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赵永会在家歇成个胖子，不找事就失去了日常用度的来项。他和许大棒槌诉苦，许大棒槌说：“你在H钢铁公司下下人事熟。听说小周许多事办不来，你去帮他，小李子肯定乐意。”赵永会沉吟半晌，虚胖的脸上渗出细汗珠子。终于鼓足勇气：“那，……你跟小李子说说？”许大棒槌便答应下来。毕竟是熟人熟事，赵永会便给小李子当上了采办。
小李子看重的是赵永会在H钢铁公司的面子。需要面子的事不是天天办，赵永会既然打工，就须卖力。除了办事，还要为小李子提货。提货是件苦差事，往往天不亮就要带着卡车来到H钢铁公司堆满废钢的料场，和别人家的卡车挤占地盘。太阳升得老高了，料场开始发货装车。小李子需要的是适合轧制的改制废钢，挑选的功夫直接关系到轧制成材率。赵永会吆吆喝喝，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装卸工别把烂料装上车。料场上车来车去，尘土飞扬，太阳把废钢堆烤得炙人。一天下来，赵永会嗓子哑了，腿也直了，一张汗脸满是花花缕缕的灰尘道子。他毕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这么起早贪黑，为小李子干得屁颠屁颠的，常常累得捶腰叹息：“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哟！”
小李子到月给赵永会的工资是5张老头票。
皇冠3.0宛如一只蛟龙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赵永会与猴三聊了没一会儿，就来到新郎新娘置办酒晏的饭店。一对新人挂着红签站在门口笑迎宾客。赵氏夫妇乘这么高级的轿车赴晏，走出车来的时候，感到很有面子。这最后晚餐般的风光在赵永会的心里撩起的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苦涩。
猴三从车窗里跟赵永会说了“拜拜”，果然不吃酒席，一溜烟走了。他甚至没有下车，跟一对新人说句祝福什么的话。他心底里瞧不起自己呵！赵永会痛楚地想。现在，他更加盼望那辆熟悉的“标致”能载着小李子突然来到面前。他不在乎小李子给女儿红包的大小，甚至有没有红包都无所谓。就算是上级对下级的一份关怀也可以的！赵永会当厂长的时候，不是经常出席下属员工的婚丧嫁娶么？
这样想着，赵永会几乎没有听见女儿女婿对自己的殷勤招呼。他手抵着腰，转过脸来，向大街上茫然地张望着。女儿忍不住叽咕说：“爸，您找什么哪！”
二丫妈扶着老赵，赶紧把他拽进餐厅。
酒席上，赵永会喝了很多酒。醉眼朦胧中，他听见同桌的许大棒槌正在说一个肯定是从小李子那里趸来的笑话。许大棒槌指着一盘菜，嗬嗬笑着说：你们听过“红烧百鞭”的段子么？红烧百鞭呵，说是京城文艺界某大腕领着一个女歌星吃酒。服务员上了一盘这菜。大腕挟了一筷子，说：“味道好极了！美媚，你也尝尝。”叫美媚的女歌星也尝了一筷子，说：“果然好味。黄老师，这是什么原料做的呢？”大腕说是动物内脏，什么内脏呢？大腕说这种内脏，我身上就有。美媚天真地问：“我身上有没有呢？”大腕说：“你呵……，你身上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男人们大笑。女宾们不好意思地作嗔怪的浅笑。只有赵永会没有笑。醉态里，赵永会忽然生出一个极怪的念头：我身上有没有呢？我有没有呢？……
他感到自己象那头垂泪的公牛，做为雄性的物件已经被人阉割，端上桌子大快朵颐。猴三做了县长，小李子扮做书记。流血的窟窿丢尽七尺男儿的脸。……
大泽乡草莽英雄陈胜登高一呼：将相宁有种乎？……下岗的国企干部赵永会胸口滚过一阵惊雷：“难道——我是母的？！”这一声惊雷若是爆发在春天，也许会惊天动地。但是此时已是冬季，赵永会的头上满是白霜。这一声呐喊就象一颗臭弹，在心中炸开，撞击着胸口，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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