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想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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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工事件”解决得很痛快,朱耀洪在和另外两个“总”商量以后,出奇大度了一次,决定既往不咎,而且工资普涨一百,条件是往后要认真工作,并且让周领男、钱伟和卢晓晨一起制定出一套信息业务的规范化标准。他强调,在信息方面一定要严格起来,必须做到准确、及时、原创和尽可能的全面,只有这样才能在与竞争对手的较量中立于不败之地。再过两周,朱耀洪决定开始做销售,一是北京方面准备妥当,二是资金方面的压力已经显现。网络经济就是这样,前期需要大把烧钱,如果能烧到相当程度再做回收当然水到渠成,可他们资金有限,捱到成熟期估计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果实摘得早,可能味道不好,但终归要比饿死强。
“罢工事件”后,卢晓晨不仅没费吹灰之力涨了一百块的工资,还被朱耀洪提携,成了钢材组南方区的负责人。北方区由钱伟负责。说实话,他不想做这个负责人,主要是不想管别人,他是个没有集体观念的人,信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个人主义,上学时就这样。好在需要管的人只有四个,而且都还配合他的工作,加上他对业务非常熟悉,还算省心。他们七个人还像以前那样搭伙做饭吃,田丽萍还是爱开玩笑,就是不开卢晓晨的。卢晓晨心中有数,也不声张,他觉得这样避免了尴尬更好些。钱伟也安份不少,暂时收了心,那次“装醉”幸好没被田丽萍他们看破,否则少不了被人唾弃为墙头草。反之,大部分人认为朱耀洪破天荒地开恩正是因为钱伟及时晕倒,甚至对他有着莫名的感激之情,觉得他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的人,弄得钱伟惭愧不已。
晚饭过后,卢晓晨喜欢到网上去转转。上学时,他只去过网吧一次,还是陪人家去的,只有抽空摸摸鼠标的份儿,然后便坐在一旁干着急了。网络游戏对他来讲并不具有吸引力,倒是那花花绿绿的网页着实让他牵肠挂肚了一阵子。师范最后一年,学校开了微机课,但没装宽带,只能过干瘾。现在,他终于走进了这片思念已久的虚拟之地,他真想跟《北京人在纽约》里的姜文那样在纽约市的大道上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激动情绪,大叫一声:TMD网络,我来了!最初,他喜欢浏览一些门户网站,看看上面五花八门的新闻或者心仪的明星照,后来他开始看小说和听歌以及欣赏一些免费电影。
有一次,钱伟给他发过来一个网址,想也没想,他便点开了。里面的内容吓了他一跳,全是SEX,虽说都是静止的图片,却一个步骤连着一个步骤(他还不知道这叫视频截图),充满连贯性,从上到下真真切切,诱惑十足,直看得他眼睛发直、口干舌燥、血脉喷张。右手自觉又自然地伸向了裆部,那里早已支起了帐篷。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办公室,并不只有他和钱伟两个人,马上收手,却不忍心关掉网页,贪婪地看着,要钻进显示器似的。田丽萍何时站到了后面,他根本不知道,待他发现时,田丽萍已经嬉笑着跑回了座位上。那一刻,卢晓晨真是无地自容,脸上烧着一团火,仿佛被人捉奸在床。他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马上关掉网页,出了门。打开楼道窗户,真有跳下去的**,最终转身下了楼。外面很冷,空旷的街道,稀疏的街灯,偶尔一辆汽车飞驰而过,仿佛幽灵。没穿外套,他打了一个寒颤,**早没了。
是夜,卢晓晨久不能寐,辗转反侧想的都是那件尴尬至极的事情。说实在的,性这方面在卢晓晨这里依然保守着一定的神秘性,至少在现实生活中他没有体验过,至于在一些文学作品以及影视剧里见到的基本无关痛痒,属于前戏的前戏,顶多来一段深吻,根本触及不到**的隐秘处。最早打开那扇大门的其实是师范时男生宿舍每晚熄灯后的卧谈会。还记得当时的永恒话题有两个,自然都和女生有关,一个比较普遍、大众化的是班上哪个女生的眼睛有神,胸部够大,**够翘,摸起来更具肉感;另外一个相对隐秘,也更具有刺激性和神秘性,那就是性,是**,是处男和处女的问题。那时候流行的论调是如果二年级下半年还是处男的话,那这个人就有问题了,不是阳痿就是肾虚。宿舍里有两三个人确实勾搭着班里的女生,也经常出双入对。于是熄灯后的卧谈会属于他们炫耀的时刻,廉价地出卖着自己的性经验,和谁谁干过了,亦真亦假,渲染得绘声绘色,惹得包括卢晓晨在内的几个性饥渴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几张床铺便嘎吱起来。
卢晓晨越想越睡不着,**这时随之而来。仔细一听,鼾声四起,他确定周围的人应该都睡着了,便想着寻求“右手情人”来解决问题。这时,睡在一旁的钱伟忽然翻了一个身,卢晓晨有如惊弓之鸟赶紧停止了动作。钱伟凑到卢晓晨跟前,压低声音笑道,还没睡着吧,甭装了,刺激吧?卢晓晨只能睁开眼,看不清卢晓晨的脸,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嗯了一声,没说什么。钱伟掖掖被子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准你整宿都睡不着觉!卢晓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多大兴趣,不过还是啊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钱伟说,田丽萍喜欢你!卢晓晨又啊了一声,然后没好气地说,胡说八道!其实钱伟的语气很是正经,完全没有戏弄和开玩笑的成分,越是如此,卢晓晨越感到惊讶。钱伟冷笑两声道,爱信不信,这可是人家亲口跟我说的,不过她倒没要求我转告。卢晓晨顿时傻了,他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仿佛千头万绪无从理顺。
此刻,让卢晓晨头疼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钱伟刚才告诉他的,另一件便是周领男去了北京。前一件是真是假,他不管,更不想多听,甚至怪钱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还不如一直蒙在鼓里来得轻松。而周领男去北京却让他丢了魂似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刚写完一篇分析就抬头朝着周领男的座位望去,空空如也仿佛他的内心。周领男去北京那天的情形一直在眼前闪回,脉脉含情,挥之不去。那天中午,飘起了雪花,不大不小,不稀疏不密集,恰好迷蒙离人的眼睛。周领男的拉杆箱将近一米高,靠在办公桌旁甚为醒目,卢晓晨第一眼看见时,心里咯噔一下,恍然记起周领男是要去北京了。周领男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旁工作,但对卢晓晨来说是不一样的,再过不到两小时,她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就不能天天看见她了。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靠近周领男,找个什么理由跟她搭讪几句,可最终还是没想好,只能盯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两点。一点半,周领男和韩赛楠带好行李准备去火车站,她们俩站在门口跟大家摆手。除了王祥文没人相跟着送她们,只有卢晓晨和钱伟站起来与他们道别。钱伟说,一路顺风!卢晓晨一个字没说,只顾傻笑,复杂的眼神盯着周领男。就在卢晓晨的眼皮子底下,钱伟走到了周领男跟前,帮她拉起了行李箱。卢晓晨心里一沉,酸酸的,鄙视完钱伟又责怪自己没有眼力见儿。片刻,卢晓晨装作要缓解眼疲劳来到了朝北的窗台,他想看看周领男的背影。地上铺了一层薄雪,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身影中稍加搜寻,他便发现了周领男。距离有点儿远,不过依然能看出周领男兴致不错,一边前行一边歪过头跟钱伟说着话。钱伟仿佛挺亢奋,并没有因为拉着箱子而减小身体的摆动幅度。卢晓晨仿佛看到了钱伟笑眯眯的样子,暗自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周领男到北京后的第三天给卢晓晨打了电话,虽然只是咨询钢材价格,可还是把卢晓晨美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周领男让卢晓晨给一个注册用户找货,这个品种在市面上流通少,很不好找。周领男用讨好的口吻说,你一定要努力找找,这客户很有希望加入会员,要是真签了单子,我请你吃饭。卢晓晨顾不得细看是哪种货,满口应承下来。他说一定尽力找,找到了马上给周领男打电话。周领男说,不用打电话了,你不是有QQ号嘛,加我一下就行了,在网上说更方便。周领男说完QQ号,又叮嘱一下便挂了,卢晓晨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话。他加了周领男的QQ,昵称是“天堂水晶”。接下这个任务可把他忙坏了,08AL这种牌号他根本没见过,只能到网上去搜索,通过查找得知国内钢厂并不生产,多从俄罗斯和乌克兰进口。于是卢晓晨又给几个熟悉的进出口贸易商打电话,但全部缺货,这可难住他了。情急之下,他找来钢材信息杂志,瞪圆眼珠子,一页挨着一页地翻看。他想既然答应了人家(其实特指周领男),那么就算再难也得办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翻了六本杂志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家货源充足的公司,于是马上将其联系方式发给了“天堂水晶”。周领男给他发来一个笑脸,还有一朵花,夸奖他几句后又下了保证:什么时候来北京我请你吃肯德基。一看这句,他本来安定的心又开始活动了,从那刻起,他心中有了奋斗目标,那就是争取尽快到北京工作,与周领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得知田丽萍对自己有意思后,卢晓晨便有意无意地躲着她,生怕她在某些不合适的场合突然心血来潮,不计后果地对他表白,叫他下不来台。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他有些自作多情了。田丽萍并未对他格外注意和关心,也没跟他没话找话故意搭讪,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干干净净的,不见任何内容。如果真的没什么,卢晓晨倒也甘心,但从钱伟那儿得到的信息却大相径庭,真相很可能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钱伟说,你总躲着人家,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就算她再大大咧咧像个小子,那也是个女的,那自尊心强着呢,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上赶着追你。说完,钱伟又问,你小子到底咋想的,喜欢的话就去追,又不是在学校,恋爱还得挨处分,有啥好怕的?
卢晓晨挠挠脑袋说,我不是怕,是对她没感觉,我不太喜欢那个类型的女孩。
钱伟问道,为啥不喜欢啊,一个爽快人儿,我看挺好的,跟你家离得又近。
卢晓晨反驳道,你说的都是结婚的理由,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他的口气有些爱搭不理和轻蔑的成分,无奈地想: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钱伟笑道,谈恋爱还不是为了结婚,你不相处哪来的感情,你还真相信一见钟情啊?要不就是你已经有了中意的,是不是?
心思被人猜中,卢晓晨面不改色的矢口否认,没有!刚说完,卢晓晨就被自己的冷静和干脆彻底的回答吓了一跳。即使不愿跟钱伟这种人谈感情也没必要否定周领男占据内心的事实吧,又不是做贼心虚,干嘛不承认?也许他觉得钱伟不配知道他对周领男的倾慕和爱恋,在卢晓晨看来那是伟大而崇高的,是一种为情奉献的精神,是钱伟这样的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虽然过程漫长,看不到曙光,而且其间常伴随着无可名状的痛苦,但只有义无反顾地付出过真心才能了解等待中的甜蜜和稍纵即逝的幸福,他甘心享受这种感觉,哪怕一辈子。
春节到了。
除夕前一天中午,公司给每个员工发了50块过节费和一桶净含量为5升的色拉油。东西不多,意思却到了,员工们也都还算满意,脸上挂着笑容准备回家过年。自从上班后,卢晓晨一般三个星期回家一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只想感受一下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他把那桶油牢牢地绑在了车后座上,然后推着车子走出了一楼模具作坊的大门。门口已经聚了好几个同事,钱伟和田丽萍也在其中,稀稀落落的话语和着零星的鞭炮声,谁都不先说走,每个人的脸上倒生出几分离情似的,直到最后一个同事出来,实在找不出再谈下去的理由,于是分道扬镳。
卢晓晨和田丽萍能顺路三十多里,之后卢晓晨向西,田丽萍向南,各回各家。难得一个大晴天,阳光白晃晃地铺在马路上,像一滩浅浅的水迹。卢晓晨在田丽萍后面,车后座上拴着那桶油,淡黄色的透明液体在有限的空间内微微晃荡着,像他的思绪一样起伏不定。过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出了县城,马路空旷许多。田丽萍首先慢下来,她喊了一声卢晓晨。他紧蹬几下,与她并排而行。出奇的安静,车轮和马路的摩擦声清晰可闻。田丽萍感叹道,又是一年,又长一岁。卢晓晨毫无创新地附和道,是啊,一年又一年,真快。她未接下言儿,思考片刻,问他过了年多大。卢晓晨告诉他虚岁二十二。她噢了一声又道,属狗的?他说是的。田丽萍自语道,属鸡和属狗的不好。起初他没听懂她什么意思,脑筋一转才想起她是属鸡的,顿时不说话了。母亲跟他说过,鸡狗不合,不让他找属鸡的对象。他没想到田丽萍居然会迷信这种荒诞的说法,更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她居然将此当成俩人能否发展的前提,想当然地认为如果属性相合,卢晓晨便一定跟她好。她的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吧,真当自己臭花生也是个仁(人)呢,凭什么那么确定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呢?卢晓晨想到这儿,甚至有些愠怒了。他清楚自己很普通:个儿不高,没型没款,不帅气也不俊朗,不是小白脸也不是硬汉更不是型男酷哥。的确,从外表来看,他就是那种被忽略被湮没被遗忘的人,可你田丽萍跟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要以貌取人呢,难道你就没发现我卢晓晨与众不同的人格魅力吗?他越想越生气,平白无故让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看扁了一回能不感到压抑和无奈吗?他的脸不由得板起来。田丽萍好像没发现他的不快,用轻松的闲聊口吻问他打算何时结婚,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甚至将来要几个孩子这种没影儿的事情。他一概说没想过,就跟已经预料到她要问他,他早就做好准备似的,只等她开口便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想过。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婚姻是枷锁,恋爱不过是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我可不想把短暂的生命投入其中,最终落得失去自我,也许功成名就以后我会考虑一下结婚生子这种世俗的生活方式。卢晓晨是想让田丽萍趁早死心,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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