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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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万万料不到这人会一语中的,更料不到他会将女儿家最私密的事当面说出来,竟没有半点顾忌。再想起他还是个六根不全的阉宦,惊愕之外更叫人心生恶寒。
还没等回过神来,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就转向一旁,绕到她背后……
萧曼被吓了一跳,慌不迭地拿手遮在腰臀上,逃也似的连退了好几步,不由羞怒交集。这人不光下作,还得寸进尺,简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
秦恪站在那里没动,负手看着那张骇异的小脸上扬起愤怒,活像小兽呲牙似的。他很享受这反应,尤其是那双微微泛红的俏目,还真透着几分打算负隅顽抗的架势。
在宫里待得久了,如今又坐在这位子上,这天下怕还真没几个人比他更懂得从容进退,适可而止的道理,但有时却不然,对方越是手足无措便越能撩拨起他继续探究的兴趣。
他全然是一副“逗鸟戏兽”的心态,一步步走过去,俯睨的目光生生把她眼中的怒意逼退回去,惊惶重又占据了上风。
萧曼闹不清究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着慌,那双眼明明不像初见时那般冷硬,甚至还蕴着笑,可眸子里却好像藏有摄人的魔力,顷刻间就把自己心中那股怨愤都抽空了,半点也没剩下。
奇楠香独特的味道透入鼻腔,她这才醒觉被堵在了角落里,已经无路可退,手突然被抓个正着,倏地提起来,大袖翻落,露出雪藕般的小臂。
腕上镯子顺势垂落,半箍半搭下来,纤细的臂肢仿佛经不住银器的厚重,配着肌肤透彻入理的白皙,却也相映成趣。
到底是碧玉初成的年纪,看相也足,纵然风韵还差着些,就凭这股子清灵劲儿也够叫人惦记的了。
可惦记归惦记,单只是如此,便能念念不忘到甘愿顶风冒险的地步么?
秦恪落眼轻搓着拇指,点在繁复的簪纹上,拈动镯子转过来,渐渐露出内圈尚未来得及掩藏好的暗格,那里面星寒点点,不稀不簇的一片。
他“嘁”声轻哂,目光移回她脸上:“还真是个精细人,这么瞧着,女红针线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萧曼听得诧异,一时猜不透他的意思,蹙着眉愕然回望,腕上却忽然一松,对方撒手放开了自己,那两道含笑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头一凛,陡然间明白了“女红针线”四个字背后暗指的是什么,双颊登时火烧似的烫起来,烘得脑袋“嗡嗡”闷响。
“督主恕罪,若……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她半刻也呆不得,匆忙行了一礼,也不管他是否应允,便抢过身旁,落荒而逃似的快步奔向门口。
“回来。”他在背后叫住,声音像缚人的绳索。
萧曼咬唇叹了口气,耷着眼无可奈何地回了身。
低垂的视野中,那绯袍的下半截也迤迤地转过来,带着衣褶流苏般旋动,一寸寸地拂过,上面攒绣的金蟒愈发显得鲜活跃目。
她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逼近,不自禁竟生出想转身逃走的念头。

“本督要出宫一趟,你跟着。”他正色吩咐,转瞬间已从身边掠过,径自出了门。
这般突然转了话头,叫人始料不及。
萧曼不由一愣,身上的麻烦事还没料理,现下这样子可怎么在外走动?明知这人是故意为难,却又不能不应承,暗暗跺了跺脚,追出门跟上他的步子。
外间仍是静得出奇,穿堂风拂身而过,没了往常的惬意,反而带着些侵人的凉。她抱臂搓了搓,总觉腹内有股温热摇摇欲坠,细碎着步子更加提心吊胆。
出了正堂,才有内侍迎上来,觑见他神色,就像得了明令似的,只欠身恭送,并没跟上来。
一路出了正门,外面没见有什么人候着,台阶下停着辆乌篷小车,只套了一匹马,旁边站着个穿青色贴里的长随。望见他出来,慌忙躬身打帘。
见秦恪当先上了车,萧曼还在想自己稍时该坐在哪里,就听他回身吩咐:“你也进来。”
她没应声,有方才在房里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这会子身上尴尬,她说什么也不敢再和他“独处一室”。可跟那驾辕的长随挤在前面也不妥,何况这车实在太小,梆盘上肯定容不下两个人,总不成自己一路随着走过去吧?
万般无奈,只好咬咬牙,跟着上了车。刚进去就看见他半倚半卧地仰躺在那里,本就狭窄的地方立时显得更加局促。
明明嘴上那么说,却根本没打算给她留地方。萧曼这次倒也有几分预料,索性就挨在门口,也不去看他。
外头响起扬鞭催马的声音,车子晃悠悠的开动,徐行向前。
司礼监并不在宫墙内,沿着护城河往南,一路经过好几处监局、印厂和值房,到禁城侧门时便折向东,从东安里出了皇城。
萧曼原以为他说出宫有事,多半是要去东厂,渐渐才觉出路径不对,不免有些奇怪,可也没太往深处想。反正要去哪里也由不得她做主,到时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好了。
过没多久,周围已是街市喧闹,人声嘈杂。
算起来也不过就是半个月没听到而已,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往常从没留意,现下置身其中似乎才感觉像在真真切切的活着。
萧曼悠然神往,半晌也压不住那股冲动。瞥眼向旁偷觑,他闭着眼,鼻息均匀,不知是真的疲累了,还是作样假寐,但总比被瞧着舒服。
她稍稍放松了心,目光瞥向一侧,抬手将棉布帘子撩开半扇。
喧嚣没了遮挡,愈发清晰起来。她听得真切,仿佛久未尝过欣悦在唇齿间漾开,舍不得咀嚼,只想细细的品味。
忽然一缕光斜斜地戳进来,晃得心头砰跳,她忍不住探过身去张望。
日头果然出来了,暖暖的很轻柔,一点也不晒人。可视线稍稍移转时,却发现不远处漫天浓云还在,淡蓝的明媚与铅色的沉郁泾渭分明,竟只是一线之隔。
萧曼还在惊讶这天怎么会半阴半晴,心头忽然一凛,回过头就看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目光狭狭地凝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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