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龙吟山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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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独臂道人再提去后山巡查之事。龙长德见他执意要去,知道阻止不得,便抱拳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道长这边请!”说着,唤了两个贴身家丁,领着独臂道人与白运翔往后山而来。
月上中天,四下里一片静寂,只偶尔可听得到几声零落的凄厉声音,竟是猫头鹰在啼鸣。时人迷信,都说道猫头鹰乃是不详之物,夜半哀啼,必是近日有人将死之兆。那两个家丁心里一慌,赶紧拔出兵刃,警惕地竖起耳朵,瞪大了眼睛仔细查看周围有何异动。
乌云渐渐遮蔽了月轮,周遭一片漆黑。道甚难行,众人点亮火把,沿着一条羊肠小径,走过仙人石、跪驼峰、飞鹤岩;又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来到老翁岩。过了此处,便是后山禁地。龙长德几次来这后山查探,都是走到这里便逡巡不前。这次与独臂道人一起来后山探视,他一心要彻底弄个明白:究竟这后山里有甚么鬼怪?便将许多顾忌抛掷脑后,领着众人继续往山上走去。
却见这老翁岩甚为奇特,一望之下,果然是一位伛偻老翁拄着拐杖,向众人俯视。众人顺着那老翁的目光望去,见前面有一条羊肠小径。但见荆棘密布,愈加难行。众人毫不畏惧,又沿着那条山路走了三四里地。原来,前面是个峡谷,一望之下,深不见底。隐隐绰绰中,却见对面崖壁上似乎镌刻着几个斗大的红字。众人把火把聚到一处。映着火光,见那几个红漆大字是:“龙山派禁地:龙行谷”。独臂道人一愣,龙山派禁地?当下,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峡谷足有十丈有余,却不知如何才能抵达对面崖壁?”龙长德道:“大家找找看,这附近可有什么石桥么?”
众人找了许久,也不见有石桥通向对面崖壁。正此时,白运翔突然惊呼一声,向旁边纵身跃开。众人回头看时,却见他脚旁一条巨蟒“嗖嗖”几声隐没在前方。众人疾走几步,赶去追那条巨蟒。不过走了百余步,便又发现前面草木摇动。待众人追上来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巨蟒已沿着一条石梁游上了对面的崖壁,一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那石梁那头高这头低,又细又长,宽仅寸余,横斜在峡谷上,正好连接着两边崖壁。众人心道:若是想自对面崖壁下到这边,恐怕甚为容易,只要紧紧抱住石梁滑下来也就是了;可是要从这边崖壁爬上去,除非是长了翅膀或者是壁虎之类的昆虫才行。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峡谷。火光映照下,见旁边立有一碑,碑上亦镌刻着几个红漆大字道:“飞燕渡”。独臂道人一见之下,不由得愈加讶异。
龙长德道:“这石梁如此陡峭、狭窄,怎么可以过人呢?”于他看来,也只有那条巨蟒才能游过这根石梁,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渡不过去的。白运翔情知独臂道人轻功了得,便道:“龙伯伯不用担心,这叶道长必有办法!”
独臂道人见到“龙山派禁地”、“飞燕渡”这几个字眼,心里很是不解。原来,他很早就被师父逐出山门,虽然知道自己各种武功的称谓,但是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属于何门何派。他见到“龙山派禁地”这五个字,便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龙山无影掌”来。又见到“飞燕渡”,便联想到了“微步随燕去”的轻身功夫来。但他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这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此时听白运翔这么一说,便朗声叫道:“不错,这石梁非得身具上乘轻功者才能渡过。我先来试一试!”当即一提气,施展“微步随燕去”的轻功走了过去。众人齐声喝彩。但是谁又能料到,这石梁只有身具龙山派的轻功才可渡过;若是别派轻功,任你再高明再了得,也没这能耐。这桥取名叫做“飞燕渡”,就是说:只有像燕子一样轻巧,才能渡过这石梁。建造这“飞燕渡”的匠人才思之巧,真是鬼斧神工、愧煞后辈了。
独臂道人又从石梁上走了下来,将众人一一负了过去。那平台上甚是光滑,一个不留神,便会坠入下面的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众人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绕过那镌刻有“龙山派禁地”几个红漆大字的岩壁,又走了百余步,却见前面仅有一洞,别无他路。众人知道这是唯一的通道,便钻入那洞中。却见里面东拐西弯、曲曲折折,倒也不觉狭窄、局促。初进去时似乎很平坦,越往里面走,越觉陡峭,似乎是在走一个下坡。行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才终于钻出洞来。却见四面皆是危崖耸立,竟已抵达先前所见到的那个峡谷的底部。
正在这时,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听得那掌风甚为凌厉,便知道打斗之人的武功简直高得出神入化、匪夷所思。
独臂道人“嘘”一声,众人赶紧屏住呼吸,俯身缓移。走了不过三四百步,见离得近了,便隐藏在旁边一块岩石之后。但见四下里古木参天,藤萝缠绕,时而有莺鸟惊啼而逃,竟是被打斗者的掌风给伤到了。晚风自谷底深处拂来,枝摇影移,发出“簌簌”之声。众人忌惮那两人武功了得,便拨开草丛,屏息凝神,悄悄观战。
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白衣女子身手迅捷,掌法奇异,时而打成一团,化作一股旋风;时而“啪”对上一掌,又分了开来,战得正酣。那功力、招数,无一不是臻于化境、炉火纯青。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见了这二人出招、拆招的身手,恐怕也会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独臂道人见那两位女子的武功高深莫测、世所罕见,远在自己之上,不由得暗暗叹服。转眼间,那青衣女子和白衣女子已拆解了数百招,兀自分不出胜负。独臂道人见二人的掌法似乎便是“龙山无影掌”,心里不觉一惊。再细细一看,只觉那白衣女子的掌法宛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而那青衣女子的掌法却犹如虎扑鹰抓,歹毒狠辣。
白运翔此时武功低微,只瞧出那青衣女子招招先人而至,恨不得立时便将那白衣女子打得筋断骨裂、尸横当场;而那白衣女子看起来似乎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独臂道人行走江湖几十年,识见、听闻是何等的广博?又如何瞧不出白衣女子俨然是一代宗师的风范,而那青衣女子虽然武功了得,于武学上实有独到之处,但是终究还是逊其一筹?

果然,青衣女子突然叫声“不好”,跟着“扑通”一声已然摔倒在地,吐出血来。显然,她是中掌后受了极重的内伤。只听那青衣女子冷冷说道:“阮师姐,我杀不了你,你动手好了!”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听声音,竟似十分苍老。
那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伤成了这副模样,还敢嘴硬么?我问你,你们三人离开之后又怎样了?”听那声音竟也是一位老妪在说话。
青衣女子突然哈哈笑道:“阮师姐,你常自负美貌无双、武功又高,便心孤气傲,不把任何男子放在眼里!可是你......哈哈哈,你至今还是孤身一人,不曾有哪个男子亲近于你!哈哈哈......”说着,突然“啊”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
那白衣女子至今还是处子之身,最恨别人在她面前说没有哪个男子亲近于她,闻听这话,不禁勃然怒道:“呸!谁说没有男子亲近于我?当初,白师弟不是对我痴心一片吗?”白运翔心里一怔,甚么“白师弟”?莫非是祖父?
青衣女子吐出淤血后,经脉登时畅通无阻。她长喘一口气,冷笑道:“你以为白师兄真心喜欢过你么?白师兄曾经对我说......”
那白衣女子显然十分激动,走上前一步,颤声问道:“他,他当时对你说了一些什么?”
青衣女子喘口气,继续说道:“他对我说:‘我如今不过一十七岁而已,而阮师姐却已经二十六了......’”
白衣女子颤声说道:“他真是这么说的么?他嫌我老么?不可能,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撒谎!白师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他愿意陪伴我一辈子的!”那声音焦急万分,而又恐慌失寸。
青衣女子冷笑道:“你就是太自负了,一向心孤气傲,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白师兄那时不过骗骗你罢了,你就信了么?你如今,哈哈哈......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么?白师兄还对我说:‘我最愤恨阮师姐自以为是,在咱们大家面前板起脸来耍大师姐的派头!要不是看在她要教我武功的份上,我......’”
那白衣女子心头一震,颤声问道:“要不是为了学武功,他要怎样?”已然是将信将疑,完全不去考虑那青衣女子说的是不是真话。
青衣女子见状,心里暗暗高兴,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说,要不是为了学武功,他才不会向你低声下气,更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哄你开心!等你把我龙山派的武功全传授给了他,他才懒得再来理你!”
那白衣女子气得“哇”一声吐出血来,怒喝道:“你撒谎,你撒谎.......白师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我再了解他不过,他如何会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你说谎,你说的是谎话......”声音凄楚哀伤,渐渐微弱了下来,变成了咳嗽声。
那青衣女子愈加快意,哈哈笑道:“阮师姐,你一定很难过是么?其实呢,白师兄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你没有一点儿真情,怪只怪你那时故做矜持,冷漠无情,每每伤害他男子汉的自尊心......师妹我,可跟你就不一样......”话里意思是说,她很会讨她那白师兄的欢心。
白衣女子咳嗽几声,叹口气道:“后来定是白师弟娶了你!姚师妹,师父去得早,你和白师弟还有小师妹,都是由我一手抚养长大,代师传授武功......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我也是咎由自取!”突然咳嗽几声,气息微滞,便说不下去了。
那青衣女子原是要激得她动怒,令她再次喷出血来,以至于经脉断绝,昏死过去,好乘机下手杀了她。如今见她自制甚强,便微有惧意,冷冷说道:“哼,那是自然,我跟白师兄相敬如宾,情投意合......”突然眉头一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异常。她突然猛地转过身来,厉声喝道:“谁躲在这里,快给我滚出来!”
众人“啊”惊呼一声,都知道已然被她发觉,便从那块岩石后面走了出来。龙长德细细一看那青衣女子,突然呼一声:“娘!是你么?”白运翔脸色骤变,他娘亲不是逝世已经有好多年多了么?想到这里,心里惊叫一声:“哎呀,不好!有鬼!”急忙躲在独臂道人身后。
那青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龙长德的母亲姚心月。很多年以前,她为了免遭魔天君的杀手,便自闭内息装死,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瞒了下来。魔天君乃是圣火教的第一任教主,嗜杀成性、残忍暴戾,曾扬言:“但凡武林人士,只要与宋朝官府有牵连者,老夫见一个杀一个。”姚心月受了高宗皇帝的册封,魔天君自然放她不过。她武功虽高,却不让儿子龙长德练武,就是摄于魔天君扬言的缘故。那白衣女子名叫阮玉淑,与魔天君同为龙山派祖师广成子的徒弟。后来,广成子又捡了被人遗弃的孤儿白家麟、姚心月、王若雨来,收为徒弟;又过了不久,广成子便因年老体衰而死。
阮玉淑身为大师姐,便将师弟、师妹们抚养**,并代替师父传授了三人武功。再后来,白家麟逐渐长大,正是一位英俊的后生;那阮玉淑、姚心月、王若雨也都个个长成了殊色女子。三女一男朝夕相处,这之间如何会没有一些纠缠不清的情愫和恩怨?有一次,阮玉淑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正在修练内功时,刚到了紧要关头,姚心月突然闪出,在她背后大喝一声,使她真气走了岔道,受了极重内伤,差点瘫痪。阮玉淑心中不悦,也不好责备师妹,便让师弟、师妹们出师,留下自个儿在山洞里练功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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