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惶然魔域
挣扎在泥水里，徐起凤不甘地眯起视线模糊的双眼，咬着牙根狠狠地注释着越来越近的那两双怪眼，心里头不甘却又无奈地转着很阿Q、很精神胜利的念头：奶奶的！手脚没了力气，老子就拿眼睛瞪也瞪死你……看！看看！死了吧？俩都死了吧？呸呸……靠，这他妈是血吗？怎么这种味道……咦？真的死了？难道老子的“能力”又开发了新功能，光靠眼睛也能瞪死人？
泥水四溅、惨嚎鬼叫盈耳之中，那两双闪着淡黄色微光的大眼睛忽然间就在距离徐起凤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突然栽落，直接两个脑袋样的东西砸在他的身上、腿上，随后就是一片泛着说不出的味道的液体劈头盖脑地浇了他个“狗血淋头”。
原来，就在徐胖子无力地滚倒在泥水滩里，眼睁睁看着两个大眼睛的黑影来取自己小命却全然无计可施，只能全力催谷起阿Q老前辈百试不爽、独步天下的超级神功“精神胜利**”的当口，就在那一团乱斗的混乱之中，一道黑沉沉的乌光夹带这撕裂空气的锐啸激射而至，凌空一个轻巧急速的盘旋，巧合之极地正好绕过了那两个已然扑到徐起凤身前的黑影的脖子，将两颗大好的头颅生生地就那么切了下来！然后，那道乌光犹如一条灵动夭矫的毒蛇，沿着一条曲折诡异的曲线倏忽而去，一头钻入了对面密集的黑影群里。
这乌光惊鸿一瞥般地划过，徐起凤不必去看也知道那是久我山不知什么时候甩出的一口倭刀。
黑夜里这样一道没人执握又修长窄细的黑色光影根本毫不起眼，而这乱糟糟的一片混乱之中，那些黑影根本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种被丢出来的坚硬的金属武器，还能犹如有自己生命般这么灵动诡异。灵蛇般的乌光乱窜，同时久我山一声冷冷叱诧骤然发力，手里剩下的一口刀大开大阖反冲出去，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金铁交鸣和刺耳的嘶声怪嚎，一时之间那些黑影子们竟是被搅得阵脚大乱，围攻之势立时为之一滞。
徐起凤敏锐玄妙的感知仍在，立时就觉得自己周围的压力一轻。这种感觉，既是来自身体那玄之又玄、入于精微的触感，更多的却是来自精神。毕竟这种被人围攻的阵仗，徐胖子经历得还是不够多。或许真是由于压力的减轻，也或许是出自由此而来的强烈心理暗示，徐起凤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立时就轻快得多了，虽然仍在拉风箱般地狂喘，但好歹在感觉中吸进来的气儿禁得起呼出去的消耗了。
这样的感觉不管是真的也好是错觉也罢，都让徐起凤不由得精神一振，似乎酸软的手脚也气力暗生，一翻身竟然很顺利地站了起来。还不止如此，他甚至觉得，先前的心境状态好像竟然也在这一线轻松之下悄然回升，身边周遭的感知也仿佛又明晰了不少。而且他也再次稍稍晋入到那一层境界，周遭能够感知到的范围里，所有的动作都在倏忽间突然放慢，在这一刻徐起凤就好像已然超脱于这个空间之外，只是若即若离、似远似近地站在一边旁观着那些在缓慢地流逝的时间里舞动的影子和久我山以及她那口四处游动的刀。
此时久我山倏进倏退，已然从那些黑影丛倏然撤回到了徐起凤身边，后背靠上了徐起凤的背心。
这一轮砍杀配合着那口灵蛇般四处乱钻乱窜的倭刀，虽然再没有取到一个黑影的性命，但却使得它们围攻的阵势更加混乱，合围之势几乎被冲破。久我山双足站稳，双手握紧手里的倭刀，蓦然间开口一声清吒气势大盛，“铮”地一声激越的脆响，她紧握在手里的倭刀突然间片片崩碎，数十片大大小小的碎刃化作一群四散盘旋的翩翩蝴蝶，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四下迸射扑向了本来已经很参差散乱的包围，引起了一片更大的混乱！
几乎所有能动的黑影们都哄地一声四散退开，一阵鸡飞狗跳般的躲闪扑打。扰攘一阵才将那些“铁蝴蝶”和那口乱窜的倭刀击落，但如银的月光下，仍旧清晰可见，有不少碎刃已经插在了好几个黑影的身上。
这些黑影看来不单智慧不低，纪律性竟然也是大有可观。久我山这么犀利狂猛和层出不穷地古怪的攻击之下，这些家伙也只是一阵短暂的纷乱之后，就在那种难听的声音几声若有深意的呼号声中恢复了安静，只是一时之间却不敢再次近前，散开到十几米外，但是却仍旧举着武器维持着严密的包围姿态。
两下里一时间竟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平静。
久我山极力催谷“能力”，积蓄的力量骤然勃发，紧紧靠着她后背、仍处在那分玄妙境界的徐起凤立时生出反应，只觉得久我山爆出的能量丝丝缕缕地飘散四周、散溢向天地之间，但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圈禁在了自己的感知范围之内，并且如涓涓细流汇聚江海般纷纷掉头蜂拥着灌入了自己的身体。那犀利、锋锐的“金”属性能量立时就让他那疲敝欲死的身体为之一振，早已如江河干涸般耗尽了力气的没一块肌肉、每一条筋骨、没一个细胞都仿佛欢呼着如饥似渴般吸纳着这些力量，补充着先前的消耗。但是，这快速牵引吸纳进来的大量能量，却也一如既往地仍旧像江河流水，只是在他的身体里一流一过，只在他的身体里大了一个转，转瞬之间就又莫名其妙地消散、消融，却不是消失，只是却不知道散佚到什么样的一个神秘“空间”、或者“世界”、还是其他什么所在去了。
体会着体内的状况，徐起凤禁不住一阵无奈地黯然苦笑。此时却听身后久我山一声低低的闷哼，徐起凤忽然警省，立时也是一声大喝，大大地一步前跨，离开了和久我山的接触，并且牵动体内正在快速流转的力量盘桓震荡，中断了那种牵引吸摄的状态。而他自己，则被这强行逆运的力量震得一阵气血翻涌，胸口一痛、嗓子里一甜，一口血气上冲，嘴角已然沁出了一丝鲜血。
这样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徐起凤知道自己这种“能力”运转起来如果放任不管，势必将会活活将久我山的力量生生榨干。而这种强行中断的办法，也是在多次遇到这种情况之后才偶尔摸索出来的。强行逆转吸摄能量的流动，不但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更要承担相当的凶险，这法子也当真称得上是又笨又傻了。
既有能量入体，虽然只是彻彻底底的过路财神，但所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无论河水再快的流逝，也总会给河道、土地留下一点点的湿意。这一走一过，多少也留了点儿在体内，虽然也只是暂时的，但徐起凤疲敝的身体却终究恢复了一些活动的能力。看着那些因为他忽然的动作而又再蠢蠢欲动的黑影，心底一阵发毛，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故作镇静地冷哼了一声，缓缓转头去看久我山。这时候，两方面之间正是麻秆儿打狼——两头害怕的当口，在摸不清底细的时候倒是谁都不太敢轻举妄动。
徐起凤靠过来细细看了看久我山，好在他反应及时，倒没给久我山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先前那一阵拼力的搏杀，她的消耗显然也是不小，这个一贯淡定自如、仿佛永远精力充沛的“机器人”，此时的神色间也隐隐透出了些疲态，精神似乎也不怎么太集中得起来了。
徐起凤又是一阵郁闷。回想起当时那位对自己进行“魔鬼式突击蹂躏训练”的黄师傅，以及其他一些真正的“能力者”的说法，自己这样无法集聚贮存能量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任何的锻炼，也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能力者”。还是那位黄师傅翻出了一块据说是从龙游石窟的某个洞窟最底部的水池里挖出来的脏兮兮的破蚌壳，说上面那三五十个堪比甲骨文般古老的神秘文字和图形，是什么“上古秘术”，居然拿自己来做实验。却意外地发现这“上古秘术”居然和能自己这被雷劈出来的古怪体质相辅相成，也由此得到了一点稀奇古怪、却又什么都做不了的鸡肋“能力”。而这“能力”就是可以再晋入某种境界的时候大幅度地提升五感六识和简直近乎于能够跨越时空般的移动速度，另外就是这吸纳、化散外来能量的本事了。
那提升识感和跨越空间倒也罢了，但最离谱的问题就是这个牵引、吸纳、化散能量了，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已然储存不到能量，这种莫名其妙的“能力”的吸摄更是以化散、消耗为能事，完全只是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一个能量的通道或者“虫洞”，把通过这身体吸摄到的各种表现形式的能量飞快地发散开去，化散还原成最原始的力量消弭于无形之中，根本对自身就毫无任何补益作用。
这简直就是完完全全地损人不利己、彻头彻尾的无赖行为啊！亏了那个黄师傅居然还厚着脸皮怎么说来着？
徐起凤的思绪不由得闪回到了那个时候，仿佛看到那个满脸敦厚，却总是做些很不可理喻、很疯狂的事情的黄师傅，正双眼冒光地说：这不是正好么？你天赋反正这么差，一两个月也教不会你啥正经技巧，反正难得这“上古秘术”这么适合你，又有什么不好呢？而且这种化散能量的功能不正是你所需要的吗？任何攻击力和伤害的产生，还原到最根本处，都是能量的作用，你这“秘术”能够化散几乎所有的能量，只要运用得好的话，那岂不就是完全不怕别人的能量类攻击？说不定将来提升到一定水平之后还有可能不怕物理的攻击！这简直就是天然的“乌龟神功”……不是，这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极品防御“能力”啊！你看，这又能知远、有能快跑、还有这天下无敌的防御，这是多么完美的防御，完全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嘛！来来让咱们给这么完美的“上古秘术”取一个最拉风的名字……呃，你说叫“逆虚迴无幛”怎么样……
“呸！”回想着这让人极其郁闷的一段经历，徐起凤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回过神来一抬头，却发现那些黑影已然又悄悄靠近了好几步。
稍稍缓了口气的久我山这时双目中微光一闪，腰身挺直，双手圈转各自沿着一个奇异的轨迹划过，开口发出一声清吒，散落在周遭草地里的那把倭刀和那些碎刃忽然间齐齐铮然作响，狂蜂飞舞似的从地上激射蹿起，四面八方地以久我山为核心，漩涡般汇聚过来。数不清的碎刃和一口倭刀甚至还有那根变成了铁钩的铁钎看似杂乱，相互之间却互不干扰、绝无碰撞地围绕过来，齐齐犹如活物一般环绕着久我山和徐起凤两人的身形团团飞舞，流转成圆。银光流溢的月光下，远远看去，就像是形成了一个寒光闪闪、到处利刃不停流转的金属圆罩，将两个人影严严实实地护在中心！
如此华丽得完全就是炫耀的情景一现，让那群又再逼近的黑影再次停住了脚步。那一双双绝对不合比例地大的圆圆黄眼睛里，分明写着惊疑和戒备。
那活物群蜂般的片片利刃围绕着两人越转越快，带起一声声的破空利啸，无数啸声叠加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嗡嗡”声，倒真的像是群蜂狂舞的模样。月夜下的旷野草甸沉静安宁，远远近近就只有这一片不和谐的响动随风飘散，越来越响。
那些黄色的大圆眼睛看到的只是这利刃护罩的华丽和凶险，耳朵里听到的只是凄厉摄心的啸音，在在都显示着这两人的强大和危险，可能是出自天生对危险的嗅觉，黑影们的举动愈发地谨慎起来。
它们的迟疑和犹豫，总算给了徐起凤他们一个喘息之机，也直到这个时候，徐起凤才看清楚了这些东西的真面目！
这些家伙，大多身材矮小，最高的也不过大约一米七多些，通常不过一米五、六，一个个尖头缩肩，看来枯瘦的身形还向前佝偻着，倒像是集体都是罗锅。它们虽然和人一样双足直立，上肢能够持械，但那双腿无一例外都是罗圈，站在那里并不伸直，胳膊上根本没肉，枯瘦得像旱了一冬天的老树枝，却是极长，有几个损坏了武器的，双臂下垂指尖竟然真能直抵膝下！偶尔无意识地手指开合间看得到也是五指，但是五指间却分明连着肉膜似鸭蹼！
拢目细看，迎着苍白如雪的月光，更把迎着月光的那一面的几个黑影照得几乎是纤毫毕现，佝偻缩拢的躯干之上和肩膀相连的短短脖子下半部分几乎和缩拢的双肩一般粗——如果那个能算做是脖子的话——稍往上去却又急剧收束，而这脖子之上的一颗脑袋却吓得向来自诩心宽胆大的徐胖子差点儿又再一头载到泥坑里——那脑袋前尖后粗，最前端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利齿森然、张开了几乎能将一个脑袋直接分为上下两半的突出大嘴，嘴角尽出却不见耳朵。那张大嘴的上边没有鼻梁，却在唇上发散突出一个突起，两个似乎带着皮瓣的鼻孔分布两边，再往上就是那双分得很开、闪着黄光、每一只都几乎占了脑袋四分之一面积的圆圆大眼睛！无怪乎他们要佝偻着身子，原来他们的脸根本就不是向前而是向上长的，只有佝偻起上半身，才能保证面孔向前、眼睛向前，如果让他们像人一样直起身子，那他们看到的一定只能是背后的景物，而且一定是上下颠倒。
那，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只鱼头！
整个生物看起来，就像是长了两条畸形的胳膊和同样畸形的人的下半身的一条巨大的鱼！它们穿着说不上是什么面料做的衣服，但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有的透着青灰色、有的看起来是灰黑色、甚至还有的在青绿色的皮肤上生着密密麻麻疙里疙瘩的赘疣。
这……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些东西懂得穿衣服、懂得用武器、懂得群体间的协同作战，那刺耳的嘶嚎似乎也像是语言……但是却生就这么样一副怪物模样，生就了这么一副半人半鱼的样子——
可这“半人半鱼”却决不是传说中在辽阔的大海上，月下唱歌、身姿曼妙、娇靥如花的“美人鱼”！
就这月光，看着这些鱼形人或者人形鱼佝偻着身子盯着自己、看着它们不停地一张一合的利齿巨口，徐起凤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只觉得一道冰凉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柱之上头顶。
有些机械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久我山，之间她那张皮肤润泽如玉、长相却平凡普通的面孔上保持这一如既往地呆若木鸡般的淡然和冷漠，但是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却也分明透出了些震惊和苦涩。
“嘿……”徐起凤忍不住轻声喃喃地：“这……这他妈到了什么鬼地方？鱿鱼可以在陆地上称霸；蚊子可以长得比蜜蜂还大；还有那比三四头大象加起来还要庞大肩膀和背臀上生着厚厚骨甲的草食巨兽、华丽堪比孔雀却只在烂泥里翻检‘沼泽鱿鱼’的地行巨鸟……现在，现在还有这种鬼怪般的智慧生物……这里……这里到底是他妈的什么地方？是天堂？还是魔域？”
一阵深深的绝望，从心底里直泛上来，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整个儿地淹没。
久我山深吸了一口气，打叠起精神控制着身边盘旋飞舞的铁片、碎刃，缓缓沉声道：“不管是天堂还是魔域，至少，我们都还活着！”话音一落，仿佛是在回应她的信心，那华丽的铁蝴蝶阵的声势陡然间爆发出更大的气势！徐起凤感觉敏锐，被这透着强烈斗志的气势一激，惶然低落的心情也不由得一振。
这一下气势暴涨，也惊得那些怪物又是轰然退后了几步，如临大敌地端平了手里的武器，嘴里咝咝地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徐起凤不由得皱起眉头，向着久我山投去忧虑的一瞥。
这些“人形鱼”怪物们摸不透这危险之后的虚实，可徐起凤却心里有数啊。
如此高调、如此耀目、如此引人注意的华丽招式，根本就不是向来冷漠低调、习惯了暗地里悄然一击致命的久我山的一贯行事风格！而且，以徐起凤眼下入微的五感六识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他又怎么还能不知道这看似华丽、貌似强横的超炫招式根本就是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他很清楚现在久我山的状态。自打那次从那惊天的爆炸中逃生，虽然有他替久我山化去相当大的冲击，可那么强烈的巨爆、那么强烈的能量爆发，仍然让久我山受创不轻。这才过了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在这步步陷阱、杀机重重的草甸子里，本来就没来得及恢复的久我山还强打着精神探路、捕食、关照他徐起凤，如此这般下来，单单是那精神上的损耗也是难以估量的。而刚刚这番剧烈的争斗搏杀，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于已然将近快要油尽灯枯般境地的久我山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刚才那一轮砍杀，久我山的表现剽悍狠辣，杀伐酷烈，但事实上真正取到的性命前后也不过四、五个，他徐胖子的挣扎干脆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除了第一下踢飞了一个，可那样的程度对于这些精瘦却壮实、明显抗击打能力极强的怪物们来说，根本还造不成什么困扰。毕竟他在两、三个月前还只是一个懒惰成性、习于安乐的普通人，他既没有杀人的能力，更没有啥杀人的心理承受力——这些穿衣服、有智慧的东西，跟人也差不多吧？
几乎耗尽了力气才干掉了四五个，而只是目前围在身边的这些怪物，就将近还有足足二十个！久我山已然无力拼杀，身边更要照顾徐胖子这个超级大累赘，她只能故示煊赫地虚张声势，以期能够至少是暂时吓住这些怪物再觑机逃离。
但是，就算不那么剧烈地拼杀，可如此维持着这样一个看似华丽的碎刃防御罩，也是需要消耗不小的精神和气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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