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春之逝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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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卢隐慢慢地把药箱阖上,朝帐内道了声安,踩着红绒毯子屏息细步而退下。掌门的侍女将沉实的红枋木门扇推开细溜儿一道缝,他就像一只慌张的飞蚊一样闪身而出,让大门擦着他的背脊关上。
因为春太后的久治不愈的寒症,长闲宫里戒备森严。所有门窗都用龙涎蜜胶封死,一重又一重的秋霞色软烟罗帷,水一样地垂满四壁,隔断了最纤细的风和最低沉的私语。房间的中央被一只巨大的暗金九龙鼎所占据,内中烧着成堆的沉香木块以及各种名贵药材,暗彤彤犹如一个海灯。黄铜龙嘴里昼夜吞吐着绯红色的芬氲,薰得一间卧室犹如春日午后的落花庭院,温香煦暖,密实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他快步穿过垂花廊,走到了天光底下,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初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薄白而冷淡。眼前这间春太后心爱的庭院,因为一个冬季疏于修葺,无花无草,显得有些空旷寂寥。
小径上的落花扫得不甚干净,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小心翼翼地踩着卵石,步履娉婷。因为穿了一身月白,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实,像是日光地里翩跹的风。太医愣了一下,连忙闪到路边,垂手侍立。
穿白的女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用耳语一样的低沉声音问了一句:“怎样?”
卢隐低头道:“回冬太妃的话。太后娘娘只是寻常寒症,只需按着现下的方子继续调理,注意保暖避风。大抵熬过了这早春寒气,最迟清明节,便可见分晓了。”
冬太妃听罢,脸色一黯:“那么……很快了。”
卢隐把手放低,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掌。冬太妃迅速的瞥了一眼。刚刚够看清的一瞬,那只手重又合上。
冬太妃神色如常,并不则声,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且去。卢隐忙退开几步。他走到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冬太妃静静地伫立在密闭的暖室门口,仿佛神游物外,仿佛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似的。
“太妃竟带了一个随身宫人来?不是说不能带么……”有人在悄悄地问,听那语声,竟有些责备的意味,然则也没有阻拦。
太妃身边那个淡青衫子的宫女,听见了这话,连忙上前去,帮着长闲宫的宫人们一起使力气,将那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这是青夔历四百二十三年,青王海若即位的第四个春天。头一年的夏季特别短。空桑岭的扶桑树上飘落第一片黄叶的那一日,春太后病倒了。太后自青年时代起,就体弱多病,时不时传太医入宫请脉,总不过焚香煎药,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几十年过去,从到宫内总管到太医院,全都习以为常。
然而这一次的情形却有些异样。秋天过去,扶桑树的黄叶已经落尽,郢都已经下了三场大雪,春太后的病却丝毫未见起色,反倒一日重似一日,渐渐地连床都下不了了。
所有人都知道,春太后对于青王海若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没有太后和她背后的白氏家族,海若也许什么都不是,也许他早就死在了权力斗争的夹缝里面。
近一百年来,青夔的黎民百姓们,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王室是如何走过连绵不绝的血雨腥风,载沉载浮,到如今子息凋零。青夔历三百五十二年,太子招拒发动兵变,将支持其弟秋筱公的贵族一网打尽,顺利登上青王的宝座。这场病变中,太子阵营中最大的功臣,便是青夔历史上最瑰丽的传奇和最血腥的噩梦——武襄。他在二十多年的戎马生涯中,几乎统一了镜湖以东的全部土地,并且将冰什弥亚帝国送上了灭亡的道路。到招拒王暮年,武襄一不做二不休,找到并迎娶了流落在九嶷山的湘灵公主,以女婿的身份攫取了青夔王位。招拒只有一个独子,病弱且乖张,被武襄幽禁而死。武襄一生纳妃无数,然而膝下也只得两个孩子,一个是息夫人所生的公子清任,一个是湘夫人所生的傻孩子濂宁。清任之于湘夫人,既是自幼抚养的爱子,又是不共戴天的宿敌。武襄死于暗杀之后,公子清任兵围宫禁,终于继承王位。后湘夫人自尽,濂宁则逃往九嶷山。
到得清任一朝,情形变得更加诡异。清任年轻时代是位出色的武士,但即位后却从此息止兵戈,对外怀柔结交,对内休养生息,可称得上是一位人人敬慕的仁君。然则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和以权相庆延年为首的文官门周旋,到最后竟然一反常态,通过春妃白雍容的联络,调集到海疆白定侯手下的武士,用秘密飞车在郢都城中来了一场血洗,一时间朝中的大臣被屠杀近半。清任本人也在不久之后死于精神昏乱。这一来,却让春妃的娘家白氏家族掌了权。原来清任的王后是庆延年的长女,从未得宠,并因为后宫阴谋而早早被置入冷宫。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人们都相信因为庆后的阴谋,使得清任的所有子嗣都死于襁褓之中甚或根本不能无法来到这个世界。长达二十余年未能降生一个继承人,也成为王朝中最大的隐患之一。
直到最后,人们才发现,阴谋的尽头不是庆后,而是巫姑瑶姬——这个被掳掠到郢都的冰帝国末代公主。她本来并无机会存活,却因清任的优容而成为青夔国的大祭司。然而,这个精通巫术的女子,在散淡清冷的外表下掩藏了深深的敌意,她很早就对青夔王室施加了可怕的诅咒,令每一个子嗣都必然死亡。而清任对这一切都不知晓。
后来,是白定侯和他的儿子白希夷带来的一个神秘青年。这是他们冒着巨大危险秘密地抚养的一个孩子,如今被证实是武襄王的儿子、清任的幼弟。穷途末路的清任,只能听任白家和春妃将这个青年扶上王座,自己却在癫狂和孤寂中死去。
春妃成为太后,白希夷成为新一任的首辅,取代了庆延年。而这个神秘青年,新任的青王,自然就是海若。海若是传说中的海神,起这样一个名字,大抵是因为他从小在南方海疆的军中,吹着碧落海上的风长大。而在一般民众的眼中,海若确乎有着类似于海神光芒。即使还有人记得,清任末年的血洗之中,海若是率领飞车的主力将领,这种残酷的印象也很快被一个稳重有为的君主形象代替。他很快显现出,他同他的兄长一样勤勉而精悍,举止应策无可挑剔,另外更多些决断勇锐的气魄。即位初期动荡不安的郢都,在他雷厉风行的安抚和镇压下很快恢复正常,依然一片繁荣安宁。节日出巡的时候,人们看到年轻的青王海若有着英挺的轮廓,矫捷的身手,面容俊朗神秀有如神明,而独特的淡金色皮肤,又总给人一种日光笼罩的错觉,使得他又多了一层近乎迷幻的魅力。这样的印象,使得海若成为许多郢都少女梦中理想的情郎。但奇怪的是,海若登上王座之后,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名门闺秀,至今尚未婚娶,后宫空寂冷清,只剩下两个老太妃。这点令人费解。好在海若并非对女色无兴趣,他会临幸他中意的宫娥女侍。在后妃的问题上,他只是相当挑剔,并且不愿像前任那样,因为女人而惹上麻烦。
时间在平稳之中慢慢滑行。上止首辅白希夷,下至郢都城中贩夫走卒引浆卖水之辈,似乎都对青王海若比较满意。直到海若即位第三年,忽然发下一道迁都令,在朝野上下引起震动,事情才起了一些变化。
而这个时候,一直幕后辅佐海若的太妃白雍容,也忽然一病不起。
太医院束手无策,就连身为青夔第一回春妙手的卢隐,也完全摸不着头脑。青王海若很是焦虑,一面在全国征集名医良药,一面安排卢隐等人进宫,在长闲宫的隔壁辟了一间别院住着,以便随时伺候着。青王每日过来问安,太后吃什么药,喝什么粥,几时睡下,几时起身,夜间可否安稳,白日里可否平静,都要一一过问。但凡发现一丝一毫的缺憾与不适,也要追究管事的宫女的责任,还非得不惜工本地弥补上。冬日湿寒,夜长难挨,于是连神殿中收藏的九龙鼎,也被青王搬去了长闲宫。每日焚烧产自南迦丛林的最上等的沉香木,为的是怕太后夜里冷。
春太后白雍容看见人来,慢慢支起身子。冬太妃见状,忙欲上前。一旁早有老成宫女抢在了她前面,抱了厚软的冰丝绣天心菊的靠枕,塞在她肩旁,又拿来浣雪猫毛皮的长披肩,细细地掖在那只尖削的颏下,不教漏一点儿凉风。
冬太妃停了停,这边已有宫人抬过高椅和案几,远远地放在离床十步中。冬太妃有些犹疑,也只得小心坐了。氤氲中,并不能看清春太后面色如何。她卧在那里,半闭了松弛的眼,一言不发。
冬太妃捧起一脸盈盈笑意,开口道:“姐姐可安心养病。方才妹子问过了太医,太医说无妨的,过了清明节就能好。所以妹子先给姐姐道声喜了。”
白雍容轻咳了几声,索然道:“若清明真能好的话,咱们一起去赏天罗花。自从先王过身,这一年年春光,好似都浪费了一般。昔辉堂的天罗花,也不知是否如当初一般明艳。”
冬太妃道:“您忘了。虽说主上继位后恢复了春狩,可是昔辉堂那边,一直在安排人在照看着,天罗花依旧年年盛开。郢都的士人女子相携出游赏花,都会感怀先王的遗德……”
白雍容道:“你不知道,那其实是我让人安排的。我记得先王曾经说过,天罗花生于九嶷湿地,最是怕冷。每年冬天,我都会让人给天罗花包裹上长绒棉毯,每棵树下都要生一个小小的火盆。今年我病了,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过问此事。”
冬太妃道:“姐姐真是有心。”
白雍容似乎摇了摇头:“你知道吗?这天罗花,可是那一年九嶷的大司命季荪来访,带来送给先王的,意义非比寻常。倘若冻坏了,我怕有朝一日季荪重返郢都……”

冬太妃笑道:“姐姐不是病糊涂了罢?九嶷远在千里之外,季荪来一趟也不容易,怎么还会再来?再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吧。”
白雍容闭上眼睛,那意思似乎是:“你就是不懂”。
冬太妃忽然想起,说季荪年纪不小,这话可不得体。太后与季荪差不多是同龄的。于是讪讪道:“既然姐姐不放心,少不得回头,我亲自去昔辉堂跑一趟。看看今年的花事如何,也好为姐姐病愈赏花,”
“如此甚好,”白雍容道,“有你我就放心了。”
“哪有,我不过是见缝插针地尽点绵薄小力。”冬太妃笑道,“其实有主上一切细致安排,姐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白雍容闭着眼,不说话。冬太妃半垂了眼帘,谨慎观看她的神色。房中静得出奇,不闻任何声息,只有她们两人的声音,你来我往,像是在空中虚掷着某种无意义的回响。
然而实际上,她们各自身边,不到一步之遥,便守立着三到五名宫女,以备随时伺候。这些宫女,各个静默安稳,仿佛是没有生命的人偶,脸上挂着莫测的温婉笑意,令人大气儿也不敢出。
“他何时让我放心过呀……”白雍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
冬太妃连忙一笑:“还是为了婚事吗?”
“婚事是一件,我一直在替他寻找……”白雍容慢慢道,“可也还有,其他的事情……”
冬太妃一面听着,一面接过身边宫人端上的茶水,慢慢抿着。听到此处,不觉轻咳了一声,接道:“姐姐实在是过虑了。主上聪明决断,并不逊于先王。姐姐还是养病要紧,不要太操心了。”
“你说的也是。”
冬太妃想了想,索性道:“我看姐姐今日精神还好,不如我陪姐姐下盘棋,解解闷儿?老这么趟着,好好的人也趟乏了。”
白雍容微微颔首。
服侍的宫女们,似乎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起身准备。
冬太妃连忙又道:“姐姐不用起身,看着就是。我特意带了个人来,替姐姐掌棋。我跟她下。姐姐怎么说,她就怎么走。”
“这样也好。”白雍容说。
宫女们摆条案铺棋盘,又拿来椅子。冬太妃侧了侧脸,朝她带来的随身侍女说:“文斓,坐到我对面。”
那个名叫文斓的年轻宫女略一低头,提了淡青的罗裙,在棋盘边盈盈跪下。白雍容远远看着,注意到她有一段柔长的细腰,妩媚如同二月早春。
青夔的棋叫做“宕子”,由石青和珠白两种颜色的珊瑚石打磨而成,指甲盖儿大小的一个半圆,子数不限。棋盘则是用海蓝色砂子勾勒出天上地下四方**的框架,宛若海上岛屿的格局。双方各执一色,青宕子先行,白宕子跟进,二色宕子轮流落子。谁先将**方位连成一体,谁便是赢家。这种宕棋,是百多年前一个蓝族行商在海外偶入仙山而窥探到的仙家游戏。棋步看似简单,极易上手,其中却含有许多机趣,很快就风靡了整个云荒,不仅贩夫走卒们爱玩儿,郢都的达官贵人们也乐此不疲。
而在这青夔宫中,人人都知道,冬太妃是第一个喜欢宕子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倒有三百六十日,都坐在淅雨宫的大梧桐树下,左手执青,右手执白,对着棋盘抿嘴出神。年深日久,磨练成了宫中第一高手。青王清任生前,偶尔心情不佳,也会到这个沉默寡言不得宠的小妃子宫里来,摆上一两局解解闷。清任去世之后,成为太后的白雍容不免寂寥,便跟着冬太妃下棋。太后很喜欢这项游戏,甚至一度举办棋赛,遴选国中高手,进宫陪奕。只是冬太妃棋艺太高,无论是太后,还是陪奕棋士,都不曾有人在不让子的情况下获得完胜。
这一局,照例让太后先走了四步。太后自是不能抬手,吩咐侍棋宫女的文斓摆上了青宕四枚,冬太妃这才拈着兰花指,施施然落下一枚白宕。
太后毕竟虚弱,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便觉乏了。冬太妃待要作罢,太后却对文斓道:“你替我走完。”
此时青白二子平分秋色。冬太妃听罢,冲着文斓微微一笑,示意她接上。那宫女并不则声,默默地摆上了青宕子。太后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再睁眼的时候,发现棋局忽然大变。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自己的青宕已经绿茵茵地连上,俨然就要取胜了。
白雍容忍不出惊叹了一声,支起了身子细看。她这一动弹,惊动了那个叫文斓的宫女。文斓连忙转身扶着太后,却听太后道:“不妨事,你且好好地下。”
冬太妃不由得微微一笑。文斓瞥见了太妃的脸色,像是猛省了一下,忙低了头,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棋盘眼珠儿都不敢错一下。倒是落败的冬太妃,依旧神定气闲,有一步没一步地应付着。不过又下了半盏茶的功夫,收官了。点出出数目来,双色宕子打了个平局。
“可惜,没能赢了你去。”白雍容笑道。
冬太妃掩嘴笑道:“这平局的结果,可不是我的能耐。”
文斓在一旁收拾棋盘,听得太妃此言,脸上是一红,眼睛里像是含了一汪明晃晃的水。只听冬太妃道:“平素我跟她下棋,须得一子不让,才略胜一筹。今日却一气让了四子,我早就知道这回我该完蛋了。谁知这孩子如此厚道,竟然给我留足了面子。”
文澜一听这话,慌忙放下了手中的棋盘,作势要跪,却被冬太妃笑着一把托住,示意她不必介意。
白雍容却是愕然:“原来是硬扳成的平局。那么……这孩子不简单呀。”
冬太妃一边悠悠喝着茶,一边用眼角瞅着诚惶诚恐的侍女,道,“这孩子的父亲是歌岛那边有名的棋手,一手好棋泰半是跟她父亲学的。她十三岁上到郢都来,城中少年中就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这才到我的宫里来。”
白雍容点头道:“那可称得上是个了不起的才女了,难得模样儿也生得如此可人。”一边示意文斓走近来,拉过她的手,细细地看着。“你觉不觉得……”白雍容有些恍惚地说,“这孩子有点像一个人?”
冬太妃慢慢道:“我可没看出来,像谁呢?”
白雍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却问:“那么她今年多大了?”
冬太妃笑了笑,示意文斓自己说。
文斓低垂了眼睛,细声道:“十七岁……下月就十八了。”
“细柳,”白雍容招呼着自己的侍女,“把我那顶白玛瑙的帽子拿过来,赏给这位下棋的姑娘。”
侍女应声,捧出来一只精巧帽盒,打开,里面是一顶孔雀蓝的明珠缎软翅小帽,还带着一段绣白文凤的水蓝色鲛绡面纱。两鬓的软翅上各有一只银丝攒白玛瑙珠子的凤尾蝶,蝶须镶的是黑珍珠,极为夺目。帽子戴在文斓的头上,四粒珍珠颤巍巍地抖着,与面纱上随风舞动的文凤遥相呼应,显得颇为灵巧。
“谢太后恩典。”文斓跪拜磕头。
“这是提前赏你的十八岁寿礼。”白雍容道。
“想不到,这孩子与太后如此投缘。”冬太妃开口了,“我看,不如让她从此留在长闲宫,专门陪姐姐下棋,如何?”
“这不好吧,”白雍容道,“怎可夺了你的爱将?”
“姐姐客气什么,我可以另外再找陪棋的。”冬太妃笑道,“她跟着我成日下棋,也不过是平白的消磨时光。能够伺候太后,才是她的福气——文斓,你可愿意?”
“文斓愿意留在长闲宫……”文斓犹豫了一下,又道:“只是,文斓舍不得太妃。”
“呵呵……”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青王海若立刻就要过来问安。白雍容一听,满面的安闲笑意,忽然间就滞在了那里,然后便叹了一声气。她这一叹,原本暖融融的屋子,似乎顿时就冷了下来。
冬太妃见状,遂道:“姐姐和主上商议国家大事,我就先告辞了。”
“你去吧。”白雍容索然道。
文斓也起身,送冬太妃出门。
“你就安心在这儿罢,”冬太妃道,“不消跟我回去了,回头我让人把衣裳被褥给你送过来。”
“是,谢太妃娘娘。”
冬太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说什么,然而终究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掌门侍女推开了一道小门缝儿里,太妃一闪身,轻飘飘地出去了。文斓站在门里面,听见她的脚步踩在冰凉脆硬的砖地上,不一会儿就远了,没了声息。
“回避吧,”掌门侍女在一旁说,“青王要来了。”
文斓退了几步,将身子侧在帷幕之后。
“回避不是让你躲在边儿上偷看,就是离开这间屋子到下房里去侯着。”那侍女冷冷道。
文斓一惊,情急之下不知该往哪边走。只见那侍女朝一旁努努嘴,方看见一扇黑漆小门半掩着,连忙碎步过去。
“第一天进宫吗?一点规矩也不懂,这可是在太后的宫里。”侍女低声道。
文斓满面羞恼,钻进小屋子,惊魂未定,忽然听见外面咔嗒一声。她扑了回去,再推那黑漆小门,已经是推不开。外面的大锁哐啷哐啷响。
“外头进来的人,一概不许随便走动。你给我安安静静呆着,惊扰了太后养病,可是死罪!”
“我是太妃的人,”文斓忍不住争辩道,“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外面的掌门侍女似乎冷笑了一下:“自然是……”
她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文斓听见了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沉闷得像是打雷。似是来了很多武士,可是又都在大门口停下了。门开以后,只有一双脚踏了进来。
“给主上请安。”宫女们的声音脆如银铃。
门外是青王海若!文斓忽然觉得头皮一紧,心里顿时空了,紧张得不知道立刻该做什么好。她本能地伏在门扇,将眼睛贴近缝隙,努力向外面张望、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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