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含酸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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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悠长的峡谷,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一座山头。导游说翻过这座山头便是通往出口的盘山路,他让大家好好歇一歇再爬,因为这座山头虽然比其他山头矮,但要爬上去很不容易,千万不要小瞧它。他让大家注意登山的路,原是人工做的木头台阶,每个台阶上面漆有年份,标注每年发生的大事。据说从上山到下山一共要走五千多个台阶,代表了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明,比如1949年写的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然还标注了10月1日。
爬山时,许凌故意和黄亚峰走得很近,不时与他说话,在卢晓晨跟前表现出她在追黄亚峰。卢晓晨不为所动,决定做一回铁石心肠的人,绝不当这个月下老。一旦许凌日后问起,他便说黄亚峰已经有了女朋友或是黄亚峰对她没感觉,反正什么话能够伤到她的自尊就说什么话,谁叫她有眼无珠,让他伤心呢!不过,当卢晓晨看到失意的韩赛楠以后,他便改变了初衷,他想他应该把许凌看上黄亚峰的事儿告诉韩赛楠,看看韩赛楠什么态度,然后再做决定。在韩赛楠和许凌之间,他当然偏向韩赛楠,除了老乡之情外,他觉得韩赛楠要比许凌实在许多,所以一定要帮她。
韩赛楠跟朱耀洪走在后面,俩人好久才说一句话。说话时往往看不见对方的正脸,因为各怀心事,都对周围的风景左顾右盼,当对方的问话引起反应再转头,结果看见的不是侧脸便是后脑勺,于是失望与灰心次第生起。除了这些,韩赛楠比朱耀洪多了一层轻松,如释重负般的。一个人,一旦你不再爱他了,或者你已经爱上了别人,那么你会连句话都不想跟他说,韩赛楠对朱耀洪就是这种感觉。她觉得和朱耀洪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成了煎熬,回想起曾经有过的卿卿我我都觉得恍若隔世,觉得不可思议,打心眼里不愿承认那是事实,不时扪心自问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此刻朱耀洪在韩赛楠心中已经一无是处,和他谈过恋爱已经被她视为人生中一个擦不去的污点。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摆脱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不是时候的时期内,她只求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尽可能地减少。所以在登上山顶以后,她对他说,过了五一我要去上学,去“海跑”。他愣怔一下,没反应过来,带着满腹狐疑问她为什么。她勾住他的脖子说,你不是嫌我学历低,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吗,我是想提高自己的整体素质,把以前落下的学问都补上。她听见自己撒娇的声音感到一阵恶心。朱耀洪想了一下道,不好吧,我不让你去。韩赛楠说,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已经决定好了,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儿。朱耀洪说,那公司呢,你不管了?韩赛楠道,不管了,招聘一个会计吧,这样做还公平,省着新员工说我偏向老员工。朱耀洪才明白她早有准备,不定打了多少遍腹稿,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望着层峦叠嶂,凭空感到一阵失落,仿佛很多东西都已不再受其掌控。他点点头道,也好,你是该休息一下了,对了,“海跑”是什么?韩赛楠见他答应了,高兴地说,不知道吧,这是行话,海淀区走读学院的简称。
下山后又走了两百多米便是通往出口的盘山路,这里有一处出租双人自行车的铺子。如果没有自行车的话,众人也不会觉得腿疼,一旦看见了可以代步的工具,立刻都迈不开步子了。许凌问了一下,骑到山下每辆车租金20元。一共十六个人,起码得一百多块钱。许凌想还价,可实在还不下去,于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想办法。最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有几个男生需要受累。黄亚峰、钱伟和卢晓晨各租一辆,先送三个人到山脚,剩下的人可以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只要拐个弯躲过租车铺的视线即可,然后就可以站在原地等那三个人返回来接。朱耀洪嘱咐他们三个快到门*车处时便开始返回,千万不要让山下人发现他们重复使用。于是第一拨人出发了,钱伟当然载着周领男,黄亚峰本想载着韩赛楠,但她稍一踌躇,被许凌捷足先登,她只好坐在了卢晓晨的车上。下山坡度很大,根本用不着使劲儿,把握好方向便OK了。黄亚峰超过了卢晓晨,许凌做着“茄子”的手势向卢晓晨炫耀。韩赛楠咬牙切齿地骂道,臭美个啥,不要脸!说完,又命令卢晓晨骑快点儿超过他们。卢晓晨一阵猛蹬,路过黄亚峰时,韩赛楠看到许凌正在搂着他的腰。她直觉得血往上升,无名怒火从胸腔蔓延到了全身,她狠狠踢了车身一脚。结果是她的脚比车怕疼,她连吸溜带哎哟。卢晓晨有意捏了车闸,直到黄亚峰和许凌拐了弯才松手。韩赛楠不知他要干什么,蛮横地质问他为啥停下来。卢晓晨觉得现在将许凌暗恋黄亚峰的事儿告诉她正合适,于是原原本本跟她讲了。并半点儿添油加醋,但足以令韩赛楠动起真格的,他就不信韩赛楠打不败区区一个许凌。
在租车这件事上,至少给公司省下了一百块钱。朱耀洪认为这得归功于许凌,因此在吃饭时,随口夸奖了许凌一下。没想到她还真不禁夸,或者是该她倒霉,总之在篝火晚会之前,由于她(其实也不怨她),公司又损失了五十块钱。事情是这样的,饭后大家稍做休息,天黑透以后便要到河边开始篝火晚会。在去河边的半道儿,朱耀洪问韩赛楠是否带了相机,打算给大家照几张夜景。韩赛楠说带了,一边拿出相机检查,才发现胶卷马上就要用光了。因为出游的花费都在许凌这里,朱耀洪便让她到附近去买些胶卷,没成想她这一去便出了事儿。她拉着卢晓晨一起去的,买了胶卷,已经走出商店五十多米了,店主追了上来。他手拿一张50元人民币说是假的,要许凌换一张。许凌看了一眼人民币说,这张不是我给你的,我给你的是新版,你这张是旧版。店主耍赖,不对,就是你的,快点儿给我换一张。卢晓晨也记得那张人民币是新版,自然也不承认,于是双方争执起来。强龙难压地头蛇,许凌虽然有理,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让卢晓晨去找人。卢晓晨到河边将事情一说,呼啦啦一帮人全都跟了过来。找到许凌时,她还在和店主唇枪舌战,店主旁边围着几个人,看上去是一窝的。朱耀洪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当然相信自己的员工,于是也跟店主争辩起来。对朱耀洪这边来说,这是有口难辩的事儿,因为实在拿不出证据证明店主在撒谎。好几次,黄亚峰气得扬起了拳头都被韩赛楠拉住了。她趁乱摸了黄亚峰脑袋上次被椅子腿磕坏的地方一下,充满怜惜地警告,别逞能了,朱总会处理的。最后僵持不下,朱耀洪提出去派出所,店主表示愿意奉陪。民警只让当事人进去,剩下的在外面等。朱耀洪让大家去河边等着,他和许凌留了下来。碰到这种事儿,民警也没办法。朱耀洪在乎的当然不是那五十块钱,而是许凌的自尊和人格,他不容许一个农民(店主很容易让他想起花县那些讨债的人)诬蔑自己的员工。他慷慨陈词,说了一大堆,最后从许凌那儿又拿了一张五十元人民币放在桌子上对民警说,民警同志,这钱押这儿,随你处置,我们走是不想跟这个市井无赖耗,我们是来玩的,寻开心的,不是找气受的,我们没时间陪他,我们还要去吃烤全羊呢!说完,他拉起许凌派头十足地走出了那间令其憋闷的破屋子。

夜色正浓,不远处传来烟火盛开以及卡拉OK的声音,不甚清晰,就像这座小镇所依傍的座座山峰,在夜色中仅有着模糊的轮廓。朱耀洪拉着许凌走出了一百多米,他完全沉浸在义愤之中,慨叹着某些人的素质,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抓着许凌的手,也许他把她当成了韩赛楠。夜晚,还有些春寒,许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手部的微小振动唤醒了朱耀洪,他下意识地放开手,正不好意思得不知道说什么,许凌先说话了。她说,谢谢朱总,要是您再不来,我差不多要被那无赖气哭了。朱耀洪疼惜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别再想了,为他浪费时间和脑筋不值得。许凌含笑道,您真会安慰人!朱耀洪说,是吗,那韩赛楠还动不动就闷闷不乐呢,真是猜不懂她的心思。许凌揣测道,她可能喜欢撒娇吧,大部分女孩在男友面前都比较任性。朱耀洪抱怨道,就算任性也该有个度,再说了人总该学着长大吧,我看她一直都像个孩子,一点儿不成熟,特别不懂事儿。许凌分析道,有的女孩就这样,一辈子都长不大,吵着闹着缠着你,喜欢被男友哄着。她的口气仿佛自己对各种类型的女孩都十分了解。朱耀洪还真当回事儿,认真地请教,你的意思是她改不了,这是她的本性?许凌道,我可没这么说,朱总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透朝夕相处的女朋友?朱耀洪含混道,可能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认不出来了!许凌道,这话真有哲理,哈哈。她歪过头看着朱耀洪笑,眼波流转如暗夜中一盏幽幽的灯火,撩拨得朱耀洪心差点儿酥了。
俩人到河边时,烤全羊刚刚好,正摆在桌子中间等待朱耀洪回来,以饷众人。没有杯子,没有筷子碗,每人举着一瓶啤酒,把着一块羊肉,大快朵颐。篝火烧的都是一些废弃课桌和椅子,早没了水分,**,旺得很,一簇连着一簇窜向夜空,将现场气氛推向了**。来旅游的人不少,放眼放去,河边一派歌舞升平。音响开得震天响,加上人们的嚎叫,完全盖过了哗哗流淌的河水声。被许凌拉着蹦了几下“兔子舞”,卢晓晨躲到角落里无聊地翻看点歌本,不时有人让他查查某首歌曲的代码。“兔子舞”的音乐停止后,响起的是类似华尔兹的舒缓曲调。刚才排成长队的人们就地解散,各自寻找舞伴儿装模做样地转起来。韩赛楠看着旋转的身影,一时不知道找谁,也看不清谁是谁。此时,有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继而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心中渴望的黄亚峰。她从来没跳过这种舞,只能随着黄亚峰的进退来调整自己的步伐。正当她痴迷于这种甜美的感觉时,与人撞了一下,而且还不轻。她连忙回头,对方竟是朱耀洪,他的一只手扶在许凌的腰上,像齿轮的咬合那么恰到好处。四人心里皆是一惊,表情也都随之愣怔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许凌闪到韩赛楠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说,让我跟帅哥跳一支,也好把朱总还给你。她眼里映照着一撮通红的火炭,韩赛楠木然的将手从黄亚峰肩膀上移开,走到了朱耀洪面前。
那晚众人一直high到半夜才回到旅店睡觉,因此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已接近10点钟。先去民族园绕了一圈,看了几个节目表演之后便驱车往回赶。到十渡时已经过了12点,吃过午饭便是自由活动时间,导游告诉众人3点全部到饭店旁集合。能玩的项目有碰碰车、划竹排以及骑马等,当然这些都属于自费。朱耀洪没有了玩的兴致,躲在饭店里睡觉。他们选择了划竹排,因为距离饭店很近。河水不深,清可见底,水草石子看起来蛮有味道。钱伟、卢晓晨和黄亚峰是划竹排的人,三个人的竹排上分别坐着周领男、许凌和韩赛楠。卢晓晨一边划一边看着钱伟与他背向而行,于是也适时改变了方向。许凌说,咋不往前走了,去山脚下那边看看啊!卢晓晨只能不情愿地听从她的号令,往山脚划去。许凌跟他扯了几句没用的,见离众人远了,问道,你跟黄亚峰说了吗?卢晓晨装傻,啥?许凌说,我昨天刚跟你说的,你就忘了啊?卢晓晨作恍然大悟状,说,噢,我说了说了,昨天晚上我就跟他说了。许凌问,那他怎么说的?卢晓晨故意卖关子,这个,不管什么后果你都能承受住?许凌迫不及待,快说,别废话。卢晓晨说起瞎话来有板有眼,他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明年就可能结婚。许若狡猾地说,你骗我呢!卢晓晨摆出管闲事落不是的架势和口吻,我犯得着骗你吗,我骗你有啥好处,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他好了。许凌将信将疑,那我咋没看他带到公司过呢?卢晓晨说,他还没太大的把握,别着急,用不了两月,你就能看到。许凌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说,看来我是晚了,没戏了。卢晓晨有点儿幸灾乐祸,他道,别呀,别这么泄气,只要还没结婚你就有机会,努力争取嘛!许凌说了一句挺煽情的假话,我不在乎能否得到他,他幸福就是我幸福。卢晓晨捂着腮帮子说,得了吧,我牙都酸掉了。看到许凌并不如他预想中的那般难过,卢晓晨倒是有些难受,她的那句话又让他想起了周领男。想当初,他对周领男也抱有这种想法,就是默默地祝她幸福。不过现在他早就想透了,能有这种心态的人如果不是缺心眼就是对那个人没有真正的爱,反正她做不到。爱情是比钱财还要自私和珍贵的东西,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放手的,总之他没有如此宽容的心,如果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爱周领男了,那一定会反过来恨她,恨的程度要比之前的爱浅一些,毕竟在爱上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想使劲儿恨也需要实力。据此判断,许凌一定不是真正喜欢黄亚峰,横竖都轮不到她缺心眼儿,她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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