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楼十三层 莫利亚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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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俩起晚了。飞跑到教室里,正好赶上课间休息。同学们的脸上都有黯然之色。郭宣很敏感,他拉住一个叫许艺成的男生问:
“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许艺成说,“沈蓉自杀了。”
郭宣的脸变得苍白。他慢慢坐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虽然他在虚拟世界中处理过那么多的谋杀案,可是,身边发生的这次命案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我一点也不奇怪。我听说在去年,沈蓉为了郭宣,曾经和自己的一个好朋友闹翻。
郭宣终于振作起来,接着问沈蓉自杀的详细情况。
沈蓉是我们班上仅有的五个女生之一,而且也是我们系里罕见的几位漂亮女孩之一。我不相信她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谁信呢?”许艺成也说,“可是好几个人亲眼看见她从废楼顶层跳下来!”
废楼这个名胜古迹我是知道的,因为校园里的建筑物中,只有建于1980年的这座灰楼还保留着原始的楼梯,所以,几乎所有清晨锻炼者都要到那里去爬楼梯,即便它里面光线幽暗,气氛诡异。
郭宣的眼里有什么光芒一闪,他瞥了我一眼,问道:“是什么时候?谁看见的?”
许艺成张开嘴,正要说话,郭宣突然说:
“等一等!我去看一下……”他扭过脸,冲出门去。
许艺成对我说:“他是想去现场看看?没用,警察把那儿围起来了,进不去。”
我是了解郭宣的。我也走出去,进了厕所。
郭宣正趴在洗手池上作呕。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颤抖着声音说:“是他干的!我怎么没想到,他会在真实世界里杀人……”他按在池边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我低声问:“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头:“你回教室吧。”
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在激动得难以自制的时候,需要单独待一会儿。所以我离开他,回了教室。
上课十分钟后,郭宣无声无息地进来,坐在我旁边。他告诉我:“废楼已经被围起来了。四边一共有七个警察。我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办?”我问。
他说:“白天,我们继续询问目击者,晚上,你跟我到那楼里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好。你能肯定是莫利亚蒂干的?”
“多半是他。很可能,他发现我上网的IP地址就在这所学校里,所以……”
到了下午,我们已经分别找过六位目击者。他们是:许艺成,就是上午向我们汇报情况的男生;班上的另外四位女生——王红菲、赵蕾、冯丹丹、顾彤;还有一位金焕哲,计算机系大三男生。
许艺成说得最顺畅。他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而且无论男生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玩。所以,我们班的五位女生每天早晨在校园里慢跑,他也死乞白赖加了进去。
“跑到废楼底下,沈蓉叫我们等她一会儿。她每天跑到那儿,都要进去爬一趟楼梯。十三层啊,女生为了苗条什么都肯干。我们就在楼门口等着她。这时候,金焕哲过来了,他也是早锻炼经过那儿。他问我们在等谁,然后就站住不走了。我们都知道,他早就对沈蓉有想法。忽然,上面传来沈蓉的一声惊叫!大家抬头一看,真吓呆了。沈蓉从十三层的破窗口跳了出来,正往下摔。沈蓉飘啊,飘啊……女生们四散奔逃,只有我站着没动,可是我也没办法救她。沈蓉就摔在我旁边……不到五米远!你想想看,脑子都摔出来了……肯定没救了。我还抱着一线希望,立刻让赵蕾跑去叫医生,打电话报警;我们剩下几个人,分别守住废楼的一边。你知道,很可能是有人推沈蓉下来的!只要我们守住所有的方位。那小子就跑不了。这时候,四面八方听见喊叫的人慢慢走过来。医生赶到,一看就说没用了,完了。学校保安和几个老师后到,好多人把楼围起来了,可是一直没有人跑出来。最后警察到了,他们把全楼搜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人。沈蓉是自杀!你们信吗?警察这么说的。”
郭宣问:“沈蓉跳下来的时候是几点?”
郭宣没说话。赵蕾哭了:“去年,她们俩吵架。我帮着顾彤。沈蓉说顾彤是棺材脸。我气极了,骂她是花瓶,没脑子……”
接下来是王红菲。这个女孩没有特点,好像也不太自信。她的衣着打扮都模仿沈蓉。
“沈蓉习惯让大家等她。她是自杀,我猜是这么回事。你不信吗?她让我们在楼下等,自己跑上去,然后就跳了下来。女孩子的心,你们永远不会懂的。她很孤独,郭宣,你不知道,她非常孤独。女孩长得美一点,就有人说她是花瓶。好几次,我在深夜里听见她小声地哭……那是为了谁?郭宣,你想想……”
郭宣打断了她:“沈蓉出事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
“七点……七点过几分吧?我记得起床铃响了,就在她跑进废楼的时候。”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我想想:我、沈蓉、顾彤、赵蕾、冯丹丹、许艺成,还有沈蓉瞧不上的那个金焕哲。一共七个人。沈蓉跳下来以后,我们都傻了。只有顾彤好像没感情似的,分派任务。让赵蕾去找医生——有什么用?让我们守住废楼。这是胡思乱想,沈蓉是自杀,楼里没有人。”·
“你守在楼的哪一边?”
“是……东边,对,退休老师们早晨练剑的那边。音乐声音盖住了我们的叫声,我大声喊,几个老师才过来问出了什么事。”“也就是说,如果楼上有人,他不可能从东边逃跑?”
“绝对不可能。而且,那边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
“沈蓉最近反常吗?”
王红菲盯着郭宣:“郭宣,什么叫做反常?一个下定决心结束生命的人,会让别人看出她的想法吗?沈蓉一切正常,但是我知道,她内在的生命力已经枯竭了,我了解她。”她用手遮住脸。
冯丹丹,一个眼睛相当大、身材相当好的女生。但是她跟男同学一起爬树翻墙,令大多数人不能接受,她自己对此满不在乎。
“沈蓉已经死了,你们打听这些也没用。又不是侦探……”她翻着大眼睛,“不要问我,问别人去。”
“别人我们都问过了。”郭宣责备似的看着她。
冯丹丹说:“那,我看见的跟别人一样。没什么新鲜的。够受刺激的了,还来烦我……顾彤、赵蕾、许艺成他们,还有那个金焕哲,随便谁都行,听他们的就好了。”
“沈蓉是几点钟出事的?”
“七点过五分。”大眼睛又一翻。
郭宣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戴着手表。她进楼的时候,我看了看表,想知道她爬楼的速度。当时是七点。约摸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就跳下来了。”
“你们没看见有人从楼里跑出来?”
“没有。我很佩服顾彤,真的。当时大家都吓傻了,只有她还能出主意。她想到守住废楼的四面,警察来了以后,还夸过她呢。”
“你守的是楼的哪个方向?”
“是左边,噢,是西边。就是在外面有破楼梯的那边。对面是新楼的建筑工地,还有两个工人冲我喊,问我有什么事。”
“没有人从那边逃跑吧?”
冯丹丹翻翻眼睛:“你说呢?”
“沈蓉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冯丹丹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啊。”
金焕哲比我们高一年级,戴着眼镜,很聪明的一个人。他细长的眼睛打量着郭宣,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轻蔑的目光。
“小弟弟,你不是警察。”他点起一根烟说。我想,他知道沈蓉与郭宣的关系,所以这样对待他。
“你不关心这件事,那就算了。”郭宣冷冰冰地说。
这句话激怒了金焕哲,他看了郭宣一阵,说:“你凭什么跟我说这种话?你很聪明?算了。我对这事想过好久,在沈蓉进楼之前,我已经进去过一次。”
“你进去过?”
金焕哲“哼”出一股烟来:“我早上也要跑步,也要爬楼。恰好在沈蓉进废楼之前的几分钟,我才从上面跑下来。我到前边跑了一·圈回来,正好看见你们班那几个同学。我跟他们一起站了会儿,沈蓉就出事了。”他又忍不住盯着郭宣,“你别得意,沈蓉对我……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冷漠。”
“是吗,当时是几点?”
“七点左右。我戴着手表。”
“你穿的就是这双鞋吗?”郭宣忽然看着金焕哲的脚问。
“对。”金焕哲有些惊讶地回答,“穿这鞋跑步很舒服。”他脚上穿着非常轻便的软底球鞋。
“事发当时,就你们几个人看见了?”
“在场的就我们几个人。哦,还有黄老师,在楼门对面的小树林旁边。他每天早晨都在那里散步。”
我说:“那他也是目击者!为什么大家都没提起他来?”
金焕哲古怪地瞧着我:“黄老师是个盲人。”
黄老师是心理学选修课的教师,单身汉。几年前他在车祸中丢掉了眼睛,学校本想养他一辈子,可是他不愿意。所以开设了一门网上心理学课程,专由他任教。
我们来到黄老师的单身宿舍。他已经知道沈蓉的事。
“那是个好孩子。她选了我的心理学课。”他说,“很用功,还喜欢找我研究问题。死得可惜呀。”
“您当时……听见了什么?”郭宣问。
黄老师说:“我一直在那儿。先是有人跑进那座楼,又跑出来;紧接着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过来,我能听出沈蓉的声音,她让大家在底下等一会儿。她自己上去了。楼下几个人有说有笑。忽然,沈蓉在楼顶叫了一声,下面的人也跟着叫。接着就是人落地的声音。”
“然后呢?”
“一个女孩儿分派其他人做事。”黄老师说,“往东往西,都跑了。过一会儿就有很多人围过去,楼下闹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清。”
“没有人往您这边跑吗?”郭宣问。
“没有,我没听见。”
我说:“网上课程是什么样的?我没上过。”
黄老师说:“跟真实的课差不多,老师学生面对面。我是个瞎子,可进入虚拟环境以后,视觉信号直接输入大脑,所以在网上我就和正常人—样了。这样上课对我来说很方便。”
“这几天,沈蓉在您的课上表现正常吗?”
“没什么太反常的。好像情绪有点低落,我对人的心理很敏感,一点变化都能瞧出来。不过,她也说不上不正常。”
下午除了忙着找目击者谈话,我们还和全班同学一起安慰沈蓉的妈妈。她被学校请来处理这件不幸的事。这位作母亲的没有流泪,虽然也很悲伤。我始终觉得,她太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沈蓉母亲走后,郭宣跟我坐在宿舍里,分析收集到的所有情况。
“这几个目击者所说情况大同小异。基本上没有互相矛盾的地方。”郭宜说,“除了许艺成,他说沈蓉出事后的安排是他做的。别人却说是顾彤的主意。我们宁愿相信后一种说法。许艺成说话很生动,但是吹牛的成分居多。”
“顾彤在当时那么冷静,正常吗?”我谨慎地问。
郭宜看我一眼:“女性的心理承受能力超过了男人,别忽略这一点。”
“为什么顾彤要否认当时是她做的安排呢?是不是想掩饰什么?”
郭宣说:“她不会不知道,别人肯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所以她不是想掩饰……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谦逊就是尊严。”
他接着说:“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当时废楼里除了沈蓉没有其他人。目击者和警察都能作证。有好几个人看见沈蓉从十三层的窗口跳下来,·在这之后,废楼的四面都被人守住,直到老师和同学都围过来,警察也赶到了,都没看见有人逃出来。除非几位目击者当中有人撒谎。”
“不可能的!”我说,“他们都有其他证人。许艺成,有操场上晨练的人作证;王红菲,练剑的退休教师都看见她;冯丹丹,她守住的那边正对着建筑工地,工地上有工人……”
我忽然停住了,有点恐惧地望向郭宣:“南面!”
“南面是顾彤和金焕哲,他们俩是学校红十字会的,守在沈蓉身边,想要抢救她。”郭宣低声说。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真有人从楼里逃跑,撒谎的只能是他们俩了。他们这一边没有其他证人。楼门不远处就是那片树林,逃跑的人可以躲进去。”
“有一个证人黄老师,可惜是个盲人。”郭宣补充道。
“天哪!”我抓住郭宣的手,“咱们要破案了!快了……金焕哲和顾彤为什么要帮助凶手?我知道,你不要说!金焕哲追求沈蓉很久都没结果,他要报复;顾彤呢,她和沈蓉是情……”我看着郭宣的表情,不敢再说下去。
郭宣说:“你犯了侦探最忌讳的毛病:先人为主。我们应该从哪些方面考虑呢?动机、充裕的作案时间、可能的作案手段……别犯傻了,周平,你可是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大夫啊。”
我闭了嘴,听他一个人说。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这几个证人的话里有些什么感情呢?许艺成,添油加醋;顾彤……悲伤、自尊;赵蕾,害怕、深深的友爱;王红菲,矫揉造作;冯丹丹,表面满不在乎,其实深受打击;金焕哲,敌意;黄老师,无可奈何。这些人……莫利亚蒂……”
我又开口了:“莫利亚蒂!郭宣,你跟我说过他是善于催眠的!我们没想到催眠!”
他抬起眼睛:“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沈蓉每个晚上都要上网,去上课,或者是玩游戏。莫利亚蒂对她进行了催眠,让她早上跑步时,走进废楼,从楼顶跳下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楼里没有其他人。所有目击者都能为此作证,证明沈蓉是自杀。莫利亚蒂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打击你,向你挑战。”
郭宣说:“这也是一种可能性。要满足它,我们怀疑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这个凶手必须了解沈蓉每天晨跑时爬楼梯的习惯,还要知道沈蓉和……和我之间发生过的事。”

“我看,这几个目击者都具备这些条件。”
郭宣瞧瞧我:“你真的不笨哪。你还记得,昨晚在网上,莫利亚蒂杀人后特意留在现场……”
“对!”我想起来,“这是他的特有手法。他留在现场作一个目击证人,同时也证明自己不是凶手!”我拉了拉他的衣服,“金焕哲是计算机系的,他有能力干扰你们查找IP地址;我们也不能排除黄老师,他也算半个目击者。虽然他是盲人,可在网上虚拟世界就变成了正常人。而且,他是心理学教师,他也许懂催眠。”
郭宣在床上躺了下去:“唉……在查看过废楼之前我不能断定什么。每个人都有可能……真乱,还有那位作母亲的……”
夜晚,我和郭宣穿上轻便的球鞋,带上手电筒,从宿舍里悄悄地出来,去废楼勘查。
这是座破烂不堪的灰色旧建筑,已经饱经风霜、千疮百孔。楼里有一道楼梯,楼外西侧另有一道楼梯。除了正对楼门以上的十二个大窗之外,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了。
废楼四周,已经围了一圈胶带篱笆。我们从底下钻过去。楼门被锁住了。
郭宣瞧瞧四周,一片黑暗,万籁无声。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根七扭八歪的铁丝,捅进锁孔里。
“嘿,你得教我这招!”我说。他“嘘”了一声,锁开了。我们像两只大猫一样溜进去。
楼梯正对着大门。我有点紧张,郭宣亮起手电筒,在前面爬上了楼梯。我喘口气跟上去。爬到三楼,他轻声问:“你看到有什么异常了吗?”
“没有。”我模仿着电影里的FBI探员,拿手电诡秘地四下探照。
郭宣说:“那么,你如何解释地上的这个数字呢?”
我一愣。郭宣用手电照着楼梯口地面上的一个数字“5”。
他说:“一楼没有数字,二楼有一个‘3’字,三楼这里有个‘5’。”
“一楼没有,二楼有个‘3’……”我喃喃白语。
“继续上吧。”他又往上走。
这下,我也开始注意楼梯口的地面。四楼写了一个“7”,五楼是“9”,六楼是“11”,七楼是“13”。这个写数字的人,似乎对奇数很感兴趣。
“我猜,”郭宣低声说,“八楼的数字不会再上升了。”
他猜对了。八楼的数字是“11”。随着楼层的升高,数字在回落。九楼是“9”,十楼是“7”,十一楼是“5”,十二楼“3”,十三楼“1”。
我们站在十三楼上,楼梯旁边就是沈蓉跳出去的窗口。这个大窗户,连下边的墙都烂掉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扇门。如果走到这里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失足掉到楼下。
郭宣手电筒的光斑,一寸寸地游过这里的地面、墙壁,最后停在墙角。
我看到了,墙角有个花体的“M”。
“是莫利亚蒂的标记!”我对他说,“我记得这个字母。”
郭宣点点头:“毫无疑问,是他留给我的。楼梯口那些数字又说明什么呢?”
我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由于激动和恐惧,我说不清楚。我只是小声嘀咕:“催眠……催眠……”
“催眠是一种思路。”郭宣说,“但不能排除另外的可能性。咱们查一下这里的房间吧。”
我跟着他走进离楼梯最近的屋子。墙上全是斑驳的水印,因为窗玻璃没有了,雨水渗进来侵蚀了墙壁。空房间显得十分冷清、阴森。
郭宣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件小东西,我凑过去看。是个粉笔头。
“就是用它在地上写数字的。”他把粉笔头塞进兜里,“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它丢在这儿?”
我说:“可能是这样:那个人写完所有的数字,又留下了M记号,随手就把粉笔头扔进这间屋里。”
“不明白……”郭宣说。
我们一间屋一间屋地查看。这里确实藏不住人,只要有几个警察搜索,连只老鼠也躲不过去。
废楼中的电梯早已拆除,电梯门的位置用砖头水泥封死了。所以,如果有人想从楼上跑下去,他只有通过里、外两道楼梯。外面的楼梯,
当时在冯丹丹和一些建筑工人的眼皮底下。而里面的楼梯,直通楼门,楼门外是……我的怀疑总是集中到顾彤和金焕哲身上。
我们慢慢地下楼。那些数字又一次刺激着我的眼睛。郭宣似乎在思索,他轻声数着:“十一、九、七……”
从1到13的奇数,在十三层楼的地面上回旋地出现……
下到一楼时,我从楼梯上看着楼门,一道灵光忽然照亮了我的脑子。
我又激动又害怕,抓着郭宣说:“催眠!催眠……沈蓉爬楼梯的时候已经受了催眠,她相信了地面上的数字,以为那是楼层的标志……到七楼的时候,她以为是‘十三楼’,她接着往上爬,却认为自己是在下楼。到了十三层,她只看见一个‘1’,她把前面的窗户当作楼门,直接走出去……”
我使劲摇晃着郭宣的手,他说:“嘘……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打乱我的思路。”他又把楼门锁好。我们钻过胶带篱笆往宿舍楼方向跑去。
一路上,我一直追问他:“是谁?哪一个是莫利亚蒂教授?是不是几位目击者当中的人?”
他严肃地看看我:“我还没有最后断定……”
回到宿舍,郭宣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邮件到达通知。他打开电脑,上了自己的邮箱。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眼睛忽然炯炯有神。
“来看看,莫利亚蒂教授给我的信。”他说。
我一跳就到了他身后。屏幕上显示着一封email:
“我的歇洛克:这时你想必已经收到了第二份礼物,很珍贵的礼物。希望你永远解不开这个谜。”落款是“M”。
我侧过脸瞧着郭宣,他显得很激动。我说:“他又在这种时候向你示威。”
“不,不单是示威,”他说,“这封信还有其他的意思。你要注意到信里的几个奇怪之处。”
“我知道,”我说,“他又管你叫:‘我的歇洛克’,还有,‘这时你想必已经收到’这句话很怪。”
郭宣说:“我猜这是因为,这封信是提前写好,用信箱的定时功能发给我的。”
灯光下,他的眼中有异样的光彩。我问:“谁是莫利亚蒂教授?”
他说:“有了这封信就更肯定了。不过,明天我还要再去问几个问题……睡吧!”
我就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躺在了枕头上。夜好长啊!TMD……
四、莫利亚蒂教授
当我们又找到金焕哲的时候,他的敌意消除了好多。
郭宣把昨夜捡到的白色粉笔头给他看。
金焕哲说:“这是什么意思?”
“昨天早晨,在沈蓉爬楼梯之前,你已经去过废楼了。”郭宣说,“我昨天夜里也去了。”金焕哲显然吃了一惊。他问:“你去查过了?”
“我发现在每一层的楼梯口,地面上都用白粉笔写着一个数字。是从1到13、再从13到1排列的奇数。”
金焕哲犹疑不定地看着他:“数字……我当时没有看见。”
“你是没有看见,还是没有注意呢?”郭宣问。
“没看见!这么奇怪的数字,如果看见了我肯定会注意的。”
我端详着金焕哲,想看出他有没有撒谎。但郭宣倒似乎很满意。他又问:“你说过沈蓉对你并不冷淡。她跟你都聊些什么?”
金焕哲说:“什么都聊,包括我的专业。实际上,她对那个挺感兴趣。”
“谢谢你。”郭宣居然跟金焕哲握了手。然后带着我离开了。
“你是什么意思,啊?”在学校大门口,我皱眉瞪眼地问他。
郭宣说:“别,大家都看着你呢。”他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拉着我上去。
“咱们又去哪儿?”
他说:“找最后一个证人。”
我没想到,他要找的是沈蓉的母亲。这位早年丧偶、中年又失去独生女儿的文雅女士,独自住在一套空荡荡的房子里。
郭宣只问了她一句话:“您女儿得的是什么病?”
沈蓉的妈妈身子震了一下。她深深地望着郭宣,然后说:“脑瘤。有一年了,她不让我告诉别人……”
回学校的路上,郭宣一言不发。进了宿舍,靠在书架旁的椅子里,他才说:“华生,你知道我的原则——把所有可能性当中有明显漏洞的排除掉,剩下的一个,即便十分荒谬,也必定就是事实真相。”
“我还不太明白。”
“可能性有几种呢?第一,有人藏在十三层楼的空屋子里,趁沈蓉不注意,从后面把她推出窗外。然后,他又怎么办呢?继续藏在楼里,会被警察搜出来。马上逃跑,会被守在四周的人看到。”
我提醒他:“咱们说过,南面是顾彤和金焕哲守着,没有其他证人了!黄老师又是个盲人。”
“盲人的耳朵很灵,黄老师没听见有人向自己这边跑。你注意到没有?金焕哲穿着那么软的轻便球鞋跑上楼,都被他听见了。”
“也许黄老师也在撒谎……”
郭宣做了个否定的手势:“我们不能假定有那么多的同谋者。何况还有楼梯口那些数字。”
“数字怎么了?”我问。
“如果是有人推下沈蓉,并且从楼门跑掉,那么顾彤和金焕哲当然就是同谋。楼梯口的那些数字在这件事里就是毫无用处的了。”
“有可能是别人写的。”
郭宣指着自己的头:“动动脑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金焕哲何必多做解释?他为什么要提醒我,在他爬楼梯的时候,地面上还没有字迹?这些字迹在这种谋杀案中没有任何作用,他满可以装糊涂带过,说句没注意就行了。他的话有两种可能,如果是谎话,他在必须澄清自己的嫌疑
的时候,为什么要冒险在不相干的小事上撒谎?如果是真话,在他和沈蓉之间,有第三者跑上楼,写了那些数字,黄老师为什么没听到?”
我被他说糊涂了。·郭宣继续说:“第二种可能:你猜想的催眠谋杀。有人在网上对沈蓉催眠,并且在废楼的每一层楼梯口都写上了数字。沈蓉跑步到废楼的时候,催眠中的暗示起了作用,她爬上去,把十三楼当作一楼,跳了出来。从昨天那封信看来,这个凶手就是网上的莫利亚蒂教授。对吗?”
我点点头。
他说:“数字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在昨天早上以前写的?金焕哲却说没有看见。”
“如果他撒谎……”
郭宣说:“他撒谎有什么好处么?他亲口承认,自己在沈蓉之前上过楼,然后他又告诉我们,他上楼时没看见数字。这只能让人怀疑是他把数字写上去的。直接说看见了那些数字还好些。没好处的事,一个计算机系的学生是不会做的。所以,他没有撒谎。”
“那么,这些数字是谁写的?”我问。
“沈蓉自己。”
我惊讶地瞪着郭宣。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这里有两个疑点。首先,一楼的楼梯口,也就是楼门里面的地上,为什么没写数字?很显然,当时门外有人,弯腰在地面写字会被看见的。第二个疑点,写过字的粉笔头为什么留在了十三层的空屋里?一个罪犯应该尽量把作案工具销毁,哪怕是带到远离现场的地方藏起来。实际上,沈蓉写完那些数字以后,不能把粉笔头放在自己身上,那会被检查出来;也不能从楼梯旁的窗口扔出去,会掉到顾彤他们的头上。而其他位置的窗户都封死了。她只好把粉笔头扔进对面的空屋子里。”
“她为什么……”我的问题说了一半就吞回去了。我想起了沈蓉妈妈说的“脑瘤”,一个漂亮女孩在那种压力下会做出什么事?自杀是一种选择,在自杀之前留下一个谜,让人长久地记住和谈论自己,也是一种选择……
郭宣说:“仔细想想,在这件事里面,目击者们的话基本上都是相符的。假如我们怀疑当中有一个人在撒谎,就必须断定所有人都在说谎。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话。沈蓉是自杀。这种可能性一直被咱们忽略了。她设计这个局面之前,早就知道,别人都会认为她是自杀,只有我会把事情想得更复杂,想成一个谜。因为她知道我跟莫利亚蒂以往的争斗,她知道我对莫利亚蒂的催眠术印象极深……她就是莫利亚蒂教授。”
我摇摇头:“这女孩疯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到网上当那种人?”
“大家认为她是个空心花瓶。”郭宣叹息着,“她要证明自己比别人都强,比谁都聪明……甚至比福尔摩斯还要聪明。幼年丧父,她的心理不太正常。她从心理学老师那儿了解了怎么催眠,从金焕哲那儿学会了用程序干扰网警的搜索。破绽很少,可是,她妈妈知道了她的死讯之后,竟然那么平静,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她也许早就预料到女儿的想法……”
我猛然说:“我明白了!莫利亚蒂为什么单单要找你的碴儿,为什么总是叫你‘我的歇洛克’——她认为你就是属于她的;她在信里还说‘送你一份珍贵的礼物’,那就是她自己的生命。预先写好这封信存在信箱里,用定时功能,在她算准的时刻发出来。我真不明白,这算是挑战还是……”
“别说了,别自作聪明,华生。”郭宣躺下说,“你没注意到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你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谜。’永远这个词,人们是很少用的。这封信不单是示威,她是在告别。跟我在网上争斗了那么久,她在决定放弃生命的时候,想用这种寂寞的方式,向我告别……”
这家伙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小声说:“可你还是没有骗过我,我的莫利亚蒂……”他的神情那么惘然,仿佛面对着永远逝去的青春。
我叹了口气,安慰他说:“不要再想了,我觉得顾彤不错。说实话,我很欣赏她,尤其是她脸红的样子……”
郭宣慢慢侧过脸来,用一种饱经沧桑、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我,把我的脸都看红了。见他的鬼,他还只有十九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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