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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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王宫·地牢
子明盘膝端坐在床上,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愁云密布:昨日,子允抓到了送青泠出城的车夫。却不想车夫在路上见财起意,窃光了青泠的钱物潜回楚城正打算好好享乐之际,被子允的兵士逮个正着,也因此,青泠的下落自此成了个谜。没有人知道她流落何方,是否安好。唉!青泠,是我不好,如果我安排周详些,你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而今,你身在何方哪?真是叫人心急如焚。得知此消息的冽风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劝说子允释放自己,好让自己与他一起前往水流国。不曾想,却遭到子允的拒绝。今晨,冽风出发往水流国之前来此探望自己,没说半言责备自己的话,反而语重心长的说:子明,我的预言你也知道了。其实,不管如何,事情最终还是会朝着我们都不想的方向走。此乃天命,没有人能抗衡。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那就是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你现在这颗心,未来面临抉择的时候,请听从你心底最真的声音,切勿让所谓的事实蒙蔽了双眼。说完这些,冽风就走了。也许,青泠这件事,确是我对不住他。可是,子允,连冽风都来过了,为何你到今日还未出现过?你当真如斯狠心?还是,你想就此把我这个你争夺皇位最大的对手禁固在这地牢中终此一生?若真如此,子允,你实在是够绝情、够冷心了。不,也许,这正说明从头到尾,你真的从未对我动过半点心。呵呵呵……很好,很好,真的很好,既然如此,那我留在这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归去吧……
镜界历六九二一年八月五日
一夜无眠的子明踱到牢门边:“来人啊,去请大皇子,本王要见他!”狱卒听闻,匆匆赶至,满脸为难:“这,大皇妃,您这不是叫小的为难么?”“照我的话去做,你告诉他,他若不来见我,我便亲自去会他!听清楚了没?”狱卒完全被子明的气势震住了,应了一声后,一溜小跑冲向清华宫,边跑边在心中泛嘀咕;好可怕呀!没想到向来温文尔雅的三皇子,一旦收起笑容,竟如此威严,简直比大皇子还吓人,真的好可怕。
半个时辰后,子允踏进了地牢。
“怎么?熬不住了?”子允的语气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凤眸中流转的思念却是骗不了人的。可惜,此刻已关上心门的子明再也看不到这些了。“不,我叫你来,只是想看看你!”“你!”子允愣住了,为了子明的平静,更为了子明眼中忧伤。“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呵……”子明露出了进地牢后第一个笑容,“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罢了。可以,再过来一点吗?”子允被子明的笑容盅惑了,不自觉的走近牢门,眼睁睁地看着子明自铁栏间隙伸出一双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手,一一抚过他的五官。
抚过一道眉,再见了,子明在心中道,再抚过另一道,再见了。以最慢的速度划过凤目,再见了。沿着鼻梁轻轻滑落,再见了。最后,以食指轻点红唇,永别了,我的爱!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被子明的举动搞的无端自心底冒出许多不安,为了掩饰不安,子允有些暴躁的吼道。子明没有答话,只是加深了笑容,静静的凝视他,仿佛没明天了般的凝视。“混蛋!别在这个时候装哑巴!”可恶!为什么心底的不安在迅速扩大;该死!为什么他此刻一点也猜不出明的想法?混蛋!别再用那种笑容扰乱他的心志了。子明但笑不语,只是在心底暗道:呵,他美丽的爱人,没想到能在最后一刻,再次见到你失控的表情。如此,值了,时间差不多了,他也该动身了。
“你!怎么会……?”惊觉子明周身逐渐燃起的光圈是施展空间移动法术时才会出现的光圈时,子允顿时惊呆了。空间移动法术,向来只有纯血统的王族才能习成。而子明,只有一半王族血统的子明为何能习成此术?不,等一下,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去哪?停手!易子明!你给我停下来!……不,子明,回来,回来,不!”等子允察觉子明并非在恫吓他时,已来不及出手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明自眼前消失。
许久之后,子允依然站在空无一人的地牢中,喃喃的念着子明的名字。子明,子明……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会痛?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子明消失他会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子明走了,他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此刻他却只想倾尽所有换得子明的归来?为什么,他从没有爱过子明的不是吗?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失去至爱的感觉?不会!不可能!他怎么会爱上子明?他爱的是忘尘崖上虚幻的少年,绝不是这个精于算计的易子明。不是,不是!他不会爱上子明的!不会的!可是,为什么眼睛酸涩无比,为什么脸上有水在滑落?为什么这水尝起来咸咸的?为什么……子明,回来!
南楚王宫阴暗的地牢中,南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易子允,成年后第一次落泪,为了一个他以为自己不爱的人。
南楚王易恒之寝宫·昭阳宫
小憩中的易恒自梦中惊醒,睁眼却发现应该身处地牢的爱子竟立在他面前。然仔细一看,才发觉眼前的子明并非实体,只是精神波形成的幻影。
父王,对不起,我违背了你我的约定。
“明儿,你……”
父王,南楚终究不适合我,我只有离开。再见了,父王,您多保重。
传达完信息,幻影缓缓地消失于空气中。
易恒坐起身,长叹了口气,“唉,明儿,你最终还是走了这步吗?命运,果真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啊。”
南楚国东南方小镇榆镇西郊十里榆树林
唉!坐在火堆旁,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泠唉声不断。唉!唉!唉!到底是什么事那么着急嘛,明明可以在榆树镇找间客栈舒舒服服的住上一宿,可为了能尽快抵达观日,硬是赶在天黑前出了观日镇。现在可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摆明了要露宿荒郊嘛。55555,怎么这样!虽然泠一边在心里抱怨连连,一边还不忘竖起耳朵,看能不能从那群自休息开始便围在一块嘀咕个没完的人那里听个只言片语的。可惜,一则距离较远,二则他们使用的语言她闻所未闻,没多久,泠便放弃了窃听,专心一致地啃干粮。
“泠!”与部下商量完毕,清走到泠面前轻唤,“嗯?”泠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什么事?”“今晚我们就在这过夜了,你睡马车吧。”“哦。”嗟,她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睡马车总比睡草地强,凑合吧。
夜深了,许是不习惯睡马车吧,泠翻来覆去的还是没能排上周公他老人家的约会。无奈之下,只好坐起身,掀起窗帘,透透气,转换转换心情,顺带培养点睡意。
呼!野外的空气果然格外清新,更难得的是,这个季节,竟然能看见月亮。这个世界,没有污染,所以月亮看上去份外皎洁、明亮。不过,再美丽的月光,与树下的少年相比,想不黯然失色也难,当泠发现清就倚在距马车不远处的榆树下沉睡时,美丽的夜空再也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她的全部注意力全落在了少年身上。
唉!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绝美无暇的人呢?而且,此等美貌竟生在一个少年身上,这不摆明了要让所有的女同胞饮恨自杀么?唉,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啊。好在完美的仅是外表,他的个性嘛,说实话,跟完美可是搭不上半点边了。同行三天,泠发现清是个沉闷的人,除非必要,他是不会主动与人说话的。他沉默不语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副世界名画般赏心悦目,不过,如果他不是老用探究的眼光审视她的话,会更完美就是了。就像当初初识冽风没多久,泠就发现他总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样,虽然与清只相处了短短三天,泠就发觉清总是在时不时地试探她。但奇怪的是,对于这种试探,她却没有半点不悦。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每当清凝视或靠近她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吧。因为这样,所以她愿意把真实的自我展现在清面前。可是,麻烦的是,现在的她,面对清时,不光心跳加速,连带的脸颊都会克制不住的红染起来。对,就像现在这样,一对上那双罕见的紫眸,不但心跳如擂鼓,脸颊也开始持续加温中。呃,不对啊,他应该睡着了,那她怎么会看见紫眸呢?而且,紫眸中充满了戒备之色,啊!咦?什么时候大家都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后知后觉的泠这才发现四周的空气不知何时变了,变的凝重而紧张:夜风轻轻地吹拂着,树叶应和似的发出沙沙声。本该是宁谧的氛围,不知为何却弥漫着一层一触即发的气息。清掀去覆在身上的织毯,缓缓地站起身,看似悠闲的动作,实则全身肌肉皆已进入了紧绷状态。月的娃娃脸失去了一贯的轻松,只见他向左跨了二步,身形如鬼魅般掠到了清身前。

然后,突袭在一瞬间爆发:平静的树林中陡然跃出数十条黑影,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攻击对象都是同一人:清。虽然就人数而言,清这一方处于劣势,但没过几招,优劣立现。很明显,清的人马技高一筹,所有的偷袭者没有一人能越过他们的防守靠近清身边。既便有少数人侥幸杀到了月面前,也被轻而易举地打退。最令泠吃惊的是,看来文文弱弱、整日里没个正经的月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呵。原本这种激烈惊险的场面泠是不敢观看的,可双方人马手中均无刀剑之类的利刃,倒地者也只是脸色煞白,爬不起身罢了,没有半点血腥的场面。所以泠也就毫无危机意识地趴在窗口把眼前的袭击当作现场武侠秀观赏,全然没有觉察危险正朝着自己悄然迫近。
“啊!”泠的尖叫声蓦然划破天际,激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上的“活计”望向发声处:该死!清在心中暗咒,竟然还有伏兵!“你想怎么样?”清越过月,傲然注视着那名擒住泠的黑衣人。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用手势示意清过去。清微蹙眉头,稍稍思忖了一下,正欲迈步向前,却被月拦住。清偏过头,对上月眼中少见的森冷。“月,让开!”“不,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我不会让您亲身涉险的。”月眼中的坚持令清踌躇了一下,然当他转头触及泠眼泪汪汪的水眸时,还是决定不改初衷。“你该知道你是拦不住我的。”“我知道。所以,如果少主非要执意孤行的话,就请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月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清楚地听见这一句话。
月的话令双方人马有了新的布阵,黑衣人那方重新整队,形成了以擒住泠的黑衣人为中心的阵形严阵以待;而清那方,似乎所有的人都赞成月的话,故此他们全站到了月的身后,挡在了清面前。至于被人掐着脖子的泠听了月的话,则差点没白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没想到,没想到平日时总是笑脸对她的月会如此冷酷无情,没想到反面是老是一张冷面对她的清愿意拼死救她。555,她还年轻,不想就此香消玉殒啊。救我,清!泠眨着一双泪眼,努力想将求救信号传递给清。不过,上天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努力,因为黑衣人眼见谈判破裂,逐渐加大了手劲,看来是想用她的小命发泄他失败的愤恨。好痛苦,不要啊。“清!”泠挣扎着,倾尽全力吐出声音,虽然她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几近无声。可是,相隔不远处,即将被说服的清却听见了。
于是,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并结束,待站着的人们再度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们看到的是:倒了一地的尸首半成品,张大了嘴满脸惊恐的泠以及环抱着泠,左肩至腰际的衣服被某种“液体”浸湿,神色平静如常的清。
片刻之后,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响起:“清,清,你流血了,你受伤了,快放开我。”泠的话唤醒了众人的神智,下一刻,她便被月粗暴地拉离清的怀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围着清忙碌着。天色微明时分,月脸色不善的自马车下来。“卫青泠,去,好好照顾他!”月的声音冷的让人打骨子里感到寒意,自知闯了大祸的泠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匆匆爬上马车,几乎在她双脚刚在马车上站定的同时,马车开始行进了。
“清!”泠怯怯地唤道,听见她的声音,清缓缓地睁开眼,“没事了,睡一下吧。”清的声音如往昔一般动听,但明显中气不足。虽然此刻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冷淡,可这一次,泠看见了其中隐含的淡淡柔情。正是这份温柔,让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呜,对不起,清,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对不起,呜……”任由泠哭泣了一会之后,清再度开口:“别哭了,难听死了!”啊?啥?泠吃惊地抬头,触及紫眸中满满的不耐时,满心的愧疚与自责立时烟消云散。可恶!臭小子!救她一命了不起啊?试问天下有哪个人的哭声会好听来着?哼!自尊心受到点挫折的泠只顾着生气,全然没有发觉清不耐下的良苦用心。鼓着小脸瞪视了清片刻后,泠决定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遂自顾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卧倒,不一会便会周公去也。事实上,折腾了大半宿,泠也早已疲惫不堪,可是方才差点小命休矣的恐惧仍然留存在心底,所以一直没有睡意。这会被清简单的一句话,心底的恐惧被闷气代替,精神稍稍放松了下,倦意顿时袭卷全身,自然是沾枕即着了。
清望着泠泪迹未干的睡脸,心中所受的震憾亦不轻。三天,才短短三天而已,眼见她为敌人所擒,他竟会不顾一切地救她,这根本不是理智的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啊。三天,才三天,看见她的泪颜,他居然会觉得呼吸困难,甚至宁愿被她误会也要让她停止哭泣。为什么会这样?仅仅是因为亲情所致吗?不,不是的,骚动的心告诉他原因绝非仅只于此。曾经冷却的心,会为她而热烈的跳动,难道经过那件事后,变的冰冷的心还会有心动的感觉吗?会吗?……混乱的心当然无法给予他答案,清怔怔的看着泠,直到倦意席卷了他的神智,他才不甘不愿的放弃了思考,沉入梦乡。
泠睁着一双熊猫眼,哀怨地注视着眼前正用她所不懂的语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名男子。呜……搞什么嘛,一大早就把人家摇醒,现在又把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的。这算什么意思嘛?!他们家大人没教过他们在第三者面前使用第三者听不懂的语言交谈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吗?她敢打赌,这二人的出身绝对不低,最低限度也该是大富大贵之流,因为只有那种家庭教育出来的小孩才会这么没礼貌,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螃蟹样。哼,气死她了,她好闷哟,好想下车透透气哦。可是她昨天闯了那么大的祸,到现在月还是用那种令人不寒而粟的目光瞪她,尤其昨晚见识他惊人的身手后,她还真不敢轻举妄动哩。人家她可是善良的弱小,犯不着为了逞一时之快,得罪那种高手,事后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不值了。可是,他们到底要谈到什么时候嘛!
与月谈话的清其实早就发现了泠的哀怨,可是正事还没谈完,也只能暗笑在心底。“不行,我不同意!”月断然拒绝了清的提议。“月,目前敌暗我明,化整为零方是上策,这你不会不懂吧?”“我同意化整为零,但我不同意您与卫青泠同行,除非让我也跟着您。”“我说过了,我必须先赶赴染星的约,可‘暗灵’的事也不容担搁。目前情况还未完全明了之前,我不想惊动父王和母后。而我又无法亲自去调查,只有委派你,你若与我同行,如何调查呢?”清冷静地为月分析形势。月沉吟片刻,“那么,至少您也该多带几名护卫一道,须知就您现下的身体状况,至少二个月内不能再动武了。这一路上危机四伏,您居然只带着那个什么也不会,就只会拖累您的蠢丫头上路,您这种做法请恕属下不能苟同。”“月!”听着那一字接一字的“您”,清有些头痛的低叹,你这位挚友只有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才会对他尊称“您”,唉!“更何况,经过昨夜,属下很难相信您不会再次做出同样的傻事。”月依然面带微笑,但吐出的话语却一字比一字更冰冷。清轻吁了口气,“好吧,月,那我问你,假若昨晚你处于相同的境况,而我怜处于泠的状况,告诉我,你会怎么做?”乍然听闻那个令他心痛欲绝的名字,月顿时脸色刷白,眸底掠过绝望的光芒。但不一会,当他想明白清说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时,震惊的目光立时取代了绝望。“清,难道你……”清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移向泠,明媚的紫眸流转出淡淡的温柔,令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月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缓缓的道:“如果,她不是公主呢?”清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对于正常人来说,仅是面部肌肉的放松而已,可是对于他这种缺乏表情的人来讲,那种程度的肌肉放松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笑容了。“放心吧,对于感情这件事,我绝对会忠于自我,才不会去管那什么宿命预言呢。”听了清的话,月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垂挂于胸前的链坠。“月?”见月迟迟不语,清轻唤。“嗯。”月闻声回过神,“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等到了出云镇,我们就分道扬镖。”说完,月跳下了马车。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提到莫我怜,对月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清望着月离去的背影暗想,不过,若是冽风占卜的没错的话,月,要不了多久,奇迹将会出现,耐心等待吧。
门帘落下,阻隔了清的视线,他再度将目光移向泠,此时的泠早已抵挡不住睡神的召唤,噘着小嘴沉入了梦乡。所以,她自然也错过了方才清难得的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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