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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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吴倩并不确定杜曼然是什么时候起了这心思,抑或她一直便对吴放有意?她第一次察觉到杜曼然的心意是在邢玉出事半年以后。事情的起因是吴放相中记室徐宏,有意将杜曼然许配与他。杜曼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天晚上吴倩本已睡下,却被一阵争吵声惊醒。她下床查看,现声音是从姨母杜曼然房中传出。
“我不嫁徐宏!”杜曼然平日在吴放面前多轻言细语,此时声音却甚是尖利刺耳。
“曼然,”吴放平稳的声音传出,“你若真不愿意,我自然不会逼你。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下。徐宏这人虽略显狂傲,却是一表人才。再说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那徐宏手无缚鸡之力,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难得的?”
“难不成你喜欢武将?”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武将了?姐夫就这么嫌弃我么?”
“当然不是,”吴放道,“我是你姐夫,有责任照顾你,为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吴倩听到此处兴味索然。吴放不止一次欲为杜曼然婚配,却每被杜曼然坚拒。吴倩已见怪不惊。她正要回去睡觉,却猛听见杜曼然一句:“姐夫,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知?!”
她蓦的止步,屏住呼吸听下去。
吴放没有回答。
杜曼然颤声道:“我对你如何……你。你……”
“不必说了。”吴放截断她地话头。“既然你瞧不上徐宏。此事作罢。夜深了。告辞。”
房内一阵轻微响动。似是吴放起身。杜曼然却猛地一动。从窗外看来似乎是抱住了吴放。吴倩虽然年纪不大。也知这是极不合礼地。
果然吴放略显尴尬地声音随即传来:“曼然。别这样。”
“姐夫……”杜曼然停顿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曼然愿常侍姐夫左右。”
“曼然。”吴放淡淡道。“我已有妻室。”
“郡主已是这样。白王也屡次派人,欲接她回转北庭……”
吴倩记得邢玉出事以后,北庭的使确实来了许多次,希望将她接回。听说为此事双方言辞颇有冲突,最激烈时,北庭使竟搬出了大兴律,称夫犯妻族,按律已可离绝。即使这样吴放也不曾松口,每每坚拒。
吴放语气平静,淡漠地陈述:“她是我妻子。三媒六证、结同牢娶入门。非同儿戏。她活着一天,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他转过头看她,口气温和:“放手罢。你出身名门,又聪明美貌,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何苦作妾?就算你不喜欢徐宏,亦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杜曼然缓缓松开手,抿了抿头。重新施了一礼,慢慢道:“曼然失礼,还请姐夫恕罪。不过今天既然已把话挑明了,曼然想多说两句,不知姐夫可愿听?”
“这……”吴放略微踌蹰。
“适才一时情急,方有此唐突之举。”杜曼然轻轻道,“曼然保证不会再生这样的事。”
“好,你说。”吴放重新坐下。
杜曼然却没急着说话,而是亲自烹了茶奉上。才说:“曼然年轻,若有说得不妥当的地位,还请姐夫包涵。”
“但讲无妨。”
杜曼然语气冷静道:“姐夫统领安西,日理万机。照理,府中事皆应由国夫人打理,不必姐夫过问。可现在郡主根本无法理事,且我听管事的张娘子言道,即便郡主以前也不管府中事务。张娘子虽然干练,却终是外人,许多事却无法自行决定。是以现在姐夫忙于政务之外还要分心关照府中事务。姐夫素有大志。岂能羁于琐务?府中需有人主事。这是其一。其二,姐夫胸怀天下。便必须考虑子嗣之事。姐夫膝下至今唯有倩儿一个女儿。而郡主目前的情况,恐怕也不适宜为母。郡主之外。姐夫身边只有叶氏一名侍妾,却近乎无宠。除此之外,再无侍妾。长此以往,何来子嗣?曼然听说,连莫先生也多次相劝。姐夫难道要将辛苦打下的基业留与外人?”

吴放考虑了一会才道:“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解决地办法并不是只有纳新人。郡主虽无法主事,尚有叶氏。平时她虽勤于佛事,却是个明白人,真有不决之事,还做得主。我并不需常为府内之事操心。至于第二条……过继之事古来有之……”
杜曼然冷淡道:“曼然知道姐夫兄弟众多,要从中找个子侄想必不是难事。可曼然听说,姐夫兄弟虽多,却无人与姐夫同心。他们的儿子,姐夫信得过么?姐夫当真放心把辛苦挣来的江山交给他们?”
吴放语塞,看来是被戳中了痛处。
杜曼然移步上前,低声道:“曼然不求名份,只愿陪在姐夫身边,便已知足。”
吴放忽的冷笑一声:“你很聪明。”
“曼然并非有意窥探姐夫心思,只是每见姐夫忧心,总是情不自禁……”吴倩从窗影上看到她慢慢握住吴放双手。吴放没有回应,也没有从她手中抽离。
吴倩不知他二人保持这种僵持的姿势保持了多久,也懒得等出结果,自己回到床上,糊糊睡去。
若不是数日之后在园中巧遇吴放与杜曼然,大约她只会认为那不过是个奇异的梦。
那日杜曼然出现时显然心情甚好,手持团扇与花间粉蝶相戏。她身姿曼妙,自是赏心悦目。吴放神色平静的坐在一边饮茶,那眼神像是在看杜曼然,又像是穿过杜曼然,看向不知名的某处,瞧不出在想什么。
吴放偶然转头,看见站在花丛中的吴倩,向她伸手:“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杜曼然也看见了她,微笑走近:“倩儿来了?”
吴倩却只是一跺脚,转头就走。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她听到吴放的语声。
“小孩子难免有任性地时候,不妨的。”杜曼然语带笑意的回答。
府中略微议论了一阵便默认了杜曼然的身份。接下来的数月,她慢慢熟悉府中事务,倒也处置得体,开始得到府中人的称赞。
这一切,吴倩不过冷眼看着。杜曼然自那日以后对她越来越好,几乎带有讨好的意思了。吴倩既不与她冲突,也不接受她的好意,只是远着她。有时烦了,便跑去叶秋地佛堂。
叶秋看到她一点都不惊奇,笑一笑,仍旧诵经或抄写经卷。有次她急了,抽走叶秋的经卷藏在背后。叶秋转动佛珠的手一顿,笑问:“怎么了?”
她赌气一般的沉默着。
叶秋似是知道她心思,放下佛珠,轻叹一声:“她是你姨母,照理你该亲近她才是。”
她仍旧不说话,却想起那时杜曼然抓着她的手,恨声道:“她不是你母亲!”
“还是你觉得她夺走了你父亲对你的注意?”叶秋猜测。
“才不是。”吴倩不屑。杜曼然怎么抢得走吴放的注意力?
“那又是为何?”叶秋轻声问。
她等了很久,才不甘不愿道:“我很久没看见了……”
叶秋了然一笑:“原来是为你不平。”
她愣愣看着叶秋,竟不曾看见有丝毫的嫉妒,讷讷问:“娘子一点都不在乎么?”
叶秋怔了一会,自嘲的笑:“我本是个罪人,只求有个地方能为故去之人祈福便已足够,岂敢有其他奢望?”
吴倩默然,只得盯着佛前炉中轻烟出神。许久后,她又听见叶秋道:“便是有,这颗心也早已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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