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非典”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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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耀洪离开北京时将近三月底,他走后没多久,“SARS”这个东西在北京的知名度不断提高,终于在四月中旬像油盐酱醋一样融入了北京人民的生活,成为大家心里想的嘴边挂的又恨又怕的热点。当时,周领男、韩赛楠和袁杰都在北京,每天刚上网,就会雷打不动地弹出一个窗口,用醒目的字体报道:今日新发病例多少,疑似多少,死亡多少。再看病人所在区域,北京攀升速度极强,大有领军之势。原来他们还不当回事的,不就是个传染病吗,身强体健不说,而且处在北京边缘,哪有那么幸运,相信几率比彩票中奖高不了多少。直到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他们才惴惴不安起来。
那天,袁杰下楼买菜,回来时扛着一个鼓囊囊的尼龙袋上来了。周领男感到吃惊,问他扛的是什么。他说,都是蔬菜,白菜、土豆、西红柿、茄子、黄瓜,葱姜蒜,还有五瓶醋。
买那么多干嘛?
干嘛,吃呗,明天菜市场就没的卖了,得提前做好物资储备。说完,袁杰拿出醋,往炒锅里倒了多半瓶,又打开了煤气。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都是呛鼻的酸味。他关了火,端着炒锅来往于客厅和各个房间,嘴里叨咕着,杀菌、杀死细菌。周领男觉着挺可笑,但饭后下楼转了一圈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青天白日的大街上一下子少了往日的喧嚣和嘈杂,冷清得好像午夜和凌晨,路边的店铺几乎都关着门,开门的也不见顾客。空荡荡的公交车行使在畅通无阻的马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还有戴上帽子和手套的,只露出一双神色不定的眼睛,有的甚至戴上墨镜,将传说中一切有可能成为病菌的传染途径都与外界隔离开来。
下午,韩赛楠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的声音透出十分的担心,她说,我在电视里都看见了,北京那儿“**”可厉害了,你快回来吧,我听说火车都不让走了,再不回来说不定会封城啊,回来工作不是一样嘛!韩赛楠也想回去,只是前几天朱耀洪打过电话来嘱咐她不要离开北京,否则销售业绩会更上不去,哪有碰到一个传染病就把办公地址换掉的公司,客户一猜便不是大公司,失去可信度,人家怎么可能成为你的会员。韩赛楠觉得朱耀洪说得对,她对母亲说,没事儿的,我们离市区挺远的,周边也还没有病例,等等就会过去的,回去了做销售还是有影响。母亲一听就急了,差点儿吼起来,我的丫头啊,你怎么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啊,快回来吧,要是没车,等会儿我租个面包车接你去,咱们家这边空气好,人也少,肯定不会有传染的!韩赛楠想母亲一定急扯白脸的,听那口气就像要把她通过电话线揪回家去似的,她只好答应母亲处理完这边的事儿就回家。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只是她在想要不要请示一下朱耀洪,其实请不请示她都知道结果,他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回到花县的,可是要真不回去,母亲肯定会租车来接她的,到时还是得回去。颠来倒去,她最终决定不请示朱耀洪了,明天上午直接坐汽车回家,到花县以后再通知朱耀洪,来个先斩后奏。
晚上,韩赛楠把决定告诉了周领男和袁杰。袁杰斩钉截铁道,我不去,我在这儿待着就行,每天足不出户,能得病才怪,况且客户打过电话来也得有人接不是,你们回去吧,我看家。韩赛楠猜到袁杰会这样说,毕竟去了花县,他谁都不认识,不像周领男还有亲戚在,所以她也没有勉强,转而交待了他一些事情,花县那边的联系方式,北京这边的电卡、钥匙,房东的电话等。交待完毕,韩赛楠开始收拾东西。周领男知道袁杰不想去花县的真正原因,他是惦记着网上认识的一个女性朋友呢,准确地说他们已经从虚拟世界走到了现实之中,鸿雁传书好几封了,看上去颇有前景,所以袁杰也在为之努力着。收拾好东西,周领男不好意思地有点儿巴结味道地问韩赛楠能不能让她上半个小时网,她有一些客户需要通知,就当是网吧,她可以按时间付钱。韩赛楠知道,客户不过是个名义,其实更多的是网友,平时她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不过今天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不答应那也太没人请味儿了,于是开恩道,上吧,上一个小时都行!周领男受宠若惊,按部就班打开电脑,拨号上了网。
拨号上网,按时收费。在公司财政颇为紧张的时候,处处都得节省,所以朱耀洪规定每天工作以外的时间都不能上网,除非客户有事需要解决之类的特殊情况。朱耀洪的规定在韩赛楠那儿就是圣旨,不管合不合理,她都无条件执行,为此她的脊梁骨没少在背后挨戳,花县以田丽萍为首,而这边跟她住在一个房间的周领男也对她存着诸多不满,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周领男想,吃住都是人家的,管就管吧,能忍就忍着,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不过有时她在和袁杰聊天时,也会偶尔抱怨几句,袁杰便附和着她,说一些自己看不过去的地方。周领男知道袁杰是朱老板的老乡同学伙伴加兄弟,用北京话讲是发小,用朱耀洪的话讲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话虽夸张,却是事实,袁杰说他们从小就在一起上学和捣乱,但自己学习不够好,初中毕业哪儿也没考上,转年参了军,军中无建树无事迹,虚度几年青春换回肌肉发达的躯体,退伍之后只有做保安的份儿。后来,在他懒得再做保安时碰到了正在筹备公司的朱耀洪,称兄道弟一番,以前的那份情谊好像又活了,于是便过来给他帮忙,主要负责采买等杂务。可是人都变了,那次他和周领男在饭馆吃饺子时慨叹,朱耀洪可不是以前的伙伴了,我看得出来,他瞧不起我,我清楚自己没本事没技术更没钱,眼看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讨上,怨不得别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周领男一时无语,因为她也看不上袁杰,觉得这人活得窝囊,空有了一副强壮的皮囊。反正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她理想中的男人应该大度、顾家、无私、还要有一点点情调。

连上网,周领男轻车熟路进了常去的聊天室。一回头,发现袁杰也进了这个聊天室,她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在这个聊天室认识的,网名叫“小丫头”。于是她笑道,又找“小丫头”去啊?袁杰呵呵一笑,道,是啊,昨天刚打过电话,今天我就有点儿想了。周领男说,那还不好办,等我和韩赛楠回了花县,你可以让她到北京来找你啊!袁杰敲着键盘,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该死的“**”,就算她想来,我也不会让她来。周领男问,你还真动情了?袁杰答,是啊,我觉得她不错,不管长相还是脾气都不错,跟我挺合得来。他说到这儿有些陶醉和自豪,倏忽又不好意思地自嘲道,咳,只要人家愿意跟着我,我有啥资本挑三拣四?周领男心想:也是啊,难得有女孩儿能钟情你,赶紧抓住吧,机不可失啊,如果失去了那可是真的不会再有了。于是,她在聊天室对“酒鬼车车(袁杰的网名)”说:祝你好运。“酒鬼车车”道谢后便和“小丫头”一起失踪了,俩人去私聊了。周领男戴上耳机和话筒,对聊天室的所有人说,大家好,我今天来跟大家告别,不是永别,明天我要到北京附近的一个县躲避“**”,那儿是我们公司的信息部,以后可能没时间上来跟大家聊天、唱歌了,不过周末我会抽空去网吧的……
正说着,她的QQ闪了。点开,是钱伟问她,这个月销售怎么样?周领男回答,不好,还没上个月多呢,都是“**”闹的。钱伟道,我就知道不会好,现在钢市那么清淡,如果不是急用根本没人拿货,经销商说每天的电话少得可怜。周领男问他预测几时会好,她觉得公司里钱伟对行情的掌握要比一般人强得多,预测结果也比较贴近事实。当然,卢晓晨做得也很好,不过他跟她接触不多,不像钱伟这般主动,问东问西,什么事情都操心,好像公司的管家。钱伟回答她,说他也预测不准,因为谁也不知道“**”何时到头,就当前情况来看,肯定是影响越来越大了。周领男同意他的观点,告诉他明天要回花县。钱伟说,(前面加了表示惊讶的面孔)北京那儿不留人看守吗,那可不行!周领男心想,老毛病又犯了,简直是“朱总第二”,想得真周全,难怪得到器重。她心里挺佩服,便说,有人看着啊,袁杰不走,我们躲过“**”高峰期肯定也会回来。钱伟道,哦,那还行,你回来吧,回来请你吃饭。周领男说,算了吧,估计那边的饭馆也关得差不多了。钱伟发过一个笑脸说,是啊,我们村头的路边挖了坑,还横上了两道大木杠,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旁边的电话响了,周领男刚想摘下耳机去接,只听怦的一声门响,韩赛楠穿着睡衣睡裤跑出来,一把抓起了话筒。她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来道,嗯,说吧。是朱耀洪的电话,她在卧室里发短信让他打过来的。朱耀洪说,这个月销售怎么样?她答,还没上个月多,到现在才一万三千多块,周领男那里还有一个有希望的。朱耀洪问,多少钱的?韩赛楠向周领男递了一个眼色,周领男说,三千。三千,韩赛楠转述。朱耀洪长叹一声道,现在能拿出五千块吗?她说,大概不能,眼看着就要月底,又该发工资了,下个月还得交房租,一交就是仨月的。朱耀洪那边沉寂了一会儿,又道,那好吧,我再想办法。该韩赛楠问他了,版改得怎么样了,你啥时候能回来呀?朱耀洪好像嘬了一声牙花子,可能没对着话筒,因为不是太清晰,但韩赛楠觉得就是。他道,说不准呢,这边挺麻烦的,电话里也不好说,再等等吧!说完,他就挂了。韩赛楠半张着嘴,话没说出来,狠狠地摔掉电话回了房间。袁杰与周领男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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