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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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其实运气不错,车钥匙插在车上,门也忘了关,这么半天,居然没丢——也是,一般的蟊贼谁敢大白天偷警车啊?除非是包娉婷讲故事。
燕飞说王其实,你先送儿子上学去吧,我在这儿守着,路上小心啊。
王其实说放心吧您呐,吹着口哨打燃了油门,歪着脑袋招呼儿子,“吃早饭了没?我带你喝豆浆去,顺便给燕子捎点回去。”
“不用了,爸,”王爱国摇了摇头,“您就一点不担心大伯伯他们么?怎么这么轻松的样子啊,燕叔叔都说了,如果大伯伯有个好歹,二伯伯该怎么办?”
王其实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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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王其实斟酌着开了口,“有很多事情,你没有经历过,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唉……”
王其实熄了火,靠在座位上,努力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直白的说法,“如果,你经历过……唉,最好你不要经历,反正,这么说吧,也许有一天,你会懂得,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活着,只要活着,即使是瞎了残了瘫痪了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就不可怕。你没听燕子说了吗?你大伯伯,没、有、生、命、危、险!”王其实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其实我哪儿能不担心呢?那是我亲哥啊。可是担心有什么用呢,总得要面对吧?你没看小包……呃,你二伯伯,那两条腿都筛了糠了,呵呵,咱再不撑着点儿,没等我哥有什么好歹,小包就先得趴下去了!”
王其实吹了声口哨,发动了车子,“再说了,我们好歹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多少有点心电感应吧。你放心,你大伯伯没那么容易垮下去,他放不下的人太多了——小包,还有那个倒霉儿子……有这么些人栓着他,他想撒手都不行!走!”
走!说着话,车子已经开出了医院大门,王爱国默默咀嚼着王其实的话——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就不可怕……
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已经逝去的林染,忽然就明白了林烨的痛苦和绝望,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阵阵地泛酸。
远远地,看见住院部那边一堆人簇拥着涌出来,中间的那个人看上去很眼熟……王爱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当做没看见,低下头在车前的CD架里翻腾起来。
王其实的CD还真不少,全是燕飞爱听的戏曲,翻了半天,王爱国不满地抱怨:“京剧,越剧,评剧,黄梅戏……怎么全是戏啊?燕叔叔也听不腻!哟,这个是什么……嗨,还是戏,《京剧折子戏专场》!”
“折子戏好啊,”王其实开着车答了腔,“你燕叔叔就喜欢听折子戏。对了,有首歌,说的就是折子戏,你听过没?好听得很呐。”
“没听过。”王其实闷闷地抬起头看了看,车子已经开出医院很远了。
“那首歌是这么说的,”王其实清清嗓子,大概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没敢唱出来,只是一字一句地念给儿子听,就像是生怕儿子听不明白,“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王爱国凝神想了想,点点头,嗯,说得有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啊……”王其实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燕叔叔说过一句话,更有道理——人生,总是难免含恨不如意的;人生,不是折子戏。——懂我的意思吗,儿子?”
王爱国呼了一口气,“懂是懂。不过,爸爸,您和燕叔叔,有什么含恨不如意的?”
“呃,这个……”爸爸被问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嘿嘿地傻笑了起来,“好象还真是没有哦?嘿嘿,这个……”
“不是没有,是你知足。”儿子淡淡地瞟了他爹一眼,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知足者常乐嘛。”爸爸继续嘿嘿地傻笑。

儿子也笑了起来,“我到今天才弄明白,为什么燕叔叔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王其实很得意,也很好奇。
“因为……”儿子拖了个长腔,撇了撇嘴,“你傻得可爱。”
这TMD是儿子跟老子说的话吗!
……
好象是忽然塌了天,王文杰的眼前一片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之前一直都很镇定着,从接到消息赶到医院,到后来燕飞去打听消息,再后来跳上车往家赶,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在路过住院部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跳……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只手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抖得很厉害,甚至连方向盘都捏不住。勉强把车开到了地方,已经是一身的汗。
好久没回家了,打开门的时候,王文杰甚至愣了一下下,似乎是少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少,可是,那种陌生的冷清的感觉,就像一片黑色的阴霾,沉沉地压住了胸口。
家里的两个老头平时都很忙,一个人都不在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回到这个家,心里总是塌实的,因为很笃定地知道,不在的那两个人,总是要回来的。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从来没有觉得冷清过,即使是一个人泡泡方便面,对着沙包打几拳,或者是看无聊的电视剧,都是轻松的、自在的,无忧无虑的。
可是,这一次,忽然就不一样了。在打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两个字——冷清。冷清得像是冰窖一样,冻得心也跟着手一起颤抖起来。
虽然只少了一个人。
从燕飞的表情和语气里看出了一点什么,王文杰知道,这一次,王志文怕是真正遇到大麻烦了。不在的那个人,还能回来么?王文杰不知道。
王文杰跟他的两个爹没什么感情,他自己一向是这么认为的:从小挨揍挨拳头挨骂,挨得多了神经都麻木了,更何况也没有血缘关系,打在身上疼在心里,谁说小孩子做错事就活该挨打的?简单粗暴教育方式下成长起来的一棵歪苗——这是他给自己下的定义。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那两个人有什么重要的,小时候挨揍挨得厉害了,他甚至会恶毒地诅咒那两个‘坏蛋’全家死光光——当然,这个‘全家’是不包括他自己和王爱国以及包姐姐的。
所以王文杰对自己没来由的颤抖很不适应,这太反常太不应该了,自己是警察,刑警——刑警见惯了生离死别,刑警应该处变不惊……王文杰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反复强调,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话,全是王志文天天在自己耳朵边儿反复念叨的。
从包仁杰手里接过王志文的保险卡证件和存折卡,王文杰定一定神,把包仁杰推回了屋:“您上床休息一下吧,医院那边,有我呢。”
包仁杰不放心地想要跟出来,被王文杰的话拦住了:“您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去替我,咱们轮流着来,好不?我爸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啊。”
包仁杰愣了半天,点点头,听话地上了床躺了下去,好,你走吧。
出了门王文杰叫了辆出租车,不敢开车了——这个家已经倒下去一个,不能再倒下去第二个。
在车上王文杰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第一次骑自行车,王志文和包仁杰一边一个地扶着他;他刚刚学会了开车,把老头的专车偷出去碰了个面目全非,把王志文吓得脸都白了;他第一次抓小偷,第一次破案子,第一次升职,第一次拿奖状……每一次,王志文高兴得酩酊大醉——即使是在医生多次警告下,已经下了决心戒酒以后……
出租车终于到了医院,燕飞皱着眉头抱怨,怎么这么慢!
其实已经很快了,王文杰看看表,不过才半个钟头——虽然,这半个钟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长。
王文杰没有辩解,接过燕飞手里的住院单,去了收费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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