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次遭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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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杭州回到上海以后,卢晓晨和韩赛楠便买了回北京的车票,朱耀洪说他还要和高凯做最后一次谈判,再过几天便回去,让他们先回去等着好消息。火车上,卢晓晨和韩赛楠聊天,后来就说到了周领男。韩赛楠说周领男好像交了男朋友,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低声说着悄悄话,连旁边的人也听不见,真是可惜那个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韩赛楠的话犹如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卢晓晨的脑袋上,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沉到了黑暗的谷底,好像坐过山车一样从最顶端“嗖”的一声便跌到最低处停止不动了,没有任何过度,直上直下。其实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的,总有这样一个让他无比揪心的痛楚时刻,只是一切太早太意外太突然了。他没想到会在自己回乡的火车上,会在自己满怀希望就能见到周领男的时候听说这个确凿的消息。命运真是太会捉弄人了,卢晓晨想起了一个情景:千里迢迢归乡的游子半夜到家时发现自己深爱的妻子和另外一个男人睡在床上。他的心情与那个游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周领男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是他的女朋友,可在他心里她早已成为最重的牵挂和寄托,是他错以为是的红颜知己。怎么会这样呢,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实,卢晓晨无力挽回,更没权利和理由去怪任何一个人,除非是他自己,对啊——就该怪自己,这是自作自受,谁让你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表白,谁让你一直拿着架子不屑于表白,还安慰自己说爱是一个人的事假装崇高呢?现在好了,代价来了,受罪的痛不欲生的人终究是你。反正早晚都有这么一遭,早来晚不来,来了只有接着。
韩赛楠没去通州的公司,而是和卢晓晨直接回了花县。失魂落魄的卢晓晨什么都不想做,韩赛楠以为他旅途劳顿,便让他到楼上的宿舍去休息半天。于是他去了,在火车上一宿没睡,见到床铺跟见到亲人似的,倒头躺下来便想起了心事,觉得说不出的委屈,随手抱过一只枕头在轻微的痛苦和杂乱中渐渐睡去了。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半睡半醒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仔细一听,好像是钱伟,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见钱伟坐在对面的床上看着他。见他醒了,钱伟问道,饿吗,出去吃点饭?卢晓晨感到脑门生疼,像是有人往里揳了一根钉子,不由得拿手捏起来。钱伟说,头疼啊?那就别去了,我给你带回来吧。卢晓晨坐起来,说,不用了,我去洗把脸,还是跟你出去吃吧。
下楼时,钱伟的电话响了,他连颠带跑地去接。卢晓晨嫌屋里闷,先下了楼在路旁等着。夏夜的风凉爽而又猛烈,好像无形的帘子不断卷过来,一浪接一浪。路边的槐树正值盛年,繁茂的叶子唰啦啦地响着,配合着高低远近的人声和车声。卢晓晨等了大概五分钟,钱伟还没下来,便擂着绞痛的脑门上了楼。钱伟看到了玻璃窗后的卢晓晨,做了一个马上就好的手势,笑嘻嘻地挂了电话。卢晓晨以前可没见过钱伟这副德性,看他的目光便有了询问的意思,钱伟心领神会地解释道,一个比较谈得来的客户问我螺纹钢下周会不会涨价,我给他分析了一下。
又是“龙回头”,点了两个菜,开了两瓶冰镇啤酒。喝了两口啤酒,卢晓晨顿觉清醒不少,便又低头猛喝几口。想起上次和周领男在这里喝酒,忽然间有了痛饮的**,干脆又要了两瓶。钱伟微微感到吃惊,凑笑话道,怎么,在上海呆久了,想念家乡的“豪门”了?卢晓晨不置可否,淡淡苦笑,然后才道,快别提上海了,天天煮面条,吃得我都快变成面条了。钱伟从QQ里得知一些卢晓晨的处境,便安慰道,回来就好,今天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卢晓晨心里有股气,举起酒杯说,来,喝个够!
酒过三巡,都有点迷糊。钱伟问卢晓晨,你觉得周领男怎么样?卢晓晨对这三个字太敏感了,但酒精麻醉了这种敏感的外在表现,使得他看起来异常平静。他断断续续地说,挺好啊,漂亮,又能干。钱伟的脸泛着两层红,酒精作用的那层已经延伸到了脖子,另外一层却是由于不好意思的幸福在脸颊中心绽开造成的。他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往卢晓晨跟前挪了挪继续说,我喜欢她,而且,她对我也挺有意思。卢晓晨虽然迷糊,可还是听清楚了,他说,什么,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这是韩赛楠和卢晓晨商量好了一起捉弄他的恶作剧。可他稍稍一动脑筋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问钱伟,刚才是她给你打来的电话吧?钱伟点点头,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卢晓晨说,你真厉害,这都能猜到。他听出了卢晓晨声音中的异样,但没往心里去,以为他喝多了,喝多了再说话,声音难免激动,听上去就像要哭出来似的。卢晓晨给自己满上,举起杯冲钱伟说,祝贺你,来,干了。他的舌头短了,一字一句却咬得清晰。钱伟了解卢晓晨的酒量,便不再让他喝了。可卢晓晨哪里听得进去,一杯接一杯,灌着自己,最终趴在了桌子上。付过账,钱伟架着卢晓晨出了“龙回头”。刚走二十多米,卢晓晨哇的一声吐了。刚才他根本没吃几口菜,从上海回来的车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所以从第二口开始便清汤寡水了,直吐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钱伟不断拍着他的后背,听他说着迷糊的话——我要去北京,明天就去。钱伟只好安慰,好好,明天咱们就去北京。说完,心里纳闷他要去北京干什么呢。好不容易将卢晓晨弄回宿舍,钱伟也累出了一身汗,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赶紧洗了把脸,在卢晓晨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中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上,卢晓晨并没有按时醒来。钱伟看他的脸很红,于是去摸他的脑门,手刚碰到便缩了回来,好像摸在火炭上。钱伟赶紧下楼到最近的诊所去找大夫,他觉得卢晓晨肯定走不动。卢晓晨的确烧得很厉害,三十九度半,再高点恐怕就要不省人事了。大夫给他打了两针,额头上敷了冷毛巾用来降温,又说晚上过来检查,到时再决定打针或是吃药。钱伟送走大夫,叫醒卢晓晨,问他想吃什么东西。卢晓晨连眼睛都没睁开,晃了晃脑袋,又睡过去了。钱伟只好先去楼下工作,心想这小子上学时虽然体育不好,可体质也没如此差啊,着点凉就烧成这样儿,真是脆弱!韩赛楠叫钱伟隔半个小时就到楼上去看看卢晓晨,如果中午还不见好转就送到医院去。快到午饭时,钱伟第六次上楼给卢晓晨换毛巾,发现卢晓晨不见了。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正要下楼,见卢晓晨扶着墙壁从卫生间出来了。钱伟松了口气道,你可起来了,还以为你又要睡到晚上八点!卢晓晨脸色苍白,努力做出笑的样子,可惜没笑成。中午他吃了一点饭,听韩赛楠的话喝了好几杯开水,搞得他下午去了好几趟卫生间,他看到自己的尿液黄得像金水。晚上,大夫量完体温说,不错,恢复得挺快,再打一针,吃些药就能好了。卢晓晨心想,这烧是从心底开始的,只要平息了心底的火气,身体自然就会无恙。于是他说,我不想打针了。钱伟说,不行,再打一针,巩固一下好得快。如果钱伟不说话,卢晓晨也许会顺从大夫。可当他听见钱伟家长似的口气,一股无名之火噌地着了,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赌气地说,不打,就不打!大夫叹口气道,不愿打就不打。又朝着钱伟道,你跟我去拿点儿药吧。钱伟跟着去了,心里觉得特别扭:爱打不打,以为谁爱管你呢,要不是看你病了,非得打你俩嘴巴。卢晓晨也觉得自己不像话,凭什么给钱伟脸色看呢,难道就因为他即将成为周领男的男友吗——可是,这一条还不足够吗?卢晓晨强迫自己理智地去思考问题,去面对既定的事实,他喜欢周领男并不是为了得到周领男,也不要求任何回报,只是独享这份感觉而已,所以不管谁成为她的男友乃至丈夫都不重要。他们好就他们好,他们恋爱就让他们恋爱,总之碍不着我卢晓晨暗恋周领男就行。所以对待钱伟的态度不应该发生像刚才那样明显的变化,不能让任何人看破自己在喜欢周领男。

卢晓晨彻底痊愈上班的那日正赶上新版测试。朱耀洪打过电话来说新版即将上线,让他们按照所作品种来测试版面,发现问题及时反馈,趁着他在上海能够马上修改。新版测试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之后朱耀洪便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个转身几乎改变了公司的未来。朱耀洪使用缓兵计与高凯完成了谈判,先跟他签合同,让他改版,答应他回到北京便给他汇款3000元,剩下的7000块则在年底前分三次付清。高凯并不是被他蒙了,朱耀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能猜个**不离十,不过他懒得再僵持下去,准备将计就计,到时候朱耀洪不遵守约定再给他苦头吃,那时候就是让他借钱,他也会凑齐的。果然不出高凯所料,当他向回到北京的朱耀洪索要3000元定金时,朱耀洪便耍赖了,依旧是那套老话,没钱,先缓缓。后来,高凯的电话打得频繁了,就没人再接了。愤怒的高凯开始实施酝酿多时的方案。“钢铁时空网”这套程序既然是他写的,那他就像庖丁熟悉牛的身体一样了解这个网站的犄角旮旯。想当初写这套程序时,他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留了几处漏洞,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首先发现问题的是钱伟,他发现自己刚刚上传的信息在网站根本找不到,于是来回刷新了几遍,结果还是没有,更让他吃惊的是每刷一次便少几条新闻,到最后当天上传的新闻全都不见了。他赶紧反映给了王祥文,其他人相继也都发现了问题,比如有些链接找不到地址,有的新闻只有标题,点进去却是空的。王祥文赶紧给朱耀洪打了电话,他说,咱们网站好像被人黑了,你快看看。朱耀洪已发现了,他明白是谁做的,但又不能明说,本来已人心涣散,再来这一出恐怕就真的要树倒猢狲散了。他沉思了一下才说,我马上给高凯打电话,让他们解决。可是一直到了下午,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起初,员工们还能坚持上传,可上多少就被删掉多少,最终也都失去耐性再做无用功了,只盯着残缺不全的网页叹气。而周领男这边接到了十来个投诉电话,问她为什么没有最新的信息或是有些网页怎么打不开,她只好谎称是“改版后遗症”,马上就能解决。朱耀洪没想到会波及到已交费客户,到底是害怕了,于是给高凯打电话,可现在轮到人家不接他的电话了,开始还能打通,后来干脆一直占线,应该是把电话线拔掉了。朱耀洪不知道该怎么办,照这样发展下去,公司撑不过一星期就得完蛋。与其跟高凯谈和还不如另找技术人员,只是时间来不及,到哪里去找现成的呢,况且技术又好的。情急之下,他给一个在中关村倒腾电脑的朋友打了电话。人家说帮他留意着,但马上就找到肯定不可能。挂了电话,朱耀洪又给韩赛楠打电话,问她公司现在能用的资金还有多少。韩赛楠想都没想,说,只剩下三千多块了。朱耀洪冥思苦想了半小时,交待周领男几句便出去了。
直到次日上午,朱耀洪依然没有回来。高凯乐此不疲地按着删除键,让钱伟他们的劳动在瞬间付之东流。花县这边差点儿就要乱成了一锅粥,王祥文不知如何是好,给朱耀洪打手机,可他不接。韩赛楠更是六神无主,可她必须保持冷静,还要负责稳定员工们的情绪,以防节外生枝。她告诉大家朱总正在外面想办法,让大家安心工作。可员工们又不是傻瓜,早就看出公司就要倒闭了。大难临头,除了工资,人人都想到了押金,于是趁中午吃饭的时间商量了下午如何办。他们先跟王祥文进行了交涉,王祥文其实也在纳闷朱耀洪为什么不接电话,也在担心穷途末路的朱耀洪会不会玩起了失踪。所以,几个员工你一言我一语充满感情地煽动之后,王祥文彻底与他们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他当时想朱耀洪毕竟不是花县人,而身边这一堆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乡,说不定哪天就可能有求于人家,所以尽量不要得罪。于是,站在朱耀洪这边的只剩韩赛楠一个人了。王祥文代表花县的所有员工让韩赛楠转告朱耀洪——赶紧把押金和拖欠的工资还清,否则我们不再工作。韩赛楠没有办法,只好将情况如实转告了朱耀洪。朱耀洪说,你来北京吧,然后你对他们说谁愿意继续工作就来北京,不愿意的话后果自负。韩赛楠将朱耀洪的意思转达后,特意看了一眼卢晓晨和钱伟,卢晓晨刚想说什么,钱伟拽了他一把,暗示他别说话。王祥文理直气壮道,去北京干啥,赶紧把押金退给大家,咱们顶多不干了还不行吗?韩赛楠不想跟他多说,拿起坤包下楼后直奔火车站。王祥文充满歉意和内疚地对大家保证,大家别担心押金,我会想办法让朱耀洪拿出来,我向大家保证,押金和工资一分也少不了你们的,就算是到山西,也要把他揪出来,现在你们先回家,一会儿留下联系方式给我,有消息我及时通知大家。员工们交换眼神后,只得同意,田丽萍一边留电话,一边对王祥文说,王总,我们的押金全靠你了。王祥文说,放心吧,准能要回来,就是时间长点儿。电话一一记完,心情灰暗的人们逐一散去。
卢晓晨和钱伟留下电话后虽然离开了公司却并未回家,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包括之前的行为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卢晓晨打通了韩赛楠的手机,问她现在去北京晚不晚。韩赛楠欣喜地说,还有车,明天来也可以,一会儿你们再给朱总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韩赛楠告诉了他们朱耀洪的手机号,又让他们问清周领男如何坐车到公司。
朱耀洪接到卢晓晨的电话时,正和“冶金联合网站”的老总谈合作。他出去以后相继跟几个认识的“老总”去谈合作,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投资。被逼无奈,他找到了“冶金联合网”的宁总,他想把“钢铁时空网”卖给这个曾经工作过的公司。当韩赛楠告诉他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来北京时,他便死心了,觉得公司彻底没救了。可是宁总的兴趣并不大,他看不上“钢铁时空网”,并没有具体表态,只听朱耀洪坐在沙发上口若悬河。手机在口兜里振动着,朱耀洪拿出来。见是花县的号码,想想还是接通了,他已经考虑好跟王祥文实话实说。他没想到是卢晓晨打来的,卢晓晨试探性地说,朱总,我和钱伟现在去北京不晚吧?朱耀洪一时竟有些感动,仿佛生死一线时终于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他说,好,当然不晚,你们尽快过来吧!语气里竟然有着由衷的感恩。卢晓晨挂了电话,朱耀洪卖公司的想法动摇了。他心潮澎湃:原来还有人对“钢铁时空”充满了信心和感情,还有人愿意为它拿自己的前途作赌注,那我为什么要卖掉它呢,就算是为了回报他们的赤诚之心,为他们的前程负责,我也应该克服困难,坚持下去啊!朱耀洪顿时信心百倍,夹起公文包,对昏昏欲睡的宁总说了一句“抱歉先走”,便一溜烟出了办公室。他感觉步子轻松了许多,刚出办公室,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原是中关村倒腾电脑的那个朋友。他马上接通。朋友说已经给他找到了一个写程序的,让他有时间最好过来详谈。朱耀洪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暗想真是天助我也,看来“钢铁时空网”命不该绝,既然上天都给我机会,我要不把握的话对得起自己吗?更不用说对得起别人了。朱耀洪马上问清了地址,在海龙大厦,于是直奔公交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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