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窖茶庄的二楼那都是雅间，一门一户居然都是用整块的石头隔绝开来，但因为这石头上多刻有一些图腾，书法之类的雅趣东西，倒也不会让人觉着粗俗，加之石门的隔音效果要远远好于木门，因此这燕京城里的一些大户人家，或者是生意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约了人来谈事。
李如雪并不是第一次来老窖茶庄了，所以对于老窖茶庄这二层楼里迥异于一层茶庄的宁静，倒也并不觉着新奇。
“主子，人已经来了！”清莲早在他们进老窖茶庄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上楼打理雅间了，如今这会儿李如雪上来了，她也早已经将里头的一切收拾妥当了。
李如雪点点头，只是略略交代了要吃的茶水，便揭了有些让人气闷的面纱，走了进去。
天字一号的雅间并不是说它真的比其他雅间豪华了多少，雅致了多少，舒服了多少，之所以将雅间编号为一，不过是代表这个雅间特别大而已。
如雪走进雅间时，空落落的雅间里正煮着一壶水，谁才沸，冒出的轻烟充斥在偌大的雅间中，瞬时便没了踪影。此外雅间里还坐了三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还有一个约莫不过十岁的男孩。若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恍然之间倒也会误认为是一个祖母带了两个孩子。
“臣妇柳氏见过十六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妇人一见如雪出现在了门处，也不等如雪进了屋内，便是急急切切地拉了姑娘和男孩跪了下来，倒是让如雪想免了他们的礼，都没来得及。不过自打被封做了至爱公主，被人跪也早已变得宠辱不惊，所以虽然并不想被柳氏行如此大礼，但如雪却也并没有表现的如何，还是如此清清冷冷的，话也是极少。
“诰命夫人请起。”如雪示意清莲和清尧扶了那妇人和孩子坐回了原来的位子，这才随处寻了个座，坐了下来。
“昔日若非柳大人和夫人您看我家主子和娘娘在宫中生活窘迫而多有援手，恐怕今日也早无主子了，这些话恵贵人在宫中时常感叹，连我们几个下人也是知道的。”清莲微微插嘴，话中之意自然是不希望自家主子被人挟恩求报。
“公主……老身今日此来并非……并非……”柳氏听清莲如此一说，心下一惊，却是又要跪下来了。不过这次却被一旁候着的清莲给扶住了。
“清莲，你多嘴了。”如雪看了一眼清莲，轻轻斥责了她的无理，虽然她今日也并不想来，并不想趟这趟浑水。“您托秦嬷嬷给母妃带的消息母妃已经告诉我了，但是秦嬷嬷所说甚是不明，不知可是有什么事情，是我如雪可以帮你们的？”
话毕，刚好有下人端了茶水送了上来，轻叩的石门声响起，那妇人便也知趣的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等了送茶水的小厮下去了，这才为难地看了看如雪。
“清莲，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里头有清尧服侍着就行了。”
“是！”清莲努了努嘴，勉强答应了下来，可心底却也只得叹息，自家主子百般避了宫中的争斗，可到头来却还是避不开。可转念一想自家主子是何等的受宠，想来真惹了什么麻烦也应该不会有多大的事情，便也松了一口气，乖乖地出了门，安分地守在了外头。
那妇人见清莲被如雪支了出去，关了门，又是不安地看了一眼依旧在屋里头的清尧，眼见着如雪并没有意思要回避，这才咬了咬牙，咚的一声，居然是再一次地跪在了地上，只这一次如雪并没有再去搀扶，只是看了一眼妇人，继而又看了一眼被那妇人拉着跪了下来的姑娘和男孩，先下却又是明白了几分。
“公主救命！救命啊公主！”那妇人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也不顾磕破了额间的皮，只是一个劲地喊着救命。
如雪平平地听着柳氏喊着救命皱了皱眉，但那平淡而冷漠的眼中却是丝毫没有兴起一点的波澜，示意清尧扶了妇人起来，这才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妇人也不意外如雪如此一问，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便是说道：“不瞒公主，这姑娘名叫符琼珠，今日之事……无关她什么，她只是陪着老身过来而已，只这孩子……这孩子却叫陈奠良。”
“陈奠良？那他不是陈遗册的儿子？”清尧在一旁听着，他自小便是追随着李如雪的，平素看着自家主子几乎无欲无求极力避免宫廷的麻烦，今日一听那孩子居然是陈遗册的儿子，便也明白了为什么素来知礼的清莲会频频犯了规矩，心下唯恐自家主子不明不白的沾惹上了麻烦，便是出口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公主，公主……求求你，求求你看在老身当年的面子上，救救这孩子吧。”
“陈大人是因为以死明志才去了的，皇上虽然终究未能采纳他的谏言，但也没有下旨要抄了了他家。”清尧在如雪的耳边大略的将事情的始末和如雪说了一番。
“皇上虽然没有下旨，可这孩子小时没了母亲，如今又失了父亲，宗室倾轧，却是谁也不能再照顾他了呀。”夫人轻轻拭过眼角的泪水，才又说道，“不瞒公主，陈大人与我家老爷同窗情深，我与这孩子早年过世的母亲也是情同姐妹，如今他陈家落得如此田地，我和老爷……我和老爷实在是……”话未完，居然泣不成声。
“夫人既然喜欢这孩子，代为照顾又有何妨？”清尧不想自家主子招惹麻烦，再一次插嘴。
“公主，公主老身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公主知道，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虽然没有死谏圣上，但是……但是圣上却也下旨令我家老爷前往骅立，骅立地偏，这孩子却有病，离不得名医，所以……所以我才想到了旧日于公主的恩情，想来求求公主啊。”
“夫人可知陈大人和柳大人所谏何事？”如雪对着想要上前多言的清尧摇了摇头，知道他也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安全的考量才和清莲一般频频逾距，便也没有多加斥责，自是对着柳氏问道。
“求皇上应允那藩国的请求，远嫁公主。”妇人说罢，也知自己所求是如何的荒诞，但一想自己实在是没了办法，便是再求道，“公主，但是公主，老身实在是无人可托了呀，如今……如今又有谁会愿意接手陈大人的孩子啊。”
“他的父亲因我而死，我收养他，合适吗？”如雪淡淡地问着，目光却是放在了那陈奠良的身上。
“公主……若是公主担心他日后……日后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请公主放心……这孩子……这孩子只一介痴儿啊……”
如雪看着柳氏，又瞥了一眼照旧呆立于一旁的女子，对着那孩子招了招手，见着孩子走了过来，便是捕捉痕迹地趁着拉手的刹那，看了看那孩子的脉，知道他果然只是一介痴儿，便是叹息了一声：“算了，既然他是痴儿，便随我回去吧。”
“公主……”
“清尧，今日你和清莲都逾距了。”如雪淡淡的陈述着，希望他们可以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说罢也不等身后的清莲和清尧，便是拉着那孩子转身而去，依旧是白色的身影，淡漠、孤寂，丝毫未曾因为身边的孩子，而有所改变。清莲看了自家哥哥一眼，虽然不知道适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猜到了一二，于是只微微叹息，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便也随着走了出去。
清尧看着如雪的背影，微微一叹，公主性冷心善，今日的这番告诫他如何不听出她就是在提醒他们兄妹宫廷中的规矩呢？只是公主啊，你一心规避麻烦，今日怎么偏偏又收下了那个孩子呢？
马车又是咕噜噜地转在了青石板上，如同来时的平稳，去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一个孩子，一个痴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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