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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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以后,天气转凉,昼短夜长。为了尽快提高员工们的业务水平,争取更多工作时间,朱耀洪在三楼打了隔断,并且牺牲他和韩赛楠偷欢的最佳地点,成就了两间卧室作为员工宿舍。经过朱耀洪倡议,离家远的几个员工都住了进去。本来就有的那间卧室还像个房间,加上有暖气,四个女孩挤在一起还有点儿家的感觉。比较之下,钱伟、卢晓晨还有另外两个男孩所住的房间就相当凑合了,两面墙一面窗户,另外一面是纸箱板打成的隔断,因为楼顶太高,所以挡板并没有挨着楼顶,高度只有两米左右。遮羞的作用是起到了,可由于挨着过道,隔音御寒这两项重要功能都不具备,或者说非常不完善。即使窗户关得再严实,那似乎具有穿墙越壁能力的西北风照样从挡板上空吹进来,将屋里仅有的一点儿暖气轰走。半夜时,卢晓晨被冻醒过好几次,一摸脚丫子——冰凉。几个人只好多盖了两条被子,可早晨醒来,鼻子嘴巴耳朵还都跟冰凌一样刺骨的冷。朱耀洪得知后,让王祥文采购了塑料布,拿胶布将其一端固定在楼顶上,下端垂进隔断内侧,用以挡风。还别说,这一招果然管用,虽然不像砖墙那般牢固坚实,至少挡住了大部分的风,能让卢晓晨他们几个在温暖中入睡和醒来。
三楼本来便有一间厨房,为了省钱,七个人一商量决定AA制做饭吃。菜市场不远,中午下了班,买馒头的骑了车便走,菜是昨天买好的,轮到谁做赶紧去做就是了。这样一忙乎,吃过饭,收拾好厨房再呆一会儿正好上班。相比之下,晚上则要悠闲得多,不过要是赶上朱耀洪心血来潮给他们“上课”,那吃饭就很难有个准时候了。
这天下班后,朱耀洪的话又像滔滔江水一样绵绵不绝了,他讲的是打电话的技巧以及如何把钢市分析写得更加透彻,除了在表扬卢晓晨写得好时大家竖起耳朵听外,剩下的内容差点儿成了催眠曲,好几个人昏昏欲睡,不过都大睁着眼睛,做出一副无比认真的状态。朱耀洪没发现员工的异样,依然手握“教鞭(一根削了皮的柳木棍)”指着小黑板上的板书兴致勃勃地分析。站在人群后面的韩赛楠早已饿得前胸贴着了后背,肚子叫了半天终于没有力气再叫。她早想回家了,可又不能打断朱耀洪,不管私下里多么亲密,在员工面前他就是领导。他要树立威信,她要给足他面子,唯其马首是瞻,王祥文当然可以早回家,可她不行,她不是为了别人,说到底是为了公司和他们的前途,为了以后的好生活。
如果不是韩赛楠的父亲来找韩赛楠,恐怕朱耀洪能一直讲到凌晨。“泰山”来了,就算工作再急也得暂时放一下,朱耀洪看到老丈人和韩赛楠站在门口,思路一下断了,再也想不起来了,于是看了一下窗外的夜色,恍然道,这么晚了,怎么不早说,大家快回家吧,做饭的赶紧做饭去!说完,拖着疲惫的身子朝韩赛楠走去。田丽萍拉着转椅,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着,装得还挺像,下回再占用下班时间,得给加班费,妈的,用人跟使驴似的。听见的人笑着,钱伟的笑容还没绽开便直奔楼梯而去,走到一半儿想起了什么,对晃动鼠标的卢晓晨喊道,晓晨,今儿该你买馒头,快去吧,要不该关门了。说完,噌噌几下,上了三楼的卫生间。
卢晓晨答应着,不紧不慢地看完半截新闻,又从田丽萍那儿拿了大家凑的钱下楼骑车去买馒头。在一楼门口正好看见韩赛楠和朱耀洪相互依偎的背影,虽然韩赛楠比朱耀洪还要茂盛一点儿,看上去不符合常规的审美标准,可卢晓晨依然心生羡慕,他多渴望自己能尽快找到一个红颜知己啊!骑在车子上他还在浮想联翩,差点撞到前面走路的人,急忙调整龙头,却发现那身影异常熟悉。不是周领男吗,卢晓晨心里乐开了花。他叫了一声,身影停下来回头看了卢晓晨一眼,道,你呀,去干啥?正是周领男,卢晓晨半天才从惊喜中醒来,马上答道,我,我去买馒头。不知怎么回事,他没来由的结巴了。周领男没停下来,继续向前走,噢了一声又道,现在菜市场该关门了,你快去吧,兴许还能赶上!此时卢晓晨正想下车,听她这么一说,却拿不定主意了,他急中生智道,你家在前面?周领男说,是啊,不过是我姑姑家。卢晓晨说,要不你坐上来吧,我载你一程。周领男说,你不着急,你载得动?卢晓晨见她很有此意,便乘胜追击,道,当然能了,你那么瘦!刚说完,周领男已经坐在了后座上。卢晓晨内心随着车头晃了一下,有些晕晕然。已经很晚了,北风直入肌理,可卢晓晨心里热乎乎的,一股暖流从心房逐渐散开。周领男说,今天朱耀洪夸你了,明天我得看看你写的文章,我要是写不好还得向你请教。卢晓晨想谦虚一下说哪里哪里,结果说出口的却是,好啊,没问题!周领男外套的领子又大又宽,毛茸茸地蹭着卢晓晨的后背,尽管隔着衣服,可敏感的卢晓晨还是感到了说不出的舒适和温暖。他真想这条路一直骑下去,骑下去,然后遇到一个坎,车子晃悠的时候周领男一把箍住自己的腰,箍得紧紧的。他正做着美梦,周领男跳下了车说,我要拐弯了,就在那条胡同里,你快去买馒头吧,不用下来了。卢晓晨还是下来了,美梦被惊醒,他心有不甘,朝着胡同凝视着,一直到周领男的背影消失不见。正入迷呢,一阵车铃声由远及近,接着,钱伟拍了他一下道,看啥呢,馒头买了吗?卢晓晨如梦初醒,含糊其词道,没啥,还没买呢!钱伟朝胡同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夸张道,靠,不会吧,还没买呢,跟我回去吧!卢晓晨纳闷,不买了?钱伟设问,你猜猜现在几点?九点多了!菜市场早关门一个多钟头了,幸好有电饭锅,焖着米饭呢,要不还得光吃菜。

他们回到公司,米饭已经熟了,电饭锅是韩赛楠从家里拿来给他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之间的那片空间作为他们的饭厅绰绰有余,只是家什过于简陋。所谓饭桌是一张床板下面码放了几只装显示器的纸箱,也没有足够高的椅子,七个人就站着吃,围着桌子转,一边吃一边消化。菜很简单,白菜炖粉条、菜花胡萝卜、鸡蛋炒西红柿、醋熘土豆丝,因为菜样少、人多,所以量比较大,都用搪瓷盆盛着。
田丽萍喜欢开玩笑,内容多是乱点鸳鸯,捕风捉影的话,说过就忘的那种。家常话有些俗气了,但空间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们的行为甚至心理活动,你不可能要求他们在这样的空间内附庸风雅地吟诗弄词或者谈论人生前途。朱耀洪却不这样看,他认为这些人吃饭时完全可以探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不应浪费了大好时光,光顾扯淡。他的看法气得田丽萍当面反驳,卢晓晨虽然没说什么,却也觉得这次朱耀洪管得太宽了,而且劳逸结合是工作好的前提,如果吃饭时还想着工作,那是不是说做梦都得与客户急扯白脸地套近乎呢?
跟田莉萍相处的时间长了,卢晓晨不像从前那样讨厌她了。虽然她举止中性化、言语粗俗,常因为心直口快而伤人,但却是没有多少心计的一个傻姑娘,那点儿聪明劲儿全摆在面上,叫人一眼看穿她的用意。她开过很多人的玩笑,却很少涉及到卢晓晨,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内向木讷,不善言辞,而让人觉得冷漠、不容易接近吧!还可能由于上次他在“罢工事件”中的表现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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