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阁中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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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到西安门时,日头已经爬得老高了,骄阳炽烈,几乎和上次来时一样晒人,昨夜那场雨倒像是白下了。
穿过幽深的门洞,刚到外头就见一辆老蓝布罩衣的马车停在那里,旁边还立着一个青衣长随,身形高大精壮,光瞧神情便不是去了势的奴婢,模样竟还有几分眼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那长随见了她,赶忙躬身相迎,抱拳道:“小的见过秦奉御。”
萧曼又打量了两眼,猛然省起他似乎是东厂的人,微诧地问:“你好像是……”
“秦奉御好记心,小的张怀,在东厂当差,那日随曹少监去水月坊,小的有幸见过秦奉御一面。”那长随应声解说,还自报了姓名。
萧曼这才恍然,当日在水月坊时,自己写了张方子抓药,曹成福却转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依稀似乎就是他。只不过当时没怎么留心,现下才堪堪想起来。
既然是隐秘的事,交给东厂来办也是理所当然。
她也没如何在意,点头随口说了句:“那便有劳了。”
张怀却又是一躬身:“秦奉御这么说,当真折煞小的了。曹少监已叫人传了话,让小的用心护持着,一路上都听秦奉御的吩咐。”
言罢,就揭了帘子,搭手扶她上车,自己坐在梆盘上,扬鞭催马便行。沿宫墙转过这条街,径直向北,没多久便转进一条巷子。
这里比不得正街,地面都是卵石铺就的“鱼鳞”道,车轱辘从上面碾过,便止不住地左右摇晃颠簸。
萧曼在车里坐不稳当,只能扶着圈框勉强撑着身子,加之车内闷气得厉害,没多久身上便汗湿了。
好容易捱过那段路,她松口气,撩开帘子向外看,将将已快到城门了。
平远侯的府邸应该就在城内才对,这时候出城去做什么?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压根儿便不是淳安县君出了状况?
她心中狐疑,略想了想,抬手在乌木框上轻敲了两下,冲前面问:“还有多少路?”
张怀在外头应道:“回秦奉御,没多远,就是城北的弘业寺,咱们走近路,半个时辰内准到。”
城北的弘业寺?淳安县君竟在那里么?
萧曼听得不由更是惊讶,但想想反正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工夫,等到地方见了人便都一清二楚了。
当下索性便靠在后面闭目养神,心中暗自推想着驱蛊的方法,耳畔渐渐没了喧闹声,周遭变得寂静下来,只能听到车辙碾动的扭响。
一路向北,离城渐远,眼前已尽是山高林密之处,遥遥就能看到峰顶上有处黄墙灰瓦的宏大院落,楼阁森森,香烟萦绕,果然是寺院的模样。
车子没从正处走,反而转绕向后,停在半山处。
下了车,张怀引她沿偏僻捷径上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山顶,迎面只见高大的黄墙左右环抱,正是寺庙的后院。不远处有一道斑驳破旧的小门,显然是不常开启的。
张怀走到近处撮唇唿哨,三长一短,连着几次,那门内便传出铁链窸窣的响动,随即应声而开。一名汉子探出头来看了看,便躬身让在一旁。

萧曼走进去,见这里面是座四面合围的院落,不算宽大,靠南墙是幢二层小楼,瞧着已不知有多少年头了。
楼前还立着两棵大桃树,明明该是枝繁叶茂的季节,上面却是光秃秃的,莫名显得有些怪异。
张怀过去推开门,仍旧恭敬的先让她入内,随后跟进去,对迎上来的人一拱手:“侯爷久候了,这位便是宫里的秦奉御,奉旨特地来为淳安县君诊脉。”
原来淳安县君真在这里,佛门清净之地,人藏在此处,还真的猜想不到。
萧曼心说这定然又是秦恪的安排,也不觉如何意外。
平远侯满面急色,像没发觉张怀方才见礼时的倨傲,上前拱手勉强笑了笑:“原来是秦公公,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个……小女现下就在楼上,我这便引公公去看。”
倘若真是蛊虫作祟,多一个人在旁边便多一分危险。
萧曼当即劝止,叫他和张怀都退到外面,自己又把预备的药具查看了一遍,这拾级上楼。
才刚走到半截,就闻到一股陈腐的木气混杂着馨香的味道,并没有上次那种冲人的腐臭。
她觉出有异,却也不敢完全肯定,继续向上走,堪堪还有几级台阶时,就望见淳安县君坐在窗口的书案旁,薄纱覆面,大半张脸都遮住了,正埋头不知在写什么。
“我说了,谁也不见,你们也不要来,免得染上丢了性命。”
淳安县君像是太过专注,这时才听到脚步声,冷冷地丢过一句话,又听对方不应,眉间蹙起,等抬头看见来人,当即讶然失色,慌忙藏了手上的纸笺,起身行礼道:“见过秦公公。”
萧曼走近几步,一边打量她气色,一边回礼:“咱家是奉旨来的,听闻县君贵体不适,现下瞧着像也不至说得那般严重。”
淳安县君又是一怔,像被瞧破了隐秘似的,隔着面纱也能看出脸上的局促。
“秦公公这话何意?”
明明自己心里清楚,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萧曼也起了好奇之心,不知她究竟为什么要存心假装,索性也不答这话,缓步走到书案旁:“县君且请安坐,待我把一把脉。”
淳安县君回望着她,只觉那双眼盈着微笑,澄澈无澜,没有冷意,也没有丝毫的伪善,与那些寻常的内侍全然不同。
她眸光也沉定下来,冲她微微颔首,退身坐回椅中,稍稍撩起袖子,露出皓玉般的手腕伸到她面前。
这下倒是萧曼微觉诧异了,有些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坦然不惧,眼中连一点迟疑和顾忌都没有。
她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索性便着实探一探,也不取什么掌套,空着手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她腕上,很快就觉出她关脉洪盛,尺脉却微显滞涩,寸脉更有些细颤之感。
这么粗粗一探,情况便已大致了然了。
萧曼正想让她再换右手瞧瞧,就听淳安县君在对面淡声道:“医者父母心,秦公公可愿救我一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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