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找一个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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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的沙尘暴终于停了下来,难得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土腥味儿。吹面不寒杨柳风柔柔地抚摸着大地上的一切,花红柳绿,小区里的人工湖上碧波粼粼,撩拨着人们的情怀。一只猫钻过旁边的冬青树丛,朝着不远处的亭子跑去。卢晓晨盯着那只猫轻盈而又急切的步伐,想起昨天夜里有好多发情的猫在叫春,声音凄绝之至,让人听了心碎而又胆寒。那只猫在亭子旁绕着圈,仰着脑袋朝上面叫。卢晓晨朝亭子顶上仔细看去,原来瓦檐上趴着一只黑色的猫,亮晶晶的眼睛审视周围一番,忽然纵身跳下来,与地上那只猫顷刻消失踪影。此时,韩赛楠和黄亚峰从亭子后面刚刚返青的竹林后走出来,朝卢晓晨做了一个Go的手势。卢晓晨没等他们走近,便独自朝着小区门口走去。黄亚峰紧走几步,跟上来说,走那么快干啥?他答道,我是给你们留出空间来,你怎么把她一个人扔在后面。这时,韩赛楠也跟了上来,问卢晓晨,卢晓晨,我的裤子漂亮吗?卢晓晨转过身,她穿着一件挺合身的裤子,虽然曲线尽显,但好像并不是带有松紧性的那种,因为不光滑,含着一些褶子。他说,嗯,挺漂亮,做工也细,尤其那些花纹,像绣上去的。说完,他转过头问黄亚峰,你买的?韩赛楠佯装不满地说,他才不给我买呢!黄亚峰没答言,却说,快走吧,晚了堵车。
三个人要去八大处踏青。昨天,黄亚峰找的卢晓晨,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要他一起去。卢晓晨斩钉截铁道,我不去,你以为我天生就是当灯泡的吧?黄亚峰笑道,你别生气,我不是让你去当灯泡,就是以后说的时候好说点儿,免得只有我和韩赛楠两个叫人生疑。卢晓晨说,说得倒好听,我明天有事呢,再说了,朱总昨天不就去上海了吗,他最早也得下周一回来,你有啥可怕的?黄亚峰道,越是他不在越得小心,明天你能有啥事,约会?你不是还没女朋友吗?卢晓晨道,就是约会,我在网上新找的女朋友。黄亚峰笑道,不用骗我了,去吧,回来我请你吃烤鸭。卢晓晨说,我明天真约会,跟许凌约会。黄亚峰道,不会吧,你把她搞到手了?这段时间你们俩的确走得很近啊,好多人都看出苗头来了。黄亚峰继续说,那好吧,我可不能耽误了你的大事,有啥好消息告诉我一声儿,我给你到公司说说去。见骗不了黄亚峰,卢晓晨没了办法,只得答应他。黄亚峰说,这就对了,尽让我废话,不过许凌这女孩还不错,你要是有意思,我帮你牵牵线。卢晓晨道,算了吧,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越管越乱。
去八大处需要倒一趟车,加上等车时间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第一辆车上人很多,几乎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下车后他们看到鞋面已被踩上了五花八门的鞋印。第二辆车上的人却不多,他们还捞到了座位。公交车进了城乡结合部以后开得飞快,是一辆很长的马上就要报废的破车,里面简陋至极。由于年久失修,速度稍微一快,叮当哐啷的响声便此起彼伏,时而还会共同唱响,恰似正在演奏一章废铜烂铁交响乐。韩赛楠和黄亚峰紧挨着坐在一块儿,他的手包着她的手,就像花瓣包裹着花蕊,那样密不透风,那样呵护倍至。卢晓晨就坐在他们后面,韩赛楠并不避讳,在一个强烈的颠簸之后,她顺势歪进了黄亚峰怀中。黄亚峰的胳膊绳索一样箍住她的腰,好像怕她跑了,万般不舍的样子倒不像是去踏青,而是生离死别一般。俩人都知道这个周末来之不易,所以才开始便想到了结束,那是雷打不动的一块巨石悬在每个人的心头,慢慢地压下来。黄亚峰的手指很长,手背和手腕上的青筋像叶脉一样明显,完全不同于朱耀洪那双胖乎乎的短粗的猪爪一样的手。韩赛楠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好像在摸一块爱不释手的绸缎。她说,你的手真好看。黄亚峰轻声道,难道别的地方不好看?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得她耳根痒痒的,感觉比和他接吻还要美妙。她没回答,轻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上山踏青,拜佛烧香的人不少,过了正门,便进入一片开阔的寺院,其内甚为热闹。还算挺拔的舍利塔、缭绕的香火,来往的和尚以及低低徘徊的佛音和诵经之声一时竟让人忘了身外之事,顿感轻松不少。卢晓晨在山脚下提出兵分两路各走各的,然后到山顶会合,那俩人自然同意。因为怕走丢了,黄亚峰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卢晓晨,他让卢晓晨到山顶上给韩赛楠发条短信。卢晓晨不会玩这玩意,黄亚峰只好简单地教了他一番,最后说,你也该买一部了,连人家袁杰张姗姗可都有了,真不明白你一个月赚那么多钱留着干啥!卢晓晨笑道,知道了,以后再说吧,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说完,还冲韩赛楠眨了眨眼睛。韩赛楠举着相机说,等到了山顶再给你照吧,我们先拿着。卢晓晨说了声“随便”开始往上爬。摆弄了几遍,卢晓晨就会玩这东西了,一边爬山一边看里面的短信。看完收件箱,除了一条韩赛楠发给他的令人肉麻的情话外都是在交涉一些琐事,没什么意思。他又翻到发件箱,这里存储的短信较多,也有几条有趣和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看时间显示有一些还是在通州生活时发送的。比如有一条是这样写的:大头南,欠你的钱已经汇给了你,请以后别再打扰我。卢晓晨查了一遍电话本,并没发现大头南的电话,看来已被黄亚峰删除了,不过从发件箱还是能看到那个手机号码。卢晓晨默念了几遍,好奇心驱使他拨了那个号码,语音提示:您拨的号码已停机。卢晓晨本来就觉得黄亚峰有些神秘,从未见他提起过父母或者以前的事情,好像见不得人一样。而这条短信更让卢晓晨浮想联翩,他甚至想到黄亚峰可能与黑社会有所勾结,那条短信便是金盆洗手的证据。本想从那个号码得到一些线索,没成想却已停机了。这里肯定有故事,黄亚峰肯定不简单,韩赛楠甚至所有钢铁时空的人可能都被他给骗了。侦探类的小说和电影,卢晓晨看过一些,这时他又感觉良好的把自己想象成了福尔摩斯。

韩赛楠和黄亚峰走得很慢,也不看景物,此刻眼中只有彼此。她始终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这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感到满足和快乐,并且异常安慰。他搂着她,一旦遇到可以歇息的地方,也不管累不累,垫张报纸便坐下来。她的头扎进他的腋窝,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像一只敬业的听诊器虔诚地谛听他对她的深情。他依旧抱紧她,清澈的眼神里流淌着不安,仿佛即将解冻的冰河,暗涌澎湃。许久,她说,如果每天都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哪怕付出一切我也愿意。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说,会的。声音小而轻,像一个气泡忽然破灭了。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难为你,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能让我们经常在一起的办法。他眼睛一亮,道,是吗,说说看。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为此她蓄谋已久,她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她不想再工作了,以前工作是因为公司缺人手,现在即使她不干活一样有钱花,所以她想去上学。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想逃离朱耀洪的视线,拥有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那样她再与黄亚峰约会便隐蔽了许多,只要行事得当一定不会被人发现。黄亚峰问她,朱总会同意吗?她胸有成竹,一定会同意的,本来他就嫌我学历低,反正公司现在有的是人供他支配。黄亚峰说,真是那样就好了,都怪我没能耐,要是有钱的话,咱们早就远走高飞了。韩赛楠说,可别这么说,就算你真的有钱或者有条件,我现在也脱不开身,这是我和他办的公司,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我可不想光付出没有回报,赚够了再走也不迟。黄亚峰问道,说实话,你还爱他吗?韩赛楠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诧异半晌才道,说实话,我根本没有爱过他,或者说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爱情。自从遇见你,我常常不自觉地审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我发现我们不是靠感觉走到一起的,是生活的需要让我选择了他。他喜欢我固然是真的,可现在这种喜欢早已变了味儿,我们根本不能称之为情侣了,也许叫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为贴切。黄亚峰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道,感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充满偶然性,但走向平淡却是必然的,我担心有一天我们俩**不在,你说那该怎么办?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口吻如同看透世事的散淡高人。她看着虚无的春色道,顺其自然吧,管他呢,现在高兴就好了。这时,韩赛楠的手机响了,正是卢晓晨发来的短信,他已经到山顶了。黄亚峰拎起相机,搂住她说,高兴就好,上山吧!韩赛楠撒娇道,我有点儿累。黄亚峰把相机交给她说,那我背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背起了她。她挣扎道,快放下来,快放下来呀!他只当没听见,越走越起劲儿。
等他们到山顶时,卢晓晨已经睡了一觉。韩赛楠说,真是个瞌睡虫,你看眼角都出来眼屎了。卢晓晨赶忙抬起手背去揉,他说,这里一点儿不好玩,山也不高,又没水,真没意思。韩赛楠说,别着急,四月底咱们公司可能组织一次春游,去哪里还没确定。卢晓晨高兴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黄亚峰并不怎么高兴,他把相机塞给卢晓晨说,你给我们俩照几张相吧!山顶上也没什么好景致,树木们刚冒芽,还未成荫。他们俩在榆叶梅旁照了一张,粉嘟嘟的花朵开得正好,映着两张笑脸,颇让卢晓晨羡慕。接着又各自照了两张,韩赛楠收起相机问黄亚峰,照片洗出来放哪儿保险啊?他回答,反正别放我这里,我这人吊儿郎当的,说不定哪天就让旁人看见。韩赛楠皱眉道,那还不如不照呢,放在我这儿更危险呀!卢晓晨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放在你那里最好啦!黄亚峰说,放晓晨那里吧,他细心,肯定不会被人发现。韩赛楠取出胶卷递给卢晓说,我也正有此意,出了问题拿你试问。卢晓晨无奈地接过胶卷,揣进兜里。
当天晚上,卢晓晨问起黄亚峰有关短信和“大头南”的事情,结果真相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黄亚峰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他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是爷爷奶奶把他带大的。初二那年,爷爷死了以后,奶奶才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死于一场车祸,当时他刚九个月。母亲捱了一年,等他不用再吃奶时,便跟一个走街串巷卖豆腐的男人跑了。肇事车主赔了一些钱,刚够供他上学。高二那年冬天,奶奶染了疾病追随爷爷而去。他便自动退学了,不是不想考大学,是考上了也没钱上。他到城里去混生活,先后干过服务员、建筑工、送水工等等。后来他认识了“大头南”,大头南是一个专门放高利贷的家伙,他答应借钱给他去学电脑。学了两年电脑,又工作了两年,直到去年才还清欠款。
卢晓晨听他说完,既羡慕又佩服地说,你的经历可真丰富啊,够写一部长篇小说了,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不像我直到来北京以前都还被父母管着,想干啥都放不开。黄亚峰道,这话你也就是说说,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是命运不济,迫不得已。卢晓晨好奇地问道,那你也想过像别人一样有父母陪着管着宠着吗?黄亚峰说,忘了,小时候可能想过吧,不过那也是一时兴起,我压根就不知道父爱母爱为何,也就无从想象,所以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爱着,我也不觉得难受,也不羡慕,反而习惯了独处。卢晓晨弄明白了似的噢了一声道,你真的喜欢韩赛楠吗?黄亚峰狐疑地看着他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卢晓晨说,那你就该放手!黄亚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感情能控制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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