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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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样子究竟算不算是怕。
昨日那些漠眼隔心的话,犹在耳畔回荡,自然生着嫌碍。
现下于这昏影如魅的地方相见,便更叫人不敢贸贸然地靠近。
她有点不想过去。
既然人已找见了,话也报了,便没别的什么好说。
她可不情愿留在这里受他那副谁都捉摸不准的臭脾气。
萧曼没依着他的话,只低首应道:“督主若要传见的话,奴婢这便下去,即刻叫人去东厂知会曹少监。”说着便要退身下去。
“让你过来瞧瞧,外头有好东西。”秦恪忽然接口又道。
他这次没硬生生的发号施令,好言好语倒叫人有点意外。
萧曼才不信真会有什么好东西,多半还是暗打着别的主意,可偏偏又觉这话入心顺耳,虽然略显生硬了些,却比恫吓强逼更叫人难以抗拒。
她不自禁地有些动摇了,明明还是想离开,脚下却不听使唤,反而一步步地挪过去,走到他旁边。
“督主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她刻意压着嗓子,可还是有些微微发颤。
“督主?怎么,瞧着干爹不在宫里了,便连师兄也不认了么?”
果然还是耍弄人,先前那和声悦语的口气只不过是一瞬的错觉罢了,哪里能当真?
萧曼有些暗悔,怪只怪自己心软,肚肠也太过浅薄,所以总是轻易落进他的话套里。
她微叹了一声,淡声道:“正是先帝入陵,干爹也离宫去了,督主才不该再说这样的话……若是没别的事,奴婢便告退了。”
提起焦芳却也黯生凄然,纵然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但那满面沧桑的脸已深植在记忆中,真诚与善意能透过每一次慈蔼的笑暖进你心里。
只可惜,恐怕再也看不到了。
秦恪也被这一堵弄得有点怔神,瞥眼看她低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掩着眸,只能看到两弯黯淡的微亮,又跟那日一样,像受了气似的。
这样的话说不得了么?
也确实,今时不同往日,或许真不能还当她是那个刚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懵懂丫头。
况且,这般的心性脾气不是一早就瞧出来了么?
“都两日一夜了,还在赌这口气,连师兄也不认了。”
他呵笑了一声,眼望着窗外:“我那番话不过是替你着想而已,怎么反倒还错了?你既然说不想出宫,总得有个缘由吧,我就纳闷,才这几个月的工夫,到底这宫里有什么人叫你这般舍不下放不开的?”
萧曼只听得心头一蹙,耳根不自禁地热烫起来。
为什么不想出宫,这原本就是心中蓦然涌起的念头而已,当时想不清楚,现下就更不明白了。
要说冠冕堂皇的理由,想想也能说出几个来,但哪一条似乎都不是心里所想的。
那冥冥所系的真正答案究竟是什么?
她紧蹙的心不断揪紧,蓦然发觉那双皂靴的靴尖已转了过来,正直直地对着自己。
萧曼讶然仰起头,撞上他俯下的双眸,月光掩不住里面闪亮的光彩,平和而宁静,就像湖水间映起的粼辉。

这光彩原先该也见过,可又觉得别样新鲜,像是从没仔细瞧过,更没有静心品味过。
秦恪此时也在审视。
要说借着两副好脸色使点小性子,过个一日半日也早该淡了,这一直揪着念着,连称呼口气都改了,究竟是什么心思?
方才随口问这一句,不过是想探个虚实,没曾想却像戳中了要害,还真就叫这丫头“哑口无言”了。
此刻这张小脸就在眼前,没有睫毛遮掩,那双眸中的闪烁和惶然都一览无余,不自然地转动,更像是在刻意躲避,不愿叫人窥见真心。
半夜三更的,又没旁人在,这话有这么难启齿么?
还是心里存着什么不好明言的挂碍?
也罢,这么多年在宫里,耐性早养出来了,以后天天叫她戳在眼里,早晚有撬开嘴的那一刻。
“想不出便慢慢想,不急,原先那话就搁着,哪一日想明白了,回头再来瞧。”
他轻挑了下唇,目光游转,又望向窗外。
夜色宁谧,皓月当空,银灰的光衬着星光万点,将幽蓝的天衬得格外迷离。
“过来吧,再迟片刻,别真瞧不见了。”
萧曼听他将那话揭过去,刚松了口气,心还没放回肚子里,忽然又听他提起前话,不知又想做什么。
正在迟疑之际,眼前暗影一闪,连袖带手都被他抓住,不由自主就向前倾,扑面撞在他身上。
她失声低呼,只觉鼻尖懵懵的泛酸,却顾不得去揉,赶忙撤步向后退,手却仍被他抓着,挣脱不开。
“你……放手说话成不成?”
萧曼红着脸有些急了,怎么每次都这样,一步顺意就直接用强。
秦恪没瞧她,撩翘的唇角呵出一声轻笑,目光凝着窗外,像是定在了院中某处。
这什么意思,莫非还真有东西看?
她将信将疑,终于耐不住好奇问:“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人看?”
“方才还飞过去,你没留心么?”
“什么?”
“一只萤虫。”
“啊,你也看到了……”
萧曼惊讶得脱口而出,随即便发觉失言,红着脸别开头去,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在自己窗前看到的那只萤虫,只在眼前绕飞了几圈便不见了,原来却是到了这里。
她原本只是叹惋没瞧得仔细,现在想想,那虫却好像是故意指引她来到这里,冥冥中像有天意似的。
这么一想,脸上更烫得厉害,却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院中没有掌灯,四下里都沉在灰蓝的夜色中,模模糊糊,唯有那几株随风摇曳的翠竹能辨得清楚。
忽然,一点泛黄的光亮从亭边的草丛间窜起,轻飘飘的舞动着,在夜兰间绕飞,像天幕上不慎坠落的星辰,孤寂而凄迷。
“听说这东西要是一整夏还没寻着伴儿,也侥幸没死,便不肯罢休,定要强撑过秋天去,谁要瞧见了便能心想事成,既然看见了,好生求个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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