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子吴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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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走了叶秋?”叶秋走后,唐糖进来问
白柔倚在矮几上,眼望窗外。听见唐糖的问话,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你糊涂!”唐糖捶胸顿足。
“你很希望我处置她?”白柔转头。
唐糖听她这话似有疑己之意,却仍硬着头皮道:“她应该承担责任。”
白柔慢慢说:“是我的错,错在不该对叶秋少个心眼。”叶秋与吴放往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出了这样的大事才回过神来。自己对叶秋还是太过信任。换了别人,她应该早就窥出端倪了。白柔轻叹,一步错,满盘皆输。
唐糖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她并没有完全出卖你。至少她没告诉吴放你是个女人。”
“若是那样,你以为我还会让她走出这里?”白柔冷冷道。她的女子身份可以做多少文章?吴放若是知道这一点,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她。
唐糖不再对叶秋的处理表示异议。她们三个人一块长大,什么话没说过,什么事没做过?虽然觉得应该对叶秋有所处置,杀一儆百,可若白柔真的处理了叶秋,她未必不会觉得心寒。她忽问:“刚才你突然提起唐家是什么意思?”从现今情况来看,白柔根本不可能和唐家达成任何协议,忽然要和唐家家主见面未免奇怪,而且在叶秋面前一点不避讳。
白柔笑而不语。
唐糖思索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你是故意说给叶秋听的?你根本就没打算和唐家人见面?”
“我不处置她是看在我们多年情份上,可并不代表我会给她再出卖我一次的机会。”白柔冷冷一笑,“如果她够聪明,最好别在吴放面前露任何口风。”
“如果她说了什么……”
“她对吴放已经没有价值了,”白柔叹息,“吴放这人有几分傲气,虽然我放叶秋回去他必会起疑,但叶秋以后若是安份守己,他应该不会把她怎样。不过,她若是传了什么假消息……”白柔后半句没说出来,但唐糖已经猜到了,若是那样,吴放是断不会容她了。唐糖打了一个寒颤,好深的心思,轻易就埋下了借刀杀人的种子。她喃喃道:“但愿她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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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放直到白柔一行人准备登船时才有了消息。
“白先生留步。”莫哀在码头叫住将要上船的白柔。
盛思明机警的下船,护在白柔身侧。白柔却向他轻轻摇头,示意无碍。
“世子幸不辱命,答应先生的皆已办到,”莫哀含笑道,“先生这边请。”
白柔随莫哀到了码头外的空地上。平日里这里都堆着些待装船的货物,此时这地方却已被清理干净,空荡荡的停着数十辆马车。见着马车里的棺木,白柔什么都明白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白柔竟是挑不出毛病。早料到吴放不会老老实实践约,却没想到他办得如此干净俐落。
“白先生?”莫哀递过一个锦盒,愈发的客气起来。
“他们没受苦罢?”沉默了一会儿,白柔轻声问。
“没有,都走得平静。”莫哀微笑。
白柔点点头,打开了锦盒。锦盒里是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眼睛死气沉沉的瞪着,让人心惊。这头的主人是全权负责金国情报运作的钟讯,该是白柔的心腹之一。莫哀密切留意着她的反应。只见白柔若无其事的抬头,微笑着将锦盒交还给他:“路上不便携带,还请寒先生代为处理。”
莫哀愣了一下,只能答应。
白柔平静的上船,却在起锚的一刻回头,轻描淡写的对莫哀道:“请转告世子,他这人情,白某记下了。”
莫哀的神情终于有所动摇,暗暗肯定了吴放的判断。这人喜怒不惊,深藏不露,确实是个潜在的大威胁。
船一驶出了莫哀的视线,白柔再也支持不住,伏在船舷上大吐起来。她早上本没吃什么东西,这时更是难受,直弄得涕泪涟涟。钟讯死不暝目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的手死死扣紧船舷,这笔债,她记下了。

盛思明道:“我早叫你别跟着去。看吧,吃苦头了吧。”
“没你的事。”唐糖白了他一眼,把帕子浸湿了拧干再递给白柔。
“我没事。”白柔把脸埋在帕里半晌后抬头,向唐糖招手。
唐糖附耳过去,听白柔说完,惊道:“这会不会太行险?”
“钟讯死了,我岂能不为他讨为一个公道?别说是行险,便是要我的人头,我也会双手捧上。”白柔冷道。记忆中,钟讯长了一张老好人的脸,总是宽厚的笑着,却是心思入微,细致周到。他负责安西的情报收集、汇总以来,白柔几乎从不需要操心。
唐糖闻言,知她决意已定,虽然神色还黯然,却不再劝阻。盛思明在白柔肩上拍了拍,白柔把脸转向另一边,不让人看清她的表情。
江上,暗涛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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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转至四年以前。那是如意二十七年五月一个闷热的夜晚。
进入宣义县便完全脱离了北庭储镇的势力范围。踏进这繁忙小镇后,吴放长舒了一口气。他这个人质能在安西和北庭战况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逃回,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吴放自己也没想到他还能从北庭生还。实际上,两边战事一起,吴放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过是金国公出身低贱的侍妾生下的庶子,父亲根本不会对这个为质他乡、无足轻重的儿子有任何挂怀。谁知他竟有如此好运,看来命运偶尔也会眷顾一下他这样的倒霉蛋,吴放自嘲的想。
日暮时分,他在客舍下塌。小店嘈杂,搅得他心烦意乱。他记起宣义城外有片竹林,环境清幽,不失为一个安静的好去处,决定出城散步。逃归以后,他终于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他,吴放,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庶子,没有显赫的母家背景,长年在外使他从未有机会在安西建立自己的势力。吴放苦笑,未来,他这样的人,何曾有未来?
就在吴放苦闷难舒时,竹林里没有预兆的传来一阵清亮的琴声。吴放听那琴音铮然,自成一路风格,不由心下大奇,遂寻琴声而去。小径深处,透过婆娑的竹叶,吴放看到弹琴的是个身着白衣的纤弱少年。这少年独坐林中,沉浸于乐声之中。吴放微笑,这宣义小城竟有如此风雅之人?白衣少年琴技不凡,于清夜中弹奏更是不俗,竟奇异的抚平了吴放心底的躁动,暂时抛开忧虑,为这琴曲深自赞叹。
少年一曲终了,忽而朗声笑道:“在下技艺粗浅,让兄台见笑了。”
“得闻天籁,不胜荣幸。但愿在下没扰了郎堂清源县主为了到亥市上看戏竟使出这等耍赖招数。他沉吟片刻后道:“不拘是富贵牡丹还是鸳鸯戏水,你只要能绣出一幅来就让你去。”就他所知,她好像不太擅长女红。这么一件东西大约够她忙上好一阵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她跳起来磨拳擦掌:“好,你等着!”
吴放微笑看她一路跑远,这才看到莫哀在远处徘徊。吴放示意他走近,低声问:“他怎么说?”
莫哀回过神,也小声回答:“他说,世子的情他记下了。”
“唔,看来是要跟咱们誓不两立了。”吴放不为所动,“你怎么看他这人?”
“世子说得没错。放眼天下,只有此人终是世子大患。世子这次没能一举将他除去,实在可惜。”
吴放拨弄着棋盒中晶莹的棋子,沉吟不语。很久,莫哀才听吴放道:“趁他和唐家斗得正厉害,我们得把握时机,把该办的事办了。”
哀毫无异议的遵命,退了下去。
吴放拾起一粒棋子,向着她跑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外面的戏哪有这一出精彩?不过……”不过,她看不到罢了。
他一扬手,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进了庭院中的荷塘里。塘中一阵涟漪荡漾,仿佛预示着前方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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