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章 安西世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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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放记得那天正下着小雪,母亲鼓足勇气求见金国公,苦苦哀求了半日,终于得到金国公首肯,将吴敏抱回抚养。转载 自 我 看書 齋吴敏不见了母亲,呜呜哭个不停。母亲哄着吴敏,自己却也禁不住哭了。吴放上前,牵着母亲衣袖:“为什么会这样?柳娘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将他抱进怀里,哭着道:“九郎,别问了,阿娘求你,别再问了。”
吴放只得缄口。
成年以后的他,虽仍不知事件的首尾,却大致猜出了事件的真相,不外是父亲的几个姬妾不愤柳娘的得宠,故意构陷所致。他由是厌倦了国公府,厌倦了父亲的喜新厌旧,厌倦了从无间断的妻妾争斗。那时的他认为,除了母亲和妹妹吴敏,世间女子皆不足为信。
柳娘被草草安葬。她曾为金国公生儿育女,她下葬时却没有得到金国公任何怜悯。那天是吴敬生日,金国公正忙着陪爱子玩樗蒲,对曾经爱宠的女子未有片言交待。
那日吴放自葬礼回来,拿起案的端州石砚仔细看了半晌,然后狠狠往地上砸去。母亲惊呼一声,扑上来想要夺过砚台,却终究迟了一步。名贵的石砚四分五裂,残破一如他的童年。
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时,吴放已经早早结束了他的懵懂时代。少年时期很快在他的勤学苦练中度过。他曾经以为,以他的才干或许能得到父亲欣赏,给他一官半职。这样,不但他可以离开国公府,还能母亲和妹妹更好的生活。可他等来的,却是往北庭为质的命运。
母亲再次不顾一切的求见金国公,希望他能收回成命。金国公没有见她。她无法,哭倒在了门外。吴敏陪在她身旁,同样泪流满面。吴放不知道父亲是否曾听见母亲的哭喊。直至他得到消息赶来,那个男人都未曾露面。他上前扶起哭得声嘶力竭的母亲,努力让自己地声音显得平静:“阿娘。回去罢。”
母亲扶着他的肩,泣不成声,反反复复只念着两个字“九郎”。吴放对吴敏道:“子馨,能替我扶她回去么?”
吴敏含泪点头,扶着母亲离开了。吴放等她二人走得远了。才安静对门口的侍卫道:“烦劳通报父亲大人一声,吴放求见。”
金国公很快请吴放进去。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他阻止了吴放向他行礼。吴放却仍伏下身去,以手加额行稽首之礼。
“九郎……”金国公迟疑着开口。
“父亲大人,不必解释,儿子明白。”他沉静道。
金国公叹口气:“你能如此懂事,为父甚是欣慰。”
吴放一阵心凉。面上却平淡道:“只要安西需要,儿在所不辞。”
他默然起身,慢慢退出。金国公却叫住了他:“东边地小院还空着,让你母亲搬到那里吧。”
吴放知道那间小院向来是金国公宠姬才得以赐住,无言下拜以示谢意。
金国公的厚待并没有让母亲开怀。她独对墙角,掩面而泣。以失去唯一儿子的代价换来金国公这点怜悯。实在不值。
入夜,吴放独立院中。秋风萧瑟,吹过院中残树,也掀起了他的衣摆,在风中飘忽不定。

“九哥,”吴敏的声音幽幽自他身后响起,“你放心去。李娘子我会照顾地。”
吴放回过头,十四岁的吴敏稚气未脱,眉宇间却已有了一股难言的倔强之气。他一字未发,只默然颔首。
吴敏上前轻轻拥抱他:“九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两年后,他终于守着承诺平安回来,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院落。不见母亲的身影。吴敏一身素服。含泪从屋内走出。瞬那间,他全都明白了。嘶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九哥走后地第三个月,”吴敏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娘子以为九哥不会回来了。”
他一夜无言。
金国公吃惊于他的归来,提议为他接风,却被他婉拒了,只身同吴敏去拜祭母亲。
桃林深处,芳菲已尽。花雨纷乱,于青石碑前散落一地。
吴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李娘子生前说喜欢桃花江畔的春景,所以我求了十二哥,让他代为说情,将李娘子葬在江边上。”
他听了默不作声,好一会才道:“以后不要求他。”
即使吴敬几次表示善意,吴放却无法忘记,父亲成日在他母亲那里取乐,连柳娘下葬时亦未有丝毫难过悔恨的事实。
“子任兄果然在此。”沉默间,身后忽有人朗声笑道,突兀的打断了兄妹俩人地悲伤情绪。
二人回头,遥见一少年踏花而来。这少年眉目清秀,脸色却略显苍白。他翩翩走近,先对素未谋面的吴敏微一欠身,自我介绍:“在下白显。”
这少年乃吴放归国途中所结识的,虽然年幼,却已在大兴最大的唐氏商行身居高位。吴放与他一见如故,言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吴敏并不常见陌生男子,此时秀脸微红,局促还礼后便退到吴放身后。吴放奇道:“白贤弟何以在此?”
“小弟为唐家商行之事来陇州,顺道瞧一瞧子任兄。府上说子任兄不在,我便一路寻了来。”白显微微叹气,“子任兄的事,小弟已听说了,还请子任兄节哀。”
吴放早知他手上掌握了巨大资源,但以母亲李氏默默无闻的姬妾身份,他能打听得如此清楚,也必是花费了一番心思。而自己,并没有如此能量让他另眼相看。故而吴放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转顾吴敏道:“子馨,别看这位郎君如此年轻,现已是唐家三等客卿了。”
吴敏闻言望了白显一眼,低头不语。唐家为商家龙头,这少年看来年纪尚未过二十,竟已在唐家展露头角,确实不可小觑。
白显却笑吟吟道:“已经不是三等了。”
“哦?贤弟又高升了?愚兄恭喜贤弟了。唐家的客卿里只怕还从未有人升得和你一样快罢?”
“升得再快又如何?”白显一哂,“商道总归是末流,如何比得上子任兄前程远大?”
吴放苦笑:“贤弟这话可是取笑愚兄了。愚兄落魄之人,有何值得羡慕之处?”
“子任兄才华出众,只要把握机会,将来不可限量。”
“愚兄一介庸人,所谓良机从何说起?”
白显意味深长地一笑:“若说良机,眼前就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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