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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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没料到焦芳在这里,几句话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但解了围,还暗含几分诛心之意,隐指对方接圣躬违和之际便插管起皇帝身边的事来了。
瀛山王果然脸色微变,唇间刚一动,臻平帝便叹声怫然道:“好了,好了,一个熬药的奴婢而已,哪里惹出这许多话来?”
金口一开,便等同下了旨意,任何人都须得凛遵了。
焦芳撩了袍子,伏地跪倒:“主子龙体要紧,千万莫要动气。殿下是一片仁孝,怕奴婢们出什么差池,只怪老奴不请自专,甘领责罚。”
萧曼也伏在那里不敢抬头,余光瞥见紫色团龙锦袍微晃了晃,就听瀛山王道:“父皇息怒,焦公公服侍父皇数十年如一日,忠谨可嘉,是儿臣一时孟浪,请父皇恕罪。”
“罢了,朕谁也不怪,药放着,都退下吧……瑧儿,你也先回去,告诉你母后,朕过些日子便回宫,大婚之期照旧,不必延后。”
臻平帝声音有气无力,不知是怒气未消,还是心力交瘁,但却听得出那话中的笃定,不容半点违逆。
瀛山王像是有些怔愣,顿了顿才应声拜辞出了门。
萧曼终于松了口气,瞧见焦芳暗使眼色,赶忙如蒙大赦似的退到帷幔外,刚一回身,就见秦恪负手站在不远处,眼中似笑非笑间还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现在想想,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切,故意借着她去挑刺瀛山王,连焦芳也不得不开口遮掩,他可倒好,自己躲在一旁看戏,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萧曼只觉气往上冲,也不行礼,权作没瞧见一般,径自走向侧门。
还真是脾气大了,居然当面就敢撂脸使性子。
他倒也不着恼,反而觉得有趣,再想想方才那一幕的精彩,愈发有种乐在其中之感,朝帷幔内瞥了一眼,便不急不缓地踱到侧门处,作声轻咳。
前面已走到廊间的人自然听见了,停住步子慢慢转回身来,垂首问:“督主有何吩咐?”
秦恪发现自己顶爱瞧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恭敬听命的样子,兴致不由更浓,一步步踱近,只逼到面前,俯着她左右端详:“怎么了,哪儿不合意?”
明明是他故意陷弄在先,还问别人哪不合意。
萧曼心里不愿搭理他,却还是忍气摇了摇头:“陛下方才没用药,我再去备一副。”
“那不急,稍时再归置也不迟。”他慢慢俯近,在她耳边轻呵,“心里光想着陛下,就忘了旁人等着药用?”
她听得一愣,鼻中却闻到那股浓淡相宜的薄荷味,随即明白这人又是在说他自己,而且还跟皇帝相提并论,听着都叫人心惊肉跳。
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声,秦恪似乎也没要她回答的意思,翻手摸出那只白瓷小罐:“这膏子怎么调的?”
他揭开盖子,里面青玉色的药膏铺在罐底,堪堪已用去了大半。
这一罐不算少,药力见效得也快,不知他怎么用的,才几日的工夫便要见底了。

萧曼诧愣间抬望了他一眼,真怀疑这人是不是会错了意,一边外敷一边内服,才成了这个样子。
“你怎么用得这么凶?这是药,又不是吃食。”她没答他的话,见那双眼中依然带着探询,顿了顿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味药而已。”
“光只是这样?”他俯得更近,像要看进她眼睛里去。
萧曼蹙着眉向后撤了撤:“还有……还有花露,加在里面,药味就不那么浓了。”
“好心思。”他赞了一声,唇间浅笑,忽又疑惑,“水月坊那里哪来的花?”
果然说不了几句就转到疑心上来了,她鼻中轻叹:“督主忘了,那院子东墙下就有几株曼陀罗,药理中叫做洋金花,可以止痛安神,克制瘾症。”
说到这里想了想,索性直言不讳:“督主日常用的那些熏香虽然可以暂时缓解头痛,却也会诱发成瘾,不是治本的法子。本身症状越来越重,只能依赖那些香,再也离不开,时日长了只怕会……”
“死。”
秦恪接口说出那个字,脸上却带着笑,像是毫不在意其中蕴含的苦痛。
“这世上有多少人生下来就是苦,活着倒不如死了好,黄土一洒,什么怨恨不平都盖住了,以后再不会有人知道。”
萧曼听出他似是有感而发,就像那日在马车上一样,让人不由也跟着心中纠蹙得难受。她忽然生出想探究他的冲动,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将自己的命也看得这般轻贱?
他眼中的沉色只停留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拈着那罐子轻转,挑唇道:“这东西不错,下次多弄些。”
她也舒了口气,正色回道:“督主有所不知,这药膏须得新鲜时才最具效验,尤其现在这天时,最不宜久藏,平日放在阴凉处,最多十天半月就不中用了,须得随调随用,常换常新才好。”
秦恪手上一顿,唇角弯挑起来,转而望向她:“这么说来,本督以后便离不得你了?”
这话已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萧曼明知他在揶揄,双颊仍是火燎似的一烫,垂着头只作没听见。
他也没接茬,收起那罐子,说了声“来”,便越过她朝前走。
萧曼只得跟过去,随他来到之前那小间,刚一进门,就觉清凉扑面,激得整个人精神一振,浑身舒泰。
瞥过眼来,就瞧见那架黄梨木的冰鉴敞着屉门,白气袅袅地盘曲而上,将一室暑气都化尽了。那原本空空的书案上此刻摆满了碗盏,果品、梅汤、酸酪,各色各样,足有十几份。
萧曼从前在家时,夏日里也是用冰消暑,吃些冰镇的瓜果,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鉴,也没想过冷食会这么丰富,不免看得食指大动,可又不明白他存的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叫自己在旁伺候他享用吧?
“还愣着干什么?”他朝书案上一指,“先前差事办得妥当,本督说过要赏你,怎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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