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漫漫，一望无涯当太阳依旧从山陵的东边升起，当从红叶城延伸出来的林荫大道逐渐变成一条比森林小路大不了多少的小径，道路两边是崎岖的灰岩丘陵，起伏的矮丘犹如一座座瞭望的守望台。东边则地势低缓，平坦旷野被森林所掩盖，无限伸展，直至极目尽头。安静的伫立在马车旁边的李善水移开那因为长久凝视而显得无比空虚的眼神，想到一日之始如此美丽，却注定将以惨剧收场，即使知道这不过是万物周而复始的行动，却不得不为造物者的残酷而感慨，清晨微凉的夏风吹拂起他宽大的长袍，左手渡鸦，右旁吟游。此刻，显得殷秀而凄凉。
“摩尔帕斯，这就是我们前往的道路，为何我看不到任何出路。”面对犹如巨兽般一样的深山老林，他放下心中那丝微的感慨，即使知道这一切的真实，李善水依旧不愿意去相信。就像溺水的人即使知道一根稻草不足以挽救他的性命，但是却仍会紧紧抓住它，这就叫——希望。
“吾主前进的方向，就是路。”摩尔帕斯小心翼翼的选择措词，他不愿意无谓的去承受其他人应该承受的怒火，那怕其他人是最神秘的影子。
尽管早已经习惯自己这个仆人不动声色的恭维自己的行为，但是李善水心中依旧升起一股欣喜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为何古代历史上众多帝王宠信奸臣的缘由，不过，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吗？面对一个在善于奉承的同时，能够将自己交待下去的事情完美完成的人，那怕是帝王，依旧不忍舍弃吧？至于以后的路，现在，自己面前还有路吗？
林间轻响，絮绕耳际。伴随着因为不堪脚步的负重而翻出清脆响声的枯枝败叶，只有远处小溪奔流形成的哗啦响声，丛林里其实并不可怕，它让人畏惧的仅仅是当你一人在林间行走时那让人为之疯狂的寂静，乃至失去方向感所产生的内心急躁。没有刻意的起记忆时间，仅仅是寒暑交际后的两个时段，就足以让人知道一天的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穿越过那让最优秀的猎人都会为之疯癫的寂静丛林，李善水三人终于来到那起伏不定的山谷，看着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过石板。山头上的夕阳低垂，天空是一片瘀伤的红，阳光在水面粼粼波动。
“难道你的父母没有教导你永远不要进入属于异端者的范围吗？或者，神圣教廷的火刑柱会让你想起那善意地教导……”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漠然一笑，抬起头的李善水向前跨进一步，仿佛并没有因为突兀出现的声音而有丝毫的意外，毕竟，他经历过的意外已经太多太多了。
“停止你的脚步，幼稚的拜占庭帝国的贵族，我想，你不会选择这里作为你的长眠之地。”随即在夕阳下浮现的数十个身影。
“异端者？教廷为之悬赏的叛逆者？”
“又是一个被神圣教廷洗脑的单纯贵族啊，难道你就想凭借一个侍女，再加上一个仆人，然后从我们身上得到足够让你面对那些少女而炫耀的虚荣？如果是，我想，凭借你的身体，在那些贵族少妇的肚皮上更加容易获得，毕竟你是她们喜欢的类型……”领头的黑衣人的调戏之语让对面众人哈哈大笑，他们并不担心自己面对的是任何人，或者，在这里，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
“如果沃特沃斯·科林的同伴就是这样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么，我想，你们已经真正丧失一个贵族的基本素质了。”没有因为对面的挑衅而丝毫动怒，就像是作为万兽之王的狮子不愿意和草原上一只兔子决斗一样普通。
黄昏，苍白的太阳终于落下。西方的天空上有着一条条黄色的云彩，接着陷入全然的黑暗。
“那么阁下是否能够告之吾等你的姓名？”领头的黑衣男子收起那玩笑的面容，“在下，伊索尔特·埃姆斯。守望者。”
“葛罗西亚·尼古拉斯，前来履行对沃特沃斯的约定。”微微欠身的李善水终于在阔别十年后而再次使用贵族的礼仪。
透过城堡墙上的狭窄高窗，透视着这个山谷后的庄园，在李善水眼中，即使已经被黑暗掩盖，但是整个庄园依旧浸润在一片血红之中。
“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宽恕我，柯尔斯顿·埃姆斯的来迟。”一位身着简朴素袍的老人出现在大厅门口。“想不到拥有邦莱姆家族血统的人居然没有忘记自己先辈拥有的历史，对于你的到来，我想我们剩余的六大家族会由衷的欣喜。”
六大家族？已经将拜莱姆家族排斥出这个圈子了吗？李善水默默思考着简短话语所蕴含的一丝意味和恼怒。
“柯尔斯顿长老，我想作为七大家族的继承人，我们应该放下贵族的虚伪，真心的面对彼此。”李善水不想和这个长老绕圈，毕竟谈判的继续，永远存在自己拥有的底牌的多少，如今，做为谈判的双方，似乎都没有足够的底牌来纠结，试探。
“呵呵，在你眼里我们早已丧失了贵族的品质了吗？亲爱的尼古拉斯少爷？”在李善水对面坐下来的柯尔斯顿长老微笑着转移着话题。
“你这样说会伤害我们之间珍贵的友谊，柯尔斯顿长老。”李善水拿起台桌上早已变凉的红茶，“不是吗？我来这里的含义我想你早就清楚，那么我们是否需要绕开贵族的圈子呢？要知道，我并没有被那肮脏的政客玷污我的心灵。”
葛罗西亚，一个优秀的贵族。如果不是得到沃特沃斯万般告诫，恐怕我也会因为你这鲁莽的行为而彻底看轻你吧？但是，想要我们为你付出，你觉得你拥有的底牌足够吗？柯尔斯顿心里默默转着这个念头。
“作为拜莱姆家族的继承人，我想我们会用最高贵的礼仪来招待你，不是吗？葛罗西亚少爷。”
“柯尔斯顿长老，我既然有备而来，当然也要有得而去。”放下茶杯的李善水注视着柯尔斯顿长老的眼睛，意味深长。
“当然，我会让你带走属于我们此地的特产，相信异端者的红茶绝对会让你流连忘返，甚至会让帝都的贵族赞不绝口。”历经世事的柯尔斯顿长老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地给予一个人承诺，更加别说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孩，即使他是一个贵族。
“柯尔斯顿长老，你相信神吗？”李善水突然问了一个和他们讨论额事情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我能够将你语言中的神想象为神圣教廷吗？如果是那样，我想，没有一个贵族会相信，即使那个虚构的神真正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我想，我们的先辈是相信的，如果连他们都不相信神的存在，那么他们也没有动力来创建神圣教廷这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机构了，不是吗？”
“诚如你所说，我们先辈创建这个庞大的群体，但是如今，你却要我们牺牲性命来让你去推翻它？葛罗西亚，你的野心和你拥有的实力完全不成正比啊。可惜的是我们再也经受不起一次沉重的打击，我想此刻的你应该明白。”柯尔斯顿长老终于掀开李善水的底牌。
“可惜，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至于将来的世代，我想后来的人也不会记念。”你们已经彻底放弃曾经的荣耀吗？李善水默默思索着。
“柯尔斯顿长老，漆黑的夜幕是光亮的前奏。你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我。为赦免你们的罪，我来到你们的身边。不是你们拣选了我，是我拣选了你们。”李善水缓缓站起身，“如果你们依旧愿意像一只老鼠蜷缩在这个角落，我想，等待来临的将是狮子的利爪，那时，你们必呼求我，我却不答应，恳切的寻找我，却寻不见。至于你们的出路，只有走出去，才有路……”
“我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你吗？葛罗西亚。”在李善水即将跨出大厅的那一刻，柯尔斯顿长老终于出声了，不过此刻的他，更加像一位暮年沉沉的老人，而不是一个决定族人生死的领袖。
“你没必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知道，那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那带种流泪出去的，必要欢欢乐乐地带禾捆回来。”
夜，更加的安静，不过，从大厅出来的李善水的心里却不像黑夜那样平静，相信，今晚很多人都不会有着这样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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