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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燕京城内冬趣点点,街道上早已经有人将雪扫得干干净净,只露出青色的平整石板,映着两边被堆在一起的白色冰雪,却是显得益发醒目了几分。而散学了的顽皮孩童手痒之下堆起的各种雪人,更是映衬得萧索冬日,多了几分孩童的天真与纯洁。
老窖茶庄是燕京城内最大的茶庄了,整个茶馆都以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高为两层,矗立于燕京城西市的主商道上,泛黄的麻布上用以绛红的染料,工工整整地染上了个茶字,迎着嗖嗖的西北风,舒展开来,咧咧作响,加之一旁被固定了的一串写满茶字的红灯笼,乍一看之下倒是像极了酒庄客栈。
不过说起酒庄客栈倒是和这老窖茶庄有些渊源,据在燕京城住下了三四十年的老人说,老窖茶庄原本倒真是一个酒庄,里头卖的好酒那可都是可以媲美宫中的贡酒的,只可惜,前皇帝当政时的一场动乱,一把火几乎将整个西市烧做了废墟,只留得那全是石块堆砌而成的酒庄巍然而立,看的人不禁觉着像是迟暮英雄,夕阳萧瑟。酒自然是全烧没了,人也烧没了,于是这酒庄就被废弃了起来。这一废就是几十年,眼看着周围的商铺都重现了昔日的繁华,那酒庄却依旧如同历史一般记录着当初的那份萧瑟,听老人说,那块地风水不好,非是极贵之人,在那地方经营都是会被闹得个家破人亡的。于是那酒庄就这么一直废弃着,直到五年前,突然有了新东家,却不再卖酒,改以卖茶,说是这样也可以改风水,众人当时还议论了很久,但眼看着新东家也没出什么事情,这才使得众人对于那段焚烧的历史渐渐地淡忘了过去。
老林是老窖茶庄最早的一批伙计,今日天寒,虽然老窖茶庄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就开了门,开始做清扫,烧水等的工作,可直到快晌午了,说书的先生都已经说下一大段了,这茶庄才渐渐的显得人气旺了几分,只是天冷啊,不知这街头巷尾的又该冻死多少人了。
老林缩了缩脖子,正边打发着新来的伙计拉紧了防风的大棉毯子,前头却有一辆马车踏着青石板咕噜咕噜地驶了过来。车看起来很是普通,普通的木头搭的车架子,再以厚厚的棉布遮挡了风寒,可老林的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车中的不凡,不为别的,只看一眼这车的稳当劲,这稳当的车轱辘,可不是谁都能造的,非是达官显贵之家,谁出得起那钱。再看一眼驾着车的灰衣少年的身架,就更加肯定地认为这车里头的主人的不凡了。
果然车在茶庄跟前缓缓地停了下来,灰衣的少年一跃而下干净利落,而后便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掀起了车帘子。先出来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看起来应该刚过二八年华,只是气质沉静,比之那大家闺秀都是片点不逊色的。少女下车也是利落,看那身手应该也是练家子的,只是老林是一介普通的茶庄伙计,倒也看不出这少女的身手几何。
少女下车之后,灰衣的少年便是换边而立了,那角度刚好挡住了老林探视的目光,老林只隐约的看见下来的应该是一个白衣的女子,至于其他,却是再也看不见了,心下虽有疑问,却也收拾的妥当,这年头啊,虽然太平,可少知一事,便也少了一事的麻烦。心下微微叹了口气,眼见着那三人进了茶庄,便是忙不迭地招呼着自己的搭档,牵了马车,到后头安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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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帘子,一入茶庄,一股暖烘烘的热气便是铺面而来,但却也不觉着气闷,客人们只脱了最外头的大褂披风,倒也觉着舒适异常。而没了笨重的大袄,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一时之间倒让整个茶庄显得暖意浓浓起来。
前头说书的先生刚巧一个段子讲完,而后头唱戏文的戏子们却还在布置着唱戏的台子,于是中间串场的说书青年便是站在了茶庄一层的大厅中央。他是串场的,一般说说趣事,给个谜语,所以也不如说书先生那班讲究,须得桌子、惊木和扇子,只一人往大厅的中央一站,倒也吸引了茶庄里多数看客的眼球。
“嘿,说书的,今儿个你又带来啥好听的小道消息了?快说来听听,最近这天寒地冻的,嘴皮子都快冻成僵尸嘴了,你倒说几段好玩的,让我们也活络活络嘴皮子啊!”底下有人吆喝,一听就知道是熟客。
说书的青年倒也不以为意,只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展开了手中的扇子摇了摇,这才略显神秘地说道:“今儿个我们不说小道消息了,这天寒地冻的,除了能冻死人,啥都闹不出什么,眼见着快大过年了,我也不好意思拿这死人来说事儿不是?”
“你不说小道消息,难道你还敢说这皇家的事儿不成?”底下的熟客依旧吆喝,众人一听也不意外,只是哈哈一笑,便也过去了。这西环国民风开放,皇家的事情只要你不真说出个大逆不道的话来,皇帝官府也往往不会介意,久而久之,人们虽然依旧不敢多言皇家的是非,但是打打名号吆喝一声的事情,却也是稀松平常。
“嘿嘿,这皇家的事儿史官说得多了去了,哪还留的我一介说书的来说三道四啊,即使说了,这避讳来避讳去的,也是去骨除肉了,光层皮有啥意思啊。”说书的摇了摇头,混不在意地否决了下头人的提议,却是略显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儿个我们来说说传说,说说我们这一朝中的几个传说。”

“传说?啥子传说?”看客本不在意这传说不传说的,但偏偏这书生做得神秘兮兮的,反倒让人觉着好奇了几分。
“三个传说——寂寞朱衣寒如雪。”说书的看着下头人的心思已然被他吊了起来,倒也不故作神秘,直直白白的就将那关于三个传说的一句七言诗说了出来。
“嘿嘿,寂寞朱衣寒如雪?这诗文倒是好听,可惜俺一介粗人,斗大字认识不少,可拼在一起愣是不知道意思啊,你倒说说这寂寞朱衣寒如雪怎么和三个传说扯上关系了,你别是瞎掰的吧。”
说书的看着有客反驳,便是摇了摇头,收了手中的扇子,全部在意的往裤腰带一插,这才说了开来:
“三个传说,一说是剑客——惊风血雨任独行,天狗食月塘中景。多情美人无情剑,恨遗孤憾冷霜名。
这诗说的是八年前的天狗食月之日,江湖出现了一名剑客,在幽蓝山顶,剑挑群雄,最后武林八大宗师联手这才阻止了他血杀群雄的行为,而他和他的侍女也在这一战后,消失在了江湖人的视线之中。”
“你说的我知道,那是寂寞剑客!”一个带着佩剑的男子喝了一口茶,便是打断道,“传说那侍女不是别人,正是那慕容山庄失踪了多年的幼女慕容嫣。”
说书的摇了摇头,却也不在意别人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传闻他有一剑,寒光逼人,名曰寂寞,后来众人因为皆不知那剑客的名讳,便以寂寞剑客做了那人的名。至于那美人……呵呵,多情美人无情剑,那美人的名讳可不叫慕容嫣,美人姓什么不知道,但是名字却叫多情,正是那秦淮一代有名的花魁娘子。”
书生看着适才打断了他话的剑客,见那人并没有反驳什么,这才继续说道:
“三个传说,二说的是朱衣的文官,也是知音。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借问人间愁寂意,伯牙弦绝已无声。”
“这个我知道,说的是南边小国的一个四品的朱衣文官,样貌俊雅,貌比前朝的潘安,且弹一首绝妙好琴,而且琴声所处,百鸟皆鸣,可他年纪轻轻却已然辞官,怕已是修炼成仙,位列仙班了吧。”一个文人样子的老者似是感慨似是摇头,只这一次说书的却是并不反驳,似是认同了那老者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第三个传说,说的是美人,这个不必多说众位也都猜到了吧。”
“寂寞朱衣寒如雪,你说的美人应该就是我朝的至爱公主了吧。”看客若有所思,想了一下,却又疑问,“这三个人虽是人杰,但怎么也够不上传说吧。”
“嘿嘿,客官,这可是你有所不知了。”说书的似乎很欣慰那人问到了点子上,刷的一声展开了扇子,这才说道,“他们三个人虽然看起来一剑客,一文人,一公主互不相干,可其实啊,他们三个却是认识的……”
李如雪一袭白衣,头戴着寻常大家闺秀出门都会戴的纱巾,静静地立于茶庄楼梯转角隐蔽的一处,本因为说书人那句“寂寞朱衣寒如雪”而停下而脚步,却在听着说书人说那三人本该是认识的后,便也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
清尧站在李如雪的身侧,一手持着剑,虽然脸上还有些未能脱了的稚气,但那高手剑客的气质却已然悄悄的爬上了他的身。他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望向了场地中央正说得口沫横飞的说书人,听了一会儿,不觉微微皱了皱眉,询问道:“主子,可要差人来管一管?”
李如雪摇了摇头,虽是礼貌的轻轻一笑带过,但眼底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上去吧,清莲应该已经在上面都安排好了。”说罢便是转过了身,扶着那还残留着焚烧过的痕迹的石阶,向着二层走了上去。
清尧看着李如雪那身白色的背影,心下微微一阵叹息,便也不敢怠慢,紧随着便也走了上去。至于楼下的说书人,则意外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着他口沫横飞的说书大计。
“……大觉音寺的高僧们曾经咳血为每位帝王算过一卦,但奇怪的是在这一世中却只出现了一卦,卦中所言如何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这卦中说啊,天狼、七杀、破军三星现于三国,紫薇星随之而转,紫薇星是什么啊,那是帝王之星,至于这转该怎么转,没人道得明白,毕竟三国有三颗紫薇星不是。而刚才所说的三个人啊,据说主命之星正好便是天狼、七杀、破军,三人之中有两人已经因为知道这则卦而隐世不出了,你说,这是不是够得成三则传说了啊。”
“是呀是呀,谁不知我西环帝王为盛世明主,说不定我西环帝王还能够借着紫薇星转将这些小国也给打下来了,一统天下呢,到时候我们也有机会混个军功,光耀家门了,哈哈……”
“你这人,怕死的很,真打仗了还乐成这样?不就是因为这仗不会打到我们这儿嘛,还军功呢,真要上战场了,别当成了龟儿子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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