的人家，你们还不知道呢，他们还用电熨斗，电炉偷电呢。我是天天看在眼里。楼梯口堆的他们买的一担煤球，用了好几个月了，还有大半担。他们家的煤球怎么会特别经用？……胖头鱼每天只用一炉煤，烧了中饭，吊壶水，火就熄了。那晚饭的热菜热汤，哪里来的？还有搓麻将时吃的夜点心，也不是去买来的，都是电炉里烧的。你们看，他们三个人，出门时都穿得笔挺，这些衣裳都是用电熨斗烫的。我有一次还听到，他们两夫妻为烫焦了什么衣裳在吵相骂。”
“唉，房子总要住的，生意也不能不做。我们是砧板上的肉，只得由他们去斩了。有什么办法呢，唉……”老裁缝又叹气了。
“怎么没有办法？你不会去买只小火表。装了小火表管它大火表走多少字。”老张说。
“我也想过的，怕装了小火表，他们还会有别的花头来的，总归弄不过他们二房东。”
“老裁缝，你就是前怕虎，后怕狼的。现在装小火表的人家多来西。每只小火表每月贴大火表多少字，是有规定的。你不用怕他们。我也想装一只呢。”老张说完和阿婆一起上楼去了。
“你们都要装小火表了，我是买不起。看来我也要点洋蜡烛了……”阿凤娘抱着已经伏在她肩上，睡熟了的多多头往灶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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