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风月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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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在寝阁里,外间靠后院的窗多数都是开的。
尤其是日头落山,廊间掌灯之后。
风是轻的,夜是静的,临近的那丛夜兰开得纷繁馥郁。
若再有一轮明月相邀,那些白日里死气沉沉的宫阙也都成了风景。
萧曼原先并不怎么喜欢夜风。
却不知从何时染上了这凭窗坐望的习惯。
或许是贪它清新自然,又或者纯粹是别无所图的想歇一歇,总之,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安闲时光。
今日发引入陵的大典足足折腾了一整天,澜煜回宫后连膳食也没怎么用就睡着了。
她跟前跟后地照看着,更是一直紧绷着脑弦,按说明明这时早疲累已极了,可沐浴之后居然却又睡意全无,索性便在这窗前闲坐。
今晚天气出奇的清朗,那轮月已近圆了,高悬在夜空上,大半座皇城都沐浴在恬淡如水的灰蓝中,仿佛收敛了棱角,显出几分婉约的柔媚来。
像这样的夜色也是不多见,至少入宫这么久以来,还从没看到过。
萧曼还在惊叹,窗外忽然闪过一点星辰般的光,上下飘杳,只一瞬便转出了视线。
这早已入秋的天时居然还有萤虫么?
她心中一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到窗边探头向外张望,却已寻不到那点光的踪影,仿佛刚才只是促然迷乱见的错觉,根本就不是真实。
这时候,外间忽然响起紧促的叩门声。
萧曼寻不见那萤虫,只觉仿佛错失了一件好东西,心下微觉不快,又听这声响一下紧似一下,像催逼似的,眉间凝起,走到屏后问:“什么事?”
外间立时便有内侍应道:“回秦奉御,是曹少监到了,有事禀告二祖宗,奴婢们在厅里寻不见,只好来烦请秦奉御了。”
寻不见人?
方才还见在隔间里批红来着,以他的坐性,这会工夫怎会走远了呢?
况且就是走了,门口有人值守,各处也有当值的,总该瞧见才对,哪会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人?
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隐秘事儿,不能着人眼,使功夫不声不响地去了吧。
萧曼觉得这事蹊跷,当下把披在肩头的衣裳结束好,推门出去,吩咐那内侍带人留下看顾,自己循着回廊一路走过去,果然见曹成福站在殿门那里,搓着手来回踱步,满面焦急之色。
她快步迎上去,曹成福一见她也没了避忌,张口便问:“督主去了哪里,可知道么?”
萧曼摇了摇头:“回宫之后我便一直陪侍着陛下,没出来瞧过,督主也没吩咐下什么话。”
“当真,连你也不知道?”曹成福乜着眼看她,神色间倒有一半是不信。
这样子和那话一样,分明透着股怪异,好像别有所指似的。
萧曼耳根不觉刺了一下,面上却神态自若地正色摇了摇头:“曹少监有事禀报,我若知道怎会不说,确是没吩咐过。嗯,若这事不甚紧急,便明日再说,要是耽搁不得,只能现下吩咐人四处去寻了。”

“这么晚了怎么好张扬?”
曹成福一撇唇,双眸在窄细的眼中轮了几圈,跺脚道:“这么着吧,咱家先回东厂那边瞧瞧,你这边也打起精神来,叫下头这帮猴崽子去几个人在近处寻一寻,一见督主就赶紧回报。”
萧曼点头应了个“是”,目送他急急地出殿,消失在夜色中,人兀自讷讷地出神张望。
这时候来报会是什么事,她不得而知,愈发觉得秦恪突然不见显得怪异,略怔了怔,便赶忙吩咐几名内侍悄悄到宫内各处去寻。
返身往回走,一颗心悬在那里七上八下,脑中不停地琢磨着他会有什么去处,一路走一路想,脚下的路像是没了尽头。
她这时才醒觉过来,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离了通廊,绕进里面的窄廊来。
怎么会到了这儿?
应该只是一时走神,可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她望着那廊道的尽头,里面沉如夜色的黑暗中便是暖阁。
自从臻平帝宾天,殓装移驾之后,那里便没有了主人,依着规制,她没再进去过,这些日子除了寻常的打理外,也没有内侍敢在里面进出,实则已变成了空堂废阁。
没有人便没有活气,只这廊间稀疏点了几盏宫灯,到处昏漆漆的,月光从外间洒进来,再透过右手边那一遛菱花繁复的木窗,也变得浅淡无神,像一缕缕稀薄的烟气,弥散在这片杳沉中。
这瞧着着实怕人,可又有种说不出的冥冥之意。
萧曼不自禁地想起那夜秦恪在雨地里伤痛难抑的样子,今日又是发引入陵,阴阳永隔的日子,莫非他会……
那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她心中那点惧意立时便消去了大半,竟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便抬步走了过去,丝毫不觉那没有半点光亮的地方有多么漆黑怕人。
没多久,离侧门只有十来步远了,隐约已能瞧见里面拂动的帐幔,随风轻舞,撩想起那些并不算远的往事。
走过侧门,身后的宫灯远了,透进的月光反而亮起来。
四下里一切都是熟悉的,萧曼绕过座屏,凭着猜测就朝斜侧里看,那里的窗是大开的,条几前果然立着一个人影。
纵然是有备而来,乍见之下,萧曼的心口还是猝然一凉,只觉血都要涌到脑子里似的,大着胆子看过去,就见那身影提拔,月光映着侧颜,本来灰蓝的光蓦然显得皎白,长长的淡影拖曳在背后,只到她眼前。
真的在这里!
她惧意尽去,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下大半,稳着步子,略带悸悸地走过去,却没真到近处,隔着丈许远便停了步,望那张已清晰在目的俊脸又多瞧了几眼,先轻咳了一声,才道:“禀督主,方才曹少监有要事来报,未见督主,已先回东厂去了,是不是即刻传令再……”
“嘘。”
话还未完,就看他比手噤声,又朝身旁撇颌示意:“站得那么远,心里怕什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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