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洞若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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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人而已,敢有什么要求?
况且她想要的早已随着家道败落而烟消云散,如今空有余恨,再也无法寻回。
萧曼不愿再想那些伤神心痛的事,只是不懂这人今日究竟怎么了,揪着话头便没完没了地咄咄逼人,和平常全然不一样。
正不知该怎么回话好,外间突然有人轻促地叩响了房门,又压着声音道:“禀二祖宗,精舍那边传了。”
秦恪眼中神光一凛,徐徐凝向萧曼。
她被这眼神瞧得有些紧张起来,又听方才那传话的人言辞间略显奇怪,隐觉其中有异。这时就见他拉开小半扇门,闪身出去了,肩头立时觉得轻快了许多。
别管是什么事,只要他有一时半刻不在这里,便能叫人稍稍得个喘息的空。
刚松了口气想坐下来,那门忽又被推开,他竟又转了回来,但只探进半个身子,淡淡地丢过来一句:“你来。”
他心事不顺时未必能从脸上瞧出来,甚至语声也和平常没多大区别,但那股子阴沉劲儿却能叫人觉察得清清楚楚。
萧曼这时已大略猜想到了缘由,不由轻啧了一声,赌气似的抓起那剩下的半块糕塞在嘴里,这才走出门。
外面只有他一个人,显是为避耳目,那传信的内侍已被打发去了。
秦恪见她唇角还残着些糯米粉,眉间轻蹙,下颌向旁一偏:“先去洗洗,再随我过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必定蓬头垢面,依言到前面的茶盥间里洗漱了一下,对着铜盆里的清水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索了,这才出来,随他沿甬道般的窄廊向前走。
其实昨晚也是从这里过来的,但那时疲累已极,浑浑噩噩间并没留心,现在才发觉竟然是好长的一段路,到处几乎都是一样的,中间还转折了好几次,若没人引着,说不得便会迷路,真不知那时是怎么过来的。
好一会子,前面才豁然开朗,已到了精舍的侧门,两人一前一后,紧随着走了进去。
许是为了通透进光,里头的帷幔都卷了,愈发显得空旷,明明四下里一片敞亮,但还是没什么鲜活的人气。
来到殿中的须弥座近处,臻平帝和昨晚一样仰躺在上面。
照估算,这时候人早该醒过来了,先前看秦恪的样子,也应该没出什么差错,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很快瞧出他灰白的脸色上隐现的那层潮红,眉头不由一拧。明明都知道中风的人不能招气惹怒,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当真想累得皇帝血脉阻崩,立时龙驭上宾么?
萧曼暗暗摇头,见焦芳站在旁边,正要行礼,就听他说:“不必了,过来请脉吧。”
他话里虽不见急切,但却能听出其中的焦虑来。
萧曼应了一声,没立刻过去,暗中觑向秦恪,见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这才上前,又望了望皇帝的气色,这才搭过手去诊脉。
情况自然和先前所想的大致一样,甚至还更深些。
她也没多耗工夫,很快便起身道:“回老祖宗,督主,陛下是外气引动心火,气血上逆,以至昏厥。本来已中过风的人,便不能五志过极,以至心火暴盛,阻痹血脉……”

话还未完,焦芳便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声叹道:“好了,这些都不必说了,就说有没有万全的法子调治吧。”
萧曼略想了想,又看看秦恪,这才应声:“陛下才刚苏醒,如今又被外怒所激,脑脉已然受损,若想万全复原,只怕很难了。眼下……嗯,还是先用针通解血气,再服药安神调理,最要紧的便是千万不能再动气。”
“那还愣着做什么,用针吧。”
这次却是秦恪在旁接了口,焦芳也略一颔首,慢慢走到边上。
萧曼深吸了一口气,褪下银镯,开始定穴用针。
按说最艰难的“关卡”昨晚都攻破了,这时已是轻车熟路,又不必刻意留手,便更少了几分凶险。可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旁,还是宫中两个权势熏天的太监,总觉心中忐忑,像刀架在脖子上似的,反不如昨晚一个人心无旁骛的时候施展得开。
她怕真出了差错,索性还是什么都不去想,只管做自己的事。
堪堪一路施针下来,再抬眼时日影都已偏移了,所幸一切尚算平顺。
萧曼收了针起身,走过来对那两人道:“老祖宗,督主,我已用针为陛下通了血气,半个时辰之内必能醒过来,只要再用药调理便成了。”
焦芳像也舒了口气,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都展开了些,转向秦恪低声一叹:“太医院那些方子怕也靠不住,恪儿,你带她去另开一张,尚药局那边顾着点,找个得力的人去。”
“儿子明白。”
秦恪微一欠身,回身转向侧门,萧曼却退两步也赶紧跟了过去,走不多远,来到一扇门前,依稀记得正是昨晚焦芳歇息的房间。
他推门以后并没往里走,萧曼也不用他提点,自行进去。书案上笔墨都是现成的,她方才用针时心里也早有了数,当下取了张纸,提笔蘸饱了墨一挥而就,拿起来吹了吹,复看了一遍无误,这才放心出去。
秦恪还站在外面,却转了个身,面向廊间的窗口,天光隔了两道墙依旧亮眼得厉害,他却坦然直视,那双眸子连一丝微动都没有。
他转回身来,从她手中接过药方,摊在掌心看。
不是女儿家常用的闺阁小楷,也不是龙飞凤舞的凌乱,总的来说临帖的功力不错,只是笔画间还是给人一种随心随性的感觉。
“好了,你便呆在这里。”他顺手将药方折了几折,放在身上,“回头自有人送药过来,记得都要仔细检视,一味也不许落,然后由你亲手来煎。”
说完,也不等她应声转身便走,刚回到进精舍忽然心念微动,当即放轻了步子,脚下寂然无声。
慢慢走近,倚在柱后,就听里面那中气虚弱的声音缓缓道:“焦伴……朕这八年的时光是不是……都荒废了。”
“主子能回心转意,不负社稷所望,天下人便是再等八年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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