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男朋友王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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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男朋友王南山
雪雯从南洋医院回来,已经晚上七点钟了,王南山坐在客厅里等她。
“哎呀,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王南山一见她就从沙发里跳起来,“快走,七点半的电影。在大上海电影院。”
“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看完电影再吃吧,我带了几块蛋糕和巧克力,饿不着的。快走啊。”王南山拉了雪雯就往外走。
家里那辆轿车不在,问了看门兼种花的老孙,他说是老先生陪宁波来的客人出门看戏去了。雪雯知道,那个客人是镇海来的堂叔,她叫他五叔。他已经来了好几天了,说是学校派他来上海出差的,这两天就要走了。他原来也是个中学教师,听父亲说他现在不教书了,他好象在做什么教务科长。大门口什么车也没有,两个人一直走到霞飞路,才见到一辆空三轮车。两人跳上车,王南山一路催车夫“快,踏快点!”。那四十来岁的车夫答应着,踏得飞快。到大上海电影院门口,雪雯一看手表,正好七点半。王南山丢下车钱,挽着雪雯快步进场。场内的灯已经暗了,还好,银幕上刚映出“八年离乱”四个字。
《一江春水向东流》分“八年离乱”和“天亮前后”上下两集。去年在沪公演,连映三个月,盛况空前,长映不衰。那些日子,雪雯一直想看,不巧父亲生病,咳嗽气喘,一刻也离不开她,没看成。这回是重映,观众还是这么踊跃,有的人看过还来看。
银幕上,张忠良要赴前线抗战去了,夫妻俩即将离别,站在窗子前,相依相偎,依依不舍地看着窗外,天边的月亮,不时被乌云遮住……
王南山开始不老实了,他右臂环过她的后颈,垂到她的前胸,轻轻地摩挲,他又侧过头来想吻她。
雪雯正看得入神,小声说:“别吵,别吵。”把他推开。南山塞给她一只蛋糕,雪雯是饿了,这只蛋糕才是她现在正需要的。
看到素芬到有钱人家做佣人,养活家里的婆婆和儿子。他们小小年纪的儿子去街上卖报,一家人艰苦度日。好容易等到抗战胜利,可是张忠良已经……
雪雯哭得满面是泪,王南山小心地帮她拭眼泪,看到张忠良与汉奸老婆偷情,王南山突然像猫捉老鼠似地攫住雪雯,硬要接吻,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一只手也从她腋下伸进她的内衣。雪雯想大声责骂他:肮脏、下流、无耻!但这是在电影院,声张不得。雪雯用足力气,狠命一推,终于把他推开了,压低声音说:“你再这样,我马上就走!”
“就你古板,你看看人家……”王南山有点不悦。
前排的确有一对男女,在做着这样的爱情游戏。
王南山安静了一会儿,过了一息,他又把一块硬硬的东西塞进雪雯的嘴巴。她刚想发火,用舌头顶它出来,发觉是甜的,原来是一块巧克力。
散场后,两人在白克路一家点心店吃夜宵。对雪雯来讲,那就是晚饭了。他们挑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王南山坐下后神情忡忡地看着雪雯:“你总让我不放心,我们先订婚吧。”
“有什么不放心的?订婚只是个形式罢了,要是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订婚又怎能拴住我?……”
“你这么说,我就更加不放心了。”南山拉起雪雯的手,“雯,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我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雪雯看见南山笃了头,很沮丧的样子。她又有点心疼他了。笑着说:“你呀,别杞人忧天了。你想订婚,我明天就去同我父亲说。”

王南山得意忘形,俯身热烈地吻雪雯,且久久不放。雪雯真怕被别人看见,这像什么样子!又不便大声呵斥,只好用力推他的胸膛。他才放了她说:“雯,你真好。我会努力的,我会让你过幸福的生活,做个福太太。”
“南山,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今天辞职了,真要回家享福吃闲饭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王南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地问。
虾仁馄饨来了,烧买也来了。雪雯边吃边讲,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又把到虞亚洁家家访,看到她弟弟生肺炎,已经奄奄一息,送南洋医院的事说了个大概;最后,还把她二嫂不肯拿出配尼西林,她硬拿走的事,也说了。
王南山他仔细听着,连舀馄饨的手也不动了,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听雪雯讲完,他终于暴发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样幼稚!把好端端的饭碗恭手让人。这社会上,抢别人的饭碗,设圈套坑朋友的人也不少。现在要找一个工作有多困难!你没有尝到我这一年多来,东奔西走,到处寻工作,到处碰壁的滋味。这么大的事,也不回来商量商量……”王南山低头吃了几口,又接着说:“你知道不知道,配尼西林多少钱一瓶?……十几瓶配尼西林可以买一根‘小黄鱼’了。你以为是送了人家几瓶‘十滴水’啊?——怪不得你二嫂要发急了。”
“好了,好了——你和我二嫂都是冷血动物,我没什么可以同你们说的。”雪雯本来想,说给南山听后,会得到他的安慰,那知他给了她劈头盖脸一顿批评。
“好,别人都是冷血动物,就你有同情心。你同情别人,别人能同情我们吗?……你不知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个道理吗?……”
雪雯听着,觉得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她觉得胸口堵得慌,勉强把一碗馄饨嚥下,还有几只烧买不想吃了。站起来,准备自己去付账。可是找不到那只玻璃皮包了。“啊呀,我的皮包不见了!”雪雯叫起来。
“雪雯,你先别着急,好好仔细想想,可能丢在哪里了?”南山这时倒显得很体贴,说着他付了账。
雪雯想了想:在南洋医院,虞亚洁明明把皮包还给她的;她回到家时,记得手里是拿着包的。因为南山催着出门,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来得及上去,手里一直拿着皮包没有放下来过。那么,这皮包是丢在三轮车上了?……还是在电影院里同南山推来推去时掉到椅子下面去了?……她认为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最大。于是,她捶了王南山两拳:“都是你,都是你!死皮赖脸地粘上来。把我的皮包都弄丢了……”
“包里的钱多吗?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王南山小心地问,又加了句:“要紧的话,马上回大上海去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不用去找了,包里只有几十元钱。一百多元在南洋医院付了医药费。还有一串钥匙和一只指甲钳。”
“还好,只有几十元,又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要是真丢了几千、几万或者珠宝首饰什么的,我们今夜还得满世界去找,别想睡了!破财消灾,几十元钱,破这一点点财,值得。”南山倒宽慰起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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