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都城外西川军驻扎之所，莫哀进入吴放寝帐，轻声向仍在翻看露布的吴放道：“属下派去的人已经打探清楚了，皇太弟确如陛下所言，业已离开东都。”
吴放并未中断阅读，只是淡淡道：“这时候尚能应对自如，看来兴帝并不如传言中那么昏聩，我们倒是低估了他。不过也不妨，只要我们尽快入城控制局面，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莫哀略略停顿后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线人还回报说……”
“说什么？”
“……在城中看到夫人了。”
吴放翻阅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莫哀等了一会，见吴放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于是道：“如果我们强行进城，夫人或许会有危险……”
“她自己要去，就该自己承担后果。”
莫哀沉默了一会后道，赔笑道：“论理，卑职不该干涉主公家事。不过……主公对夫人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我苛刻？”吴放失笑，“你应该知道，我从未如此容忍过一个人。”
“卑职当然明白，主公对夫人出自真心。可夫人向来单纯，难免会有所误会。如果夫人在城中有所不测，只怕……”他停了停，才低声道：“只怕后悔的还是主公。”
莫哀一向谨慎，插手吴放私事还是头一次。吴放对他深为信用，对他的逾越倒不是太在意。只是苦笑：“她若肯听劝，又何至如此……”
莫哀沉吟了一会：“卑职以为，夫人只是对主公有所误会。卑职可以试着和夫人谈一下。”
“你？”吴放挑眉，“你何时开始关心起我们夫妻之事了？”
莫哀笑一声道：“卑职年纪大些，总比年轻人会看眼色。卑职若能劝动夫人。主公也就少了后顾之忧。此其一；如今天下皆知皇太弟现下不在城中，我们再要入都就显牵强。此其二；再者北庭白王也一直不曾表态，卑职恐怕有变。此其三。属下以为现在已错过了夺取东都的最好时机，不若以迎接夫人并朝见陛下为由，双方寻个台阶下了……”
“我们为这一日筹划多时，岂可无功而返？”
“敢问主公，主公执意要取东都是当真觉得东都如此重要呢。还是为了和夫人置气？”
“这……”吴放难得语塞。
莫哀续道：“若是前者，卑职不过和主公分析形势利害。若是后者，卑职只好斗胆，痛骂主公糊涂了。”
吴放失笑，许久才道：“先生自称斗胆，倒真是不假。”
莫哀气定神闲地笑道：“卑职自知今天多有逾越。不过卑职追随主公最久，若是卑职不骂醒主公，别人就更不敢说了。所以哪怕主公生气要取卑职的项上人头，卑职也是要说的。主公既然志在天下。就得一步步来。一点急不得。东都虽然重要，但其地势并无险可依。以后慢慢筹划了，要取它并非难事，何必冒险去背这骂名？卑职以为，现今还是保存实力为宜。”
吴放想了半晌，反倒笑了，说：“要取东都的是你，现在要退的也是你。”
莫哀赔笑：“卑职承认这次错估了兴帝，棋差一着。”
吴放挥挥手：“容我想想，稍后再给你答复。”
莫哀行了礼，默默退出去了。莫哀走后，吴放又花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看完露布，命人传唤莫哀。等待莫哀地时候，他起身步出帐外。幽深天幕上弯月如钩，从容散下几许清辉。他举头注视那弯冷月，许久后发出一声长叹。
月光幽幽，映在窗边有如清霜。
邢如进房时，见到地景象是邢玉着一件单衣立于窗前，对着天上残月发呆。邢如上前，柔声唤：“小妹？”
邢玉猛然回过神，略微慌张的问：“阿姐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邢如安静看了她一会，才轻声道：“你可认识莫哀这个人？”
邢玉点头：“认识。”
“此人为人如何？”
邢玉想了想，说：“我与他接触不多，不过行事稳重，很得……”她低下头，闷声道：“很得那个人信用……”说到这，她转头看邢如：“阿姐为何问起他？”
“刚才他让人送信过来，说有事要向陛下面禀。他还说，如果方便，想与你一叙。”
邢玉扭过头：“我不见他。”
“因何不见？”
“见了面，也不过是劝我与那个人重归于好。”
邢如慢慢道：“你不想与他重归于好么？”
“阿姐为什么这么问？”
邢如轻轻摸她地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终是你的夫婿。”
邢玉面色微变：“阿姐……难道阿姐不相信我？”
邢如失笑：“我并无疑你之意。咱们姐妹，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这次你肯来，阿姐已很高兴了。可是人非草木，你与他也相处了这么久，终归有些感情罢？现在与他闹到这样地局面，你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这几日我留心看着，你心里应该还是记挂着他的。你能为阿姐着想，难道阿姐就不会为你着想么？安西与朝廷针锋相对，你夹在中间只会更难做。明天去见莫哀罢，若是可能，你随他去吧。”
邢玉泪水涌上来：“阿姐……那阿姐怎么办？”
“傻孩子，”邢如替她拭泪，“阿姐什么时候需要你操心了？不早了，快睡罢。”
邢玉看着邢如，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邢如自回寝殿，姐妹俩俱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莫哀果然入宫，却先行来见邢玉。
邢玉面对莫哀的表情颇为复杂。莫哀却故作不知，施礼后微笑着问：“夫人别来无恙？”
邢玉心思转了几转，终于冷下脸，淡淡道：“莫先生入宫来不去见陛下，见我这无用之人做什么？”
“陛下还在朝上与群臣议事，卑职暂不能前去晋见。不过卑职也有些话想先说与夫人知道。”
“请讲。”
莫哀依旧微笑道：“其实卑职此行，是想向夫人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莫哀从袖中取出两封书信，双手呈与邢玉：“卑职这里有两封书信，恳请夫人一观。”
邢玉疑惑的接过书信，面色微变。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莫哀。莫哀泰然以对。邢玉慢慢低下头，仔细将两封书信看了一遍，才狐疑道：“莫先生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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