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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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白胜雪的直领对襟纱衫,玉色柔润的马面裙,鞋袜头面也都是素淡的,但样样齐全,瞧得出是精心预备的。
从入宫到现在,或宫奴或男装的行头早就习惯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改换回女装的这一天。
萧曼自来便不爱特别鲜亮的颜色,眼前这身衣裳虽然略显缟素,可于她而言却也没什么不合意。
出神愣了一会儿,才去解肩头的暗扣,蓦然想起秦恪就在外面,不由脸上一红,手也虚虚的没了力气。吁口气,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男装除去,生怕有一丝声息叫他听见了,然后把衫裙一件件都穿好,再用心挽了个髻子。
垂眼看看自己焕然一新,依稀就是从前在家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把手轻抚,丝发轻掠般细细拂过,大袖窄缘,云纹金钮,全都是实的,人却是恍恍惚惚,就像在梦中一般。
“磨蹭什么呢,换好了没有?”
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似乎已等得不耐烦了。
萧曼被人搅扰了自赏的心情,有些不乐意,可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好站起身来。猛然间换了衣服,着实不大习惯,连挪步都显得奇怪。
撩开帘子探出头来,迎面就看他早已回了身,正朝这边望过来。
这时她衣衫整齐,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耳根不自禁地就热烫起来。
原先在宫里做内侍,虽然是假的,但披上那身补服,不光掩藏了身份,连心也可以隐在其中,再怎么虚与委蛇也不会觉得尴尬。现下换了这身衣服,仿佛所有的遮掩全没了,一刹间又变成了原来的自己,明明白白的全暴露在眼前。
而他审视的目光,就像六月间初见时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沉静中含着淡淡的笑,却像海一样深邃,全然不知在想什么。
萧曼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车上下来的,整个人都有点发木。
“呵,素是素了点,瞧着倒还不差,比从前那件好。”
寒中带谑的声音戳入耳中,萧曼不由打了个颤,心里明白他口中的“从前那件”指的是什么,闷不吭声地别开头去,只作没听见,脸色却更红了。
好在他没继续再说下去,不急不缓地转身朝前面的林中走去。
萧曼闷声跟在后面,仍旧落下四五步远,不和他靠得太近。
进入林中,满眼多是巨木古树,枝杈纵横,像把天分割的支离破碎,日光从交错狭窄的缝隙间照进来,还没透射到地上便被无边林荫吞没,根本暖不亮这片昏暗。
然而,在左前遥遥的远处,却有一小丛亮光,温意融融,像是别有天地的样子。
她心中诧异,随即又转为好奇,见秦恪似乎也是朝那边去的,更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越走越近,那片光亮也越来越大,她已有些迫不及待,情不自禁地赶快了步子,紧紧跟在他身边。
终于,林尽日出,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侧崖壁陡峭,直冲云霄,内中却是一片坦途,绿树繁盛,花团锦簇,宛如仙境一般。

秦恪驻足朝深远处望了望,转向她一挑颌:“不远了,就在前头。”
萧曼此时愈发糊涂了,这样的深山峡谷该是人迹罕至,他却不是个闲散的人,今日刻意到这里来,绝不会是为了踏青游玩,消闲怡情,一定有什么别的因由。
该不会有什么人藏身在这山谷里,所以特意带她来设法救治吧?
也不知怎么的,她立时便想起了在水月坊瞧见的那本画册,里面那个始终不见脸面的女人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中。
一念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噤,脚下也随之一顿,只觉自己不知不觉又陷入了一桩不可告人的秘闻中。
“都到这里了,又发什么愣?”
秦恪察觉有异,回眼看她又停在后面,脸上全是迟疑,看样子又在瞎猜疑了。
他觑着那张小脸上的戒备,方才盈起的红潮还未退尽,明亮的双眸中又现出惧色,那模样倒像是头受惊的小兽,作势欲逃,又像要负隅顽抗。
这模样着实有几分趣味,瞧着还有些好笑。
他索性不明言,仍旧刻意吊引着,做样寒了下眼:“怕什么,本督不过是带你去见两个人而已,快走。”
萧曼闻言一怔。
两个人?除了那女子外,还有什么人?莫非是画中那个玩耍的孩子?
她原先总以为秦恪就是那孩子,在那女子膝下承欢的画面不过是假托寄情之作,这时却开始怀疑了。
倘若不是这样的话,那对母子会是什么人,与他又是何等关系?
略略一想便觉心惊肉跳,赶忙收摄心神,应了声“是”,乖乖地跟在他后面走。
这谷中绿草如茵,仿佛天然铺就的厚毯,一直延向远方,看不见尽头。
循着溪水向前走,沿途绿树成荫,灌丛错落,鸟鸣虫幽,飞瀑挂岩,几乎每一处都是绝美的景致,让人不禁感叹天地的鬼斧神工。倘若不是存着忐忑不安的心思,简直就是从未有过的惬意享受。
或许是因为这里几与外界隔绝,云锁雾凝的缘故,虽然时已近午,草叶间兀自还存着几分露气,踏在上面湿软软的,两人前后走过,便留下两行宽窄不一,若有若无的印痕。
堪堪走了片刻,萧曼被眼前的景致吸引,心神也渐渐松了下来,正左右瞧着,秦恪又在前面停住了脚步。
“还没瞧见么?”
萧曼蓦地一惊,四下里逡巡,却不见半个人影,目光撇转,却猛然见斜前方不远处的矮丘下有座隆起的土堆,前面还立有石碑,瞧着竟是座坟茔。
她浑身像水激似的一颤,心下澄明,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痴愣愣地望向他。
秦恪眼中不见半点冷意,清澈中只剩一丝淡嘲的笑:“不信?自己去瞧。”
萧曼心头已怦乱难抑,眼眶里热流涌动,渐渐难以遏制。
转身朝那里奔去,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那石碑上崭新的字迹——先考萧靖、先妣萧鲜氏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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