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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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王府表心迹,适得其反浪子动真情
日落,天边一片如血的晚霞,美得令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酉时,邺汐如约来到怀王府,而赵渥早已等待多时了。来不及也无心欣赏怀王府的富丽豪华,邺汐便被丫鬟带进了赵渥的书房,上了座,奉过茶。赵渥眯起眼,面带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美人,半晌不语。邺汐直接忽略他不善的眼神,恭恭敬敬地行过礼,淡定自如地坐下,极其优雅地拿了茶盅,不紧不慢地品茶。
她真是美得够耀眼,那精致完美的线条简直不属于人间,五官就连技艺最高超的画师也描摹不出万一。唯一的缺点是太冷了,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团白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鬼。也许,她真的是一个美貌的女鬼,而且是专生来魅惑他赵渥的女鬼!
大约半炷香后,赵渥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本来是想狠狠摇她的肩,问她为什么如此羞辱他,想把一肚子的火发泄在这个看来很好欺负的女子身上。可是一见到她之后,那些暴力的念头奇迹般地飞到了九霄云外,就连一天一夜积攒起来的怒意也化解在她从容而优雅的举手投足间了。好一个可怕的女子!
“几个护花使者陪你来的?”赵渥开口,语气里满是揶揄。邺汐垂帘轻道:
“民女一个人。”
“哦?你那大堂兄没跟来?”赵渥挑眉,微微奇怪为什么语气有些泛酸。
“民女没让邺将军跟来。”还是没有抬眼,垂帘轻声答道。
“他听你的?”赵渥不可思议地抬高了声音,从他对邺珩仅有的了解来看,邺珩是个狂傲不羁的人,连王爷都敢当面冲撞,又怎会对一个小女子言听计从?
“邺将军军务繁忙,不必为些微小事挂心。”事实上,邺珩从不肯忤逆她分毫。
赵渥深呼吸,挑眉,再开口,语气明显不悦:
“邺汐,你跟人说话不看人的吗?本王是野兽怪物,还是奇丑无比?”
“男女有别,更何况王爷尊容,民女不敢妄觑。”邺汐柔顺且有礼地答道。
赵渥皱眉,这看似恭敬有礼的女子,实际孤傲无比,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傲,什么王爷尊容不敢妄觑,分明是不屑!想到那日游湖,同乘一条画舫,她竟然当他不存在一般,始终未正眼看他。想想就够令人生气。好个邺汐,你成功地挑起本王的斗志了!
“本王命你,看着我!”赵渥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邺汐白玉无瑕的脸,以及下垂的眼帘。语气非但不善,简直隐含着危险的愤怒,仿佛蓄势待发,一旦遭到拒绝就立刻作出攻击。
邺汐微微颔首,柔声答道:
“是,王爷。”
抬头,一双瞳翦秋水般的美目望向赵渥,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一瞬间竟失神。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黑宝石,夜明珠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何止美而已,简直有种慑人心魄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卷入她漩涡般的瞳仁中去。
这女人…赵渥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她!她总能有意无意地挑起他的怒意,却又能奇迹般地化解,为什么她总是这般轻易做到?要她抬头看他,料定了她会拒绝,正想趁机发泄一下怒气,谁知她竟顺从了。这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真的恭敬,抑或只是一张无害的面具?
赵渥强迫自己别开目光,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且带怒意,但结果却是,他不由自主地以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尔雅地开口问道:
“本王想知道你拒婚的原因。”
“民女非正常女子,不宜婚嫁。”邺汐淡淡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说着别人的事。赵渥挑眉:
“冰女,本王已经知道了。还有别的原因吗?”
“难道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赵渥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并且渐渐荡漾开去,片刻间已满脸坏笑。邺汐显然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赵渥起身走到邺汐面前,蹲下,抬眼看着她绝世的姿容,轻佻且暧昧地道:
“在你看来,本王的身子骨就这么弱?”
邺汐愣住,盯着他不说话。赵渥玩心大起,握住她柔软滑嫩的小手,毫不讶异地感觉到一阵冰凉,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
“来,给你验验货!”
指尖触到他胸口薄衫底下结实的肌肉,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闪电般地缩了回来。邺汐大惊,睁大了晶亮的美目怔怔地望着他。赵渥笑得邪魅,他发现他喜欢看这个从容淡定的女子失去冷静的样子。
他的手是暖的,不像邺珩的手那般灼热烫人,这温度,刚刚好,让她感到舒服。他的身材并不魁梧,是看起来很养眼的匀称挺拔,但是据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来看,他比她能想象的要结实强壮多了。
邺汐的脸色微微发白,其实她因为体温过低,脸色一向是苍白的,只是此刻,她被赵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都消失了。惊讶过度,却反而忘了该如何反应,甚至忘记躲开这个危险的男人。
赵渥满意地欣赏她吃惊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原来她也会吃惊,也会被吓到,他以为她能永远这么冷静,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呢。原来只消他稍微一逗,她便吓得面无人色——当然,她的脸本来也没什么人色。虽然她仍极力维持表面的淡定,努力不使自己失态,但他知道,他成功地打破她的冰罩了,至少在这一刻。
“不要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很想吻你。”赵渥低低地开口,声音嘶哑诱惑。
来不及起身退后闪躲,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掌便紧紧地环住了她纤腰,将她的身子搂到身前,两具胸膛贴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如擂鼓般快而强劲的心跳。天哪!他要做什么?邺汐轻喘一声,双手握拳想要隔开他的胸膛,挣扎着要挣脱他的钳制。她不知道,这些举动反而更能挑起男人的。另一手在她逃开前,迅速攫取她的小巧精致的下巴,双唇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唇。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而熟练,可见他经验之丰富,不愧是风月场中作惯功夫的。
好奇特的感觉!自他懂男女之事以来,吻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到后来早已平淡得像吻自己的手背一样,无味透顶。可她却是这样特别,苍白的唇,毫不意外地冰冷,可是柔软嫩滑就像蚕丝一般,奇妙的触感令他心中狂喜不已。在她仍错愕之际,撬开了她贝齿,汲取她口中的甘甜。老天!怎么有这般特别的女子?这一吻是他今生从未品尝过的甜蜜,如清晨犹带露珠的荷花一般,清香,清凉,像清泉一般甜美。
邺汐一瞬间的失神,等她终于弄清楚自己被轻薄了时,一股怒气从小腹升上来,顿时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进入备战状态。他的技术很好,但她无从体会比较,在他仍兀自陶醉时,她已用力一把推开他。
赵渥有些懊恼,要不是他那般沉醉,也不会轻易被她推开。可他来不及多想了,邺汐抬掌,“啪”地落到他脸上,清清脆脆的一记耳刮子。
她打了他?她打了他!赵渥一时愣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被打过,就连死去的先皇也不曾打过他。今天,他却被一个女人打了,而且遭打的原因是他吻了她。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女人主动向他邀吻,得到他一个吻就好像幸福得要晕过去一般,怎么有女人敢抗拒他的吻,而且还给了他这毕生难忘的一记锅贴?

赵渥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怒吼道:
“大胆!”
邺汐转身欲夺门而去,被赵渥一把拉住:
“打了本王居然想一走了之?”
邺汐跪下身去,垂头不语,但从她起伏的胸膛看来,她也气得不轻。
“邺汐!”赵渥大叫她的名字。邺汐抬头,美目中噙满了泪水,却没有落下来,眼神哀伤而不屈,愤怒而锐利。
“民女知罪,任凭发落!”冰冷的语气因为嗓音的颤抖而听来楚楚可怜,却也满含着倔强。
“任凭发落?好啊!”赵渥唇边勾起一抹坏笑,他非常不愿意承认,他居然很喜欢欺负邺汐。惹到她无法从容淡定,惹到她花容失色,最好她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他心中便满是快意。谁叫她总是又冷又傲,好像天下人都不在眼里一样,他偏要她看到他,注意他,为他嬉笑哭闹。
“我要监禁你一辈子,就关在本王的寝宫里!”
“民女情愿被囚天牢!”她冷冷地说道。
“是吗?”赵渥邪恶地一笑,“情愿被囚天牢都不嫁本王?邺汐,你真就这么傲?难道要本王以邺氏全家的性命来要挟,你才肯就范吗?”
邺汐又惊又怒,两道秀眉紧紧攒了起来:
“民女不明白,为何在世人眼里,我都逃不开一个傲字?我只不过…只不过想静静地过完这短暂十几年而已。”邺汐直视赵渥双眼,语气开始激动,“老天爷如此对我,我只能认命,就让我一个人,看不见,听不见人世的纷扰,自生自灭吧!十几年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邺汐这个人,再也没有关于‘冰女’的任何传说和不堪的流言,再也不会有新的冰女出现,再也不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为什么连这样也不可以?”
邺汐眼里的泪珠滑落下来,如两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美得令人心疼。赵渥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消失,最后看到她流泪,竟抽痛了心。他怎么忘了,她是个有着悲惨命运的女子?小小年纪成为孤儿,虽锦衣玉食却寄人篱下,才情过人却注定红颜薄命…可她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修身养性,她生活的原则是即使不给人带来幸福,也不能带来痛苦。而事与愿违,她避世的修身养性,却造就了她名满天下的才女之名,实也是无可奈何至极。她不肯嫁,是因为她不想害人,不想生下又一个冰女,她傲吗?
赵渥不禁自责起来,向来以怜香惜玉自诩的他,今日怎能如此欺凌一个命途多舛的弱女子?非逼到不嗔不怒的她,失去风度而终于哭了,他才发现这个女子不仅是美的,更是个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女子。只是她少有喜怒的外表给人以高傲的错觉,才被包括赵渥和邺珈在内的许多人所不齿,而非要加以欺凌挖苦,以打破她的“冰衣”为乐,实在是件恶劣的事!
“不要哭!”赵渥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温泉。
“放过我…放过我…”邺汐柔弱的肩膀抖动着,声音哽咽。
赵渥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柔声道:
“本王会对你好的,我会让你爱上我!”
“邺汐这辈子,早已绝了情念。”
“为什么?难道世间男子,真的没有一个能令你动心?就连本王也不能?”赵渥不甘心地问道。
邺汐凄惨一笑,滑下两行清泪,美得令人心碎。
“我没有资格!一个只剩十几年生命,身染怪疾的人,有资格动心,有资格爱吗?”
赵渥一瞬间觉得胸口闷得要窒息,怜惜地将邺汐拥在怀中,哑声道:
“你有,你有的!本王已经被你迷住了,你不知道吗?你这样的女子,让人怎忍得住不怜不爱?”
“王爷错爱,民女惶恐。后悔那日不该泛舟出游,惹出如此祸事。”邺汐哽咽地道。
“你…”赵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女人,连哭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惹人生气!什么叫祸事?难道被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怀王爷看上是一件祸事?这女人太不知好歹!偏偏此刻怀中搂着一个悲悲切切、梨花带雨的天仙美人,再大的怒气也化为绕指柔了。好好好,本王投降!
“唉!”赵渥重重地叹了口气,决定不予计较。柔柔地抱着她,轻轻拍她后背,徐徐安慰。
当邺汐略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之后,她便推开了赵渥的怀抱,在赵渥三尺开外站定。
“你有必要离本王那么远吗?”赵渥失笑,真是个让人又气又笑的女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再躲也没用了。你是个大家闺秀,不用我说该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有过肌肤之亲,自然要许身于他。
邺汐垂头不语。赵渥忽然想起什么,一双温柔的眼突然精光一聚,欺近她,语气阴沉:
“难道,本王不是第一个?”
成功地看到她受辱而愤恨的眼神,满意一笑,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赵渥轻轻掰开她握紧的粉拳,嗓音低沉而性感,“本王没有那么可怕。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很温柔很懂怜香惜玉的男人。”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在她逃开之前已将她紧紧控制在自己身前,“也许你该想想,嫁给本王,也不是件很糟的事。我们约法三章怎样?你嫁进王府,本王尊重你,疼爱你,在你没有爱上我之前,绝不逾矩。你也要答应本王,不许逃走,不许当我透明,更不许打我。如何?”
邺汐愣愣地看着他如水的双眸,一瞬间竟怔忡——他,霸道专横的王爷,居然肯如此迁就,如此温柔地待她,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看她半日不语,赵渥的脸拉下来,语气却仍是温柔:
“要是连这都不答应,那本王就只好把邺鲲抓来下大狱了,我才不管朝野上下怎么评价我,只要能把你逼进王府就行!本王二十六年来活得随心所欲,也只有对你,才退而求其次,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邺汐闭目,沉沉叹了口气:她如此心静如水的人,怎会惹出这样的事?可是到如今,该怎么办?伯父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尚不能报答其万一,就要连累他受牢狱之灾吗?不,绝对不可以!她反正已是必死之人,何必非要忤逆强权,以她小得可怜的力量,是不可能赢过赵渥的,尤其还要牵连上整个邺家,更是她万万不愿意的。心静如她,在哪里生活不是一样的呢?在她而言,没有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王府不过是另一个暂时栖息地罢了。也就十几年的命了,如果这条残命可以换得赵渥不去骚扰邺家,也值得了。
“想清楚没有?”赵渥皱眉问道。
邺汐轻轻点头:
“我答应。”
赵渥一瞬间笑眯了眉眼:
“成交,盖章!”飞快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来不及看她受惊的眼神,他已经放肆地大笑起来。果然本性难改!
邺汐微微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不必再在伯父家白吃白喝,可以放下心头对伯父的愧疚不安,也是件好事。她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谁都无法进入的,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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