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有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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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模棱两可,像在试探,又似乎带着些直敞胸襟的味道。
萧曼瞧出她眼中的期许,也听得出那个“救”字的深意,但这事毕竟关乎国体朝仪,内中还不知有多少明争暗斗,只能听凭吩咐行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自做主张?
但转念想想,又觉这淳安县君必然是藏着什么难以明言的心事,总要问个清楚了,过后才好回话。
略一思忖,便收了手,回望她道:“县君过虑了,从脉象上看不过是月信失调,加之心经伏热,七情气结,上郁于肌肤,生了暗疮而已,其间多半又吃了辛辣甜腻的东西,所以便更见重了些。我写张方子,县君每日服用,只须饮食清淡,等过了这几天,去了热毒,自然就好了,哪里就说到救命不救命的?”
淳安县君面色一滞,目光微垂,低声轻喃似的应着:“是么,原来是这样……”
萧曼瞧出她眼中的失落,故意又道:“既然不是恶疾,便误不了大婚的吉期,县君也不必心烦……莫非县君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是我自己弄错了,却劳烦秦公公专程赶来相探,实在惭愧得紧。”淳安县君歉然笑了笑,脸上只剩淡淡的沉郁,没有再看她,“现下既是已经知道了,便请如实回复厂督大人好了。”
她语声中有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却决绝地下了逐客令。
萧曼望着这个身不由己的姑娘,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并没有起身,也轻叹了一声:“体火易祛,心火难消,县君若还是像之前那样存心与自己为难,只怕便真要伤了身子了。”
淳安县君闻言又是一笑:“秦公公既然不愿相帮,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这正是此意,县君出身显贵,又是知书识礼的人,自然知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难道以为只有曲意顺随才叫出手相帮么?”
这话说得推心置腹,没什么虚辞。
淳安县君闻言果然身子一颤,重又抬起头来审视她。
萧曼目光毫不游移,身子稍稍前倾,压低声音道:“这世上除了名节外,女人最重的便是脸面。县君这么做不光于事无补,还伤了身子,时间长了,只怕容貌便真的毁了。”
淳安县君眼中露出惊色,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面颊:“那……秦公公怎么说?”
见她语声和缓下来,萧曼也不再吓唬她,宽慰道:“现下还不至如此,只要县君依着方子调理,很快便能复原。可说到心结上,药石便无能为力了,还需县君自解才行。”
她想了想,索性把话挑得再直白些,于是续道:“斗胆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吧,女子前半生在家随着父母,后半生便要交托在夫君身上,天家百姓都是一个道理。一旦所托非人,那便终生遗恨。县君如今即将大婚,心中忐忑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信得过的话,县君尽可以直言,就算将这气闷排遣出来也是好的。”
一番肺腑之言堪堪说完,淳安县君却没应声,只是讷然不语,也不知是踌躇,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过了半晌,忽然幽幽问:“不知秦公公可有兴听琴么?”

她这一问倒让萧曼微怔了下,但见她眼中又现出期待之色,心头便了然了,当下含笑点头:“县君雅奏,我定当洗耳恭听。”
淳安县君微微颔首,果真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捧了一张琴过来,小心翼翼地打横搁下。
萧曼不通音律,更不懂鉴赏乐器,但见那琴样子古旧,一挨近便闻到一股淡雅的郁香,显然是上等木材所制,不由多看了两眼。
淳安县君盈盈坐好,虚抬着纤指,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就听铮声幽幽,澄净空灵,虽未成调,却已撩得人魂为之颤。
她默着眼,似是宁心静神,又轻按了几下,便开始悬腕拨弄。
琴声悠然而起,起初像百鸟唱鸣,恬淡清绝,忽而巍峨如山,蓦然高峙,再又洋若江海,流转不息,其间没有丝毫滞涩,令人惊为天籁。
萧曼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双眸轻阖,浑若无我,心中却似波澜汹涌,激荡不止,尽数化在指尖勾挑牵拂出的弦音,倾泻而出……
片刻之间,指落曲终,琴音仿佛依旧缠绵未消,绕梁不绝,如追慕,似柔情,更像是倾诉,洋洋不尽,余恨怅然。
但凡是有心的,纵然不懂音律,此时也听得出她是为情所困,柔肠百结,又无处吐露,所以才心中郁郁。
萧曼出神片刻,抬眼看她兀自怔在那里,红了眼眶,轻啮着唇,目中泫然欲滴。有心相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反复想了想才道:“县君方才那一曲有感而发,当真是闻者动容,其中的原委我不便相询,也不好评说什么,只想劝一句,县君已蒙圣恩选为晋王正妃,既是一门荣耀,也牵连深广,说什么做什么再不是一人得失,凡事还须思虑得周全些才好。”
淳安县君抬袖拭了拭泪,叹声道:“秦公公这话我自然明白,其实也没当真想怎么着,只不过一时糊涂,有些看不开罢了。”
她说得坦然,眼底却是一片沉寂,仿佛藏蕴着无限的愁苦,语声更沉得叫人发懵。
萧曼思来想去也为难起来,自己本来是奉命“探视”的,没来由的却变成了劝慰,况且这样干巴巴地劝也不是个法儿。
正想着是不是先回去跟秦恪复了命再说,瞥眼间就见淳安县君目光游游地转向一旁的窗口,轻吁了口气,盈盈起身走过去,默然站在窗前凝望。
这本是一副郁郁难遣的样子,可萧曼却不经意间从她眼底那片沉寂中看到了一抹亮色,心中不禁疑惑起来,也起身走到近处。
窗外便是刚才的院子,两棵大桃树矗在眼前,但因为没了叶子,稀疏的枝杈并没遮挡视线,反而一览无余,连对面院墙后的小径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那转角处忽然绕过一个瘦削的身影,襕衫蔽旧,身上还挎着一只泛黄的大书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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