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后回到公司，朱耀洪着手成立广告部。为了省下一部分开支用于开发广告，同时也由于住进复式楼的员工多了起来，他决定房租方面公司不再出钱，因为人多，即使房租再高，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三五百块钱。广告部的办公室设在309，和信息部301斜对门，朱耀洪的经理室就在309内，是里面的一个套间。在决定任命许凌为广告部的经理之前，朱耀洪将几个股东请到了经理室，关门讨论这样做可好。除了他和韩赛楠以外，卢晓晨、钱伟、袁杰、黄亚峰以及周领男各持有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这是在通州时，朱耀洪配给他们的，还签了合同。当时的目的只是想拴住他们的心，让他们全心全意地付出，不要起二心，现在看来，这个目的早已达到。为了充分体现“钢铁时空”的民主制，每逢遇到一些大事，朱耀洪都要将他们召集来商讨一番。而事实上，他决定的事情或者某些制度迟早都会实施，和他们几个人讨论一下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他觉得这几个人包括韩赛楠都不能准确理解自己的想法。
朱耀洪问众人暂定许凌为广告部经理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希望大家直说，因为这关乎公司的未来。袁杰坐在最边上，朱耀洪的目光首先落在他身上。袁杰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来跟没来并没什么区别，他对朱耀洪始终心存不满，对他的决策更是两眼一抹黑，不闻不问。他迎着朱耀洪的目光说，我没什么意见，挺好的。朱耀洪清楚他的心思，也没时间与之计较，点了一下头便示意下一个人发言。下一个是卢晓晨，他还没说话，韩赛楠先说话了，我看不妥吧，她不过是组织能力强点儿，业务水平一般，而广告这方面她更是没经验，我觉得不合适。韩赛楠坐在大班台左边，不像别人正对着朱耀洪，显示着她的与众不同，此刻的一字一句则透出“这么大的事为啥不提前跟我商量”的质问腔调。朱耀洪没看出韩赛楠在有意跟他作对，尽管他知道韩赛楠对许凌一直有成见，但他没想到韩赛楠会如此小心眼。所以朱耀洪以一个极为常用的手势回复了韩赛楠的疑问，就是向她不屑一顾的挥手。韩赛楠当然懂这种手势的意思，就是稍后、私下里再谈的意思，他不习惯她在众人面前与其唱反调。以往她会顺坡下驴，可今天她不想，于是继续发出诘问，而且我觉得这人的品质有问题，根本不适合做领导。朱耀洪见她这般起劲儿，一时倒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了，于是将问题推给她，那你看谁合适？韩赛楠没料到朱耀洪的气势会突然跌下去，也觉得没了意思，随口说道，谁都比她强，比如卢晓晨或者我。朱耀洪一听她没了继续计较下去的气焰，便道，我知道在座的可能真比她强，可是钱伟、晓晨还有领男都得做信息和销售呢，上次开会不是也说过了吗，我倒是愿意让他们做所有的事儿，可是他们又分身无术，再说你，你不是要去上学吗，哪有时间和心思扑在广告上？所以说咱们公司面临着人才短缺的问题，培养人才是当务之急，但谁有时间专门去培训呢，只能在实战中锻炼，这就需要我们发现人才，提拔新人，这才是将公司做大做强的根本策略。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无话可说了，都在心里感谢韩赛楠逼出了朱耀洪的真话，所以说起顺耳的话来也显得句句在理言之有物，其实不过是将朱耀洪的意思延伸或者反向思考一番。
黄亚峰正在扫描几张钢材贸易公司的照片，这是钱伟签的单子，要给这家会员做个网站。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韩赛楠给他发来的短信，叫他到九头鸟酒家去找她。黄亚峰猜想朱耀洪肯定不在身边，便关了电脑，站起来时发现卢晓晨还在办公室。他便问他吃过晚饭了吗，卢晓晨说没有。他便要请他吃，说去九头鸟尝尝湖北小吃。卢晓晨说，韩赛楠也在吧，我不去了，我把这个电影看完再去吃饭。黄亚峰还想说服他，不过见他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便独自出去了。
卢晓晨不想去并不是因为想看电影，他在写文章，准确地说是在写博客。还是有关暗恋周领男的文章，只是散乱地记述一些心情，完全真实的宣泄与记录，并无一点儿虚构，连情节都没有连贯性，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宛如菟丝随意地攀爬。在写作过程中，他无疑渐渐平静了，已经完全能够置身事外地来看待这件事了。前几天，他在《收获》杂志看到一位年轻作者的小说《姐姐的丛林》，刚看了开头，他便买下了这本书，然后一口气将其读完了。他太佩服这个叫笛安的作者了，对感情和生活细致入微纤毫毕现地准确把握让他大为惊叹，书中有些感觉都颇合他的心思，所以他喜欢上了这个作者，尽管这也是一篇青春小说，但其艺术水准明显高于市场上那些无病呻吟的小说，因为它真实，它深入了他的内心。以前对文学的崇拜感突然之间回来了，文字的巨大力量再次击中了卢晓晨那颗敏感的心，他甚至有了为文学而放弃感情和工作的突发异想。
卢晓晨对工作有了新的认识，他已经开始厌倦了，他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记得上学时，学校里一位五十多岁的语文老师自费出版了一部诗集。这位孙老师在学校做过宣传后于一个下午签名售书，五块钱一本，而书后的定价明明标着十五元，这让卢晓晨既不解又很是不屑，他不明白老师为何培本赚吆喝，实际上也没什么吆喝能赚。那段时间，孙老师每次给他们上课都要背着十几本书，讲完课以后，都要拿出自己的诗集，挑选自以为较好的诗歌朗诵给大家听。朗诵完毕，她还要讲讲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或者创作契机以及相关的花边轶事。还别说，这种宣传方法挺有效果，往往等她说完后，带来的那几本书基本上都能卖出去，依旧五块钱一本。卢晓晨不买，即使他觉得真有两首诗写得不错。后来他从指导他们对对子的老师那里得知了这个写诗老师的简单情况。想当年，特指文学繁盛的那个年代，孙老师也曾意气风发，在省市的文学刊物上发表过散文和诗歌。可是，诗歌不能代替生活，要想生活不能沉浸在诗歌中，所以后来她便随着那些渐渐销声匿迹的文学刊物一样沉寂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在教学二十多年后成为出版一本署名自己的诗集，可等这个梦想实现了，她开始面对堆在家中的几千册诗集发愁销路。指导老师知道卢晓晨也喜欢写作，于是在讲完孙老师的故事后，对他讲了劝诫的话，人要跟上时代的步伐，现在是物质社会，生活是一切的保障，像文学这种虚无的东西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关键时刻啥事儿都顶不了。当时老师的这番话对卢晓晨起了很大作用，他甚至在并不喜欢的专业上下了很大功夫，真的要把文学和写作当成业余爱好了。
其实从毕业后，随着见识的增长、视野的开拓，他的思维早已不再囿于任何人的言论了，不管是肺腑之言还是有感而发抑或切身体会，他都不再相信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金科玉律，正像广告词所说的：一切皆有可能。写文章也是一个道理，创新是什么，并不仅仅是打破老套路的新路子野路子，也包括在传统中发现新鲜制造新鲜。形式是外在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千篇一律的现实生活中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但这种与众不同并不代表简单浅俗的叛逆或者假装个性，这都不会长久的，像烟火绚烂一时便没了下文，因为他们没有底子。文学需要沉淀和积累，也需要一定的骄傲，这种骄傲是对自身的正确认知，但绝对不能浮躁，尤其在这个普遍浮躁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黄亚峰到饭店时，韩赛楠已经点好了菜。韩赛楠问他五一长假有什么打算。黄亚峰看着她的脸，眼神里有了哀怨，说，我不回家，我想跟你在一块儿，就怕你脱不开身。韩赛楠说，谁告诉你我没空了，五一他回山西老家，我不跟他回去，我说回花县。黄亚峰听了，兴奋的光芒取代了哀怨，笑道，那我也跟你回花县吧！韩赛楠说，可是我已经告诉家里不回去了。黄亚峰道，你到底想好了去哪儿，别卖关子，赶紧从实招来。韩赛楠从兜里掏出两张火车票递到他跟前，他拿起来一看，是从北京到南京的。黄亚峰担忧道，黄金周，肯定人满为患，除了人头啥也看不到。韩赛楠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你又没出去过，怎么知道，告诉你吧，我都已经查过了。根据历史统计数据看，黄金周里，像上海、杭州、深圳、香港这样大的旅游城市以及泸沽湖、九寨沟、黄山等这些著名的景点旅游的人才多呢，专门去南京旅游的人肯定不多，大部分都是华东游这趟线路内的，不会停留太久，所以五一去南京准清静。听韩赛楠像个内行似的一讲，黄亚峰竟然有点儿感动，他不想让她看出来，赶忙转移话题，我就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对了，朱总不在北京陪你，回山西干啥？韩赛楠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人家想在老家再开一个分公司，就跟当年在花县那样的。黄亚峰道，分公司做什么，也做信息吗？韩赛楠道，好像是吧，北京这边做直辖市和省会城市，剩下的地级市就由山西这边来做，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铺得这么大，几乎每个月收入多少就花多少，到年底还有啥红利可分啊，真是的。她懊恼地拍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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