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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别庄探双亲
萧翎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由一阵烦恼,决心要离开百花山庄。
沈木风佝偻着高大的身躯,缓步走进兰花精舍。
萧翎欠身抱拳说道:“不知大哥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哥恕罪!”
沈木风两道眼神中,暴射出冷厉的寒芒,凝注萧翎脸上,似是要从他神色中查出什么。
萧翎眨动了两下圆大的星目,淡淡一笑,道:“大哥这般的瞧着小弟,不知是何用心?”
沈木风肩头一耸,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心中如若没有愧疚、隐秘,让大哥瞧一阵,又有何妨?”
萧翎淡然一笑,并未接言。
沈木风就桌边木椅上坐了下去道:“五年之后,天下英雄,唯三弟才足为大哥之敌。”
萧翎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却微笑答道:“大哥过奖小弟,小弟虽得良师垂爱,授予绝学,只可惜质愚才庸,未能真正学得恩师绝艺……”
沈木风淡淡一笑,接道:“纵然你武功强过此刻,那也未放在为兄的眼中……”
萧翎道:“大哥说的是……”
沈木风缓缓接道:“我说的是你应变的才智,三弟纯金噗玉,略经历练,必将是一位大智大慧的英雄人物,适才一睹应变之才,更坚信为兄的预料不差……”
萧翎虽是生具慧质,又得庄山贝讲过江湖上百年来出众的英雄人才,和那些绝智绝勇的武林往事,但他终是初出茅庐,历练不足,沈木风一番奖中带刺之言,一时间竟使他难再想出论辩之语。
只听沈木风继续说道:“小兄入室之初,见三弟神色有异,依情推论,你心中定有着什么隐秘?”
萧翎已对他生出了极深的戒心,正待出言反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言多必失,不如沉默不语,给他个莫测高深的好,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这一着又大出了沈木风的意料之外,等待良久,不见萧翎答话,才一皱眉头,接道:“但三弟竟能在片刻之间,恢复镇定,这份冷静的工夫,实叫为兄佩服,但为兄又自信,观察绝不会错,不知三弟的高见如何?”口气之中,逼使萧翎开口。
萧翎淡淡一笑,道:“大哥训教,小弟洗耳恭听!”
沈木风离坐而起,纵声大笑,道:“好一个洗耳恭听。”
萧翎只觉那笑声中充满着一股森寒的杀气,震人心弦。
笑声延续了一刻工夫,仍不停止,满室中回音激荡,尽都是震耳笑声。
萧翎暗运内力,和那刺耳的笑声抗拒,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平静之色。
但闻砰的一声轻响,夹入了笑声之中,沈木风笑声顿注,回目望去。
只见玉兰容光惨然,全身微微的颤抖,手中的茶盘下垂,两只细瓷白杯,早已落地粉碎。
沈木风阴森的脸色上,绽开一缕笑容,道:“三庄主已决定午后动身,回籍探亲,你们可要跟随他去吗?”
玉兰道:“奴婢们听凭大庄主的吩咐!”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这要看三庄主了,不知他肯不肯要你们追随前去。”
萧翎道:“小弟正要请求大哥,金兰、玉兰二婢,秀外慧中,获得小弟欢心,此次小弟回籍,意欲让二人随侍同去,不知大哥是否赐允?”
沈木风道:“金兰、玉兰二婢,确为咱们百花山庄中诸婢魁首,也勿怪三弟喜爱,何况两人的武功不弱,机智应变,都过得去,三弟肯带她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为兄的也可放心了!”
萧翎忽然想起唐三姑,欠身一礼,说道:“多谢大哥,小弟还有……”
沈木风接道:“自己兄弟,不用谢了。”
萧翎接道:“小弟还有一桩事情请求大哥。”
沈木风道:“你说吧!但得为兄的力所能及,无不答允!”
萧翎道:“唐三姑犯了咱们庄中的规戒,被大哥关入石牢,不知可否放她出来?”
沈木风笑道:“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萧翎道:“小弟既是三庄主的身份,对咱们百花山庄的事,自是该处处留心才是。”
沈木风道:“你可也要带着她随你回籍探亲吗?”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果不肯带她离此,只怕她难以出这百花山庄,当下说道:“小弟虽有此心,但不知那唐三姑是否答应。”
沈木风道:“三弟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正是那些自视极高的少女心目中的人物,我想那唐三姑无不应之理。”
萧翎道:“大哥答应放她了?”
沈木风道:“三弟所求,为兄的几时拒绝过你?”
萧翎轻轻叹息一声道:“庄中正值多事之期,小弟实不该于此时离去,但思亲情深……”
沈木风接道:“三弟不用为此抱疚,只要早去早回,赶得上为兄替你安排的那场大会群豪之期,也就是了。”
萧翎暗道:我借探亲之名离此,虽非托词,但主要的还是不愿帮你为恶,既然离此,焉肯再自行回来,口中却答道:“小弟尽快的赶回来就是。”
沈木风望望天色道:“为兄已吩咐设下盛宴,为三弟饯行,此刻时已近午,三弟也该准备一下,酒饭后,立时上路。”转身缓步而去。
萧翎望着沈木风背影消失之后,回头对玉兰说道:“你可是很怕那大庄主?”
玉兰黯然叹息一声,道:“三爷午宴时请小心一些。”
伏身捡起地上碎去的瓷杯破片,匆匆离去。
萧翎心中想着:那沈木风除了多疑之外,对我萧翎也算得仁尽义至了,这玉兰却为何又这般嘱咐于我,但她既然这般说了,倒是该小心一些……
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漫步向大厅而去。
大厅中,果然高张盛宴,沈木风、周兆龙,金花夫人和宇文寒涛都已在坐,最使萧翎惊疑的,是那唐三姑也高坐在客位之上。
金花夫人咯咯一笑,拍拍身侧的座位,道:“小兄弟,快些过来,这是你的位置。”
萧翎行近座位,掏出玉仙子的画像递了过去,道:“夫人请收下画像。”
金花夫人道:“这画像本该送给小兄弟,但那王仙子画的太好看了,还是由我保存的好。”伸手接过来,藏入怀中。
萧翎又取出三奇真诀,道:“在下大哥要我把三奇真诀也交给夫人保管。”
金花夫人伸手接过,道:“好吧,待我瞧过之后,再交给大庄主收存就是。”
沈木风举起酒杯道:“三弟早去早回。”
萧翎举杯,正待吃下,忽然想起了玉兰之言,不禁犹豫起来。
沈木风却似浑如不觉一般,自行干了一杯。
周兆龙微微一笑,举杯说道:“祝三弟一路顺风。”
金花夫人接道:“小兄弟多珍重。”
宇文寒涛说道:“三庄主此行愉快。”
四人举杯相祝,每人都喝干了杯中之酒、但萧翎的杯中却仍是满满一杯,点滴未尝人口,大大感到尴尬,暗道:这杯酒纵然是断肠的毒药,我也该喝下去了,举起酒杯,正待吞下,突听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际:“你这杯酒吃不得。”
萧翎心中一动,闭住气,把一杯酒倒人口中,但却不吞下腹去,缓缓就坐。
在这一瞬之间,他已明白自己正处在一个充满杀机的环境之中,必需要冷静的应付这个局面。
他表面之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在留神查看那暗施传音之术示警的人。
但这大厅之中,除了坐中几人之外,只有两个青衣小婢、如若是坐中人向他示警,只有唐三姑和那金花夫人可能,但两人一直日未启动,何况那声音十分陌生,记忆中从未听闻过。
沈木风眼看萧翎吃下了杯中之酒,立时举筷说道:“三弟归心似箭,急于登程,咱们尽快吃吧!”
萧翎缓缓举筷,挟了一些菜肴,但却不敢送入口中,原来他口中含酒未吞,不能吃菜。
只听那陌生细微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你如没有听我的话,吃了那杯毒酒,今生一世,都在沈木风控制之下,除非你能遇上了毒手药王,而他又答应救你,始可摆脱,如若没有吞下那毒酒,快些设法吐出来。”
萧翎听得他说出毒手药王,忆起了那晚放血之事,心中信了八成,心念电转,巧计忽出,暗里摸出一枚制钱,运指力捏成一团,由桌下弹了出去。
他从柳仙子学得了举世无双的回旋手法,那枚捏成一团的制钱,由桌下飞出,折转由窗中飞入,掠着周兆龙耳际飞过,叭的一声,击在一盘菜肴中,登时油水飞溅,肉块横飞,瓷盘也片片碎裂。
这变故大出意外,满桌虽坐着第一流的高手,也是未能及时接着那飞来暗器。
萧翎一按桌面,疾飞而起,穿出窗外,脚尖一点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跃上屋面,借机吐出了口中含的毒酒。
但见人影闪动,周兆龙和金花夫人以及那宇文寒涛,分由门窗中飞跃出来,登上屋面。
金花夫人低声说道:“小兄弟好快的身法,可曾看到敌踪吗?”
萧翎摇摇头,道:“没有。”
周兆龙道:“什么人竟能混进百花山庄?”
金花夫人笑道:“二庄主常说贵庄中门禁森严,不啻是铜墙铁壁,今日却被人家在青天白日下,混入庄中,而且逼近大厅。”
周兆龙目光转动,四下望了一眼,但见一片平静,毫无警兆,不禁一皱眉头,道:
“今日之事,实是有些奇怪……”
金花夫人细看四周形势,只见相距这大厅最近的一片花丛,乙在三丈开外,但却方向不对,心下暗自震惊,口中却仍是娇声笑直:“嗯!来人的腕力很强,竟然能在五丈开外地方,把暗器打入厅中。”
周兆龙觉脸上一热,突然举手互击三掌,高声说道,“当值的护院何在?”
但见四周花丛中突然站起了十几个佩带兵刃的劲装大汉,飞奔而来。
周兆龙当先跳下屋面,金花夫人等也随着飞落地上。
几人不过刚刚落着实地,那飞奔而来的劲装大汉,也已奔到,一字排开。
宇文寒涛暗暗忖道:这些人动作如此之快,显是都有一身上乘武功,表面之上瞧来,这百花山庄中似是毫无戒备,事实上却是警备森严,别说来敌难以隐秘行踪,只怕庄中的客人,都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之下。
但见那十几个劲装大汉齐齐抱拳一礼,道:“二庄主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吩咐?”
周兆龙道:“你们可曾发现敌踪混入庄中吗?”
十几个劲装大汉全部听得一怔,面面相觑,讲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才有一人答道,“我等各尽职守,毫无懈怠,但却未曾发现敌踪!”
周方龙被金花夫人连番讥笑,憋了一肚子怒火,厉声说道:“既是没有敌人混入,难道那暗器长了翅膀,自己飞人了厅中不成?”
十几个劲装大汉,一听到有暗器打入厅中,个个脸色大变,庄中规戒森严,发生此等事情,势将要受到重罚不可……
但闻沈木风的声音,遥遥飘送过来,道:“二弟,不用责怪他们了,这事与他们无干,放了他们去吧!”
声音不大,但却传播很广,场中之人,个个都听得十分清晰。
周兆龙素来不敢稍逆那沈木风令谕,举手一挥,道:“你们去吧!”转身向厅中行去。
十几个劲装大汉抱拳一礼,回身飞奔而去,眨眼间,隐入了花丛之中不见。
萧翎紧随周兆龙身后而行,心中七上八下,暗自打鼓,忖道:那沈木风智谋绝人,武功奇高,莫要是已经瞧出是我在搞鬼了!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大厅。
只见那沈木风端然而坐,神色平静,毫无怒意,颔首一笑,道:“惊扰诸位了。”
金花夫人咯咯娇笑道:“大庄主声色不动,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沈木风道:“萧三弟回籍探亲,归心似箭,急欲登程,不要因此事延误了他的时间。”
萧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口中应道:“庄中混入了敌人,是何等重大之事,岂可不查……”
沈木风接道:“不用查了,那人发出了示警暗器,想必早已退去,追亦不及……”
微微一顿,又道:“快请入座,不要搅了咱们的酒兴。”
桌上的碎盘,早已收去,群豪齐齐入座,萧翎担心那酒中有毒,不敢饮用,跟着沈木风落筷的菜肴食用,心中暗道:如若你在这菜肴中也下了毒,连你在内,谁也别想逃脱。
一餐饯行宴,匆匆用完。
沈木风挽住了萧翎一只手同出大厅,穿过花丛,直向庄外走去。
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套上了四匹健马,一个青衣童子,高坐车门外,右手里拿着一条长鞭,左手中控缰待发。
沈木风指着那马车笑道:“为兄和你二哥,都备有一份薄礼,奉送双亲,三弟的行李,我已叫人搬入车中,四匹健马,也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足可当长途跋涉之任,三弟思亲情切,就此上道吧!”
萧翎仔细看去,只见那控马的青衣童子,正是金兰扮装,当下躬身一揖,道:“大哥设想周到,相待情深,小弟就此拜别,”
沈木风回顾了身后的唐三姑一眼,笑道:“三弟请扶唐姑娘上车。”
萧翎抬头看去,只见那唐三姑的神情木呆,不言不笑,和初见她时那等巧笑情兮、妙语解颐的情形相较,已是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但又不便追问,当下一抱拳,道:
“唐姑娘如愿和在下同行,请来上车。”
唐三姑目光缓缓由沈木风脸上掠过,慢步而来,登上马车。
萧翎飞身一跃,登上马车。
金花夫人避过沈木风的目光,向萧翎笑着走来,突然一枚小小纸团飞到萧翎身前,萧翎赶忙接过。
金兰左手缀绳一抖,马车陡然向前飞驰而去。
遥闻金花夫人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兄弟,你如想要那幅玉仙子的画像,最好是早些回来。”
萧翎站在车头上,挥手致意,但却未答金花夫人之言。
辚辚的轮声,荡起了一片沙尘,沈木风和金花夫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萧翎藏好了手中的纸团,掀开垂帘,进入车厢,只见玉兰也改穿了一身男装,倚栏而坐,目光望着车篷,似是正在想一件沉重的心事。
车厢后面,放着两只大箱子,唐三姑斜斜的靠在箱子上,闭着双目,似是已经熟睡了。
宝马华车,丽人相伴,这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但萧翎却有着一种茫然无措之感,他觉出这车厢中充满着一种幽伤和诡异的气氛,每个人都似是有着重重的心事。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道:“玉兰,你在想什么心事?”
原来他自从进入这车厢中后,那玉兰姑娘始终未曾望他一眼,浑似不觉他进入了车厢。
玉兰如梦初醒一般,缓缓把投注在车篷上的目光,移注到萧翎脸上,黯然的叫了一声:“三爷。”又住口不言。
萧翎心中大奇,说道:“你怎么啦,此刻咱们已离开百花山庄,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玉兰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妾婢很好,没有什么。”
她虽然想使笑容自然些,但萧翎却看得出她笑的很勉强,很凄凉。
萧翎心头气闷,暗道:好吧!你既然不愿说,那便算了,我也不来问你,当下闭目运气调息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禅定,物我两忘。
待他由禅定中清醒过来,夕阳早下,已然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马车早已停下,唐三姑和王兰已然不见,只有金兰一人当门而立。
只听金兰低声说道,“三爷醒了吗?”
萧翎点点头,道:“她们呢?”
金兰道:“进去休息了,包庄主已在车外等候很久了。”
萧翎道:“哪一个包庄主,我不认识啊!”
只听车帘外响起一个宏亮的笑声道:“在下接得了大庄主金花令谕,特地赶来迎驾,厅中盛宴已张,敬候三庄主上坐了!”
萧翎皱皱眉头,掀起垂帘,出了车厢。
只见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穿了一件天蓝色湖绸长衫,面带微笑,站在车旁,神态极是恭谨,看萧翎掀帘而出,立时长揖拜见。
萧翎还了一礼,道:“怎敢劳驾。”
那老者笑道:“大庄主在金花令谕中吩咐,要在下小心迎驾,不得有违,但得三庄主不肯怪罪,老朽就欢喜万分了。”
萧翎暗忖道:百花山庄的力量,确是不可轻视,竟是处处都有分舵。
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屹立在暮色中,看红门绿瓦,该是个豪富之家,不知内情,谁也难以猜出,这高宅大院,竟然是百花山庄的分舵。
那老者抱拳当胸,躬身说道:“三庄主请。”
两扇黑漆大门,早已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人,高举着一盏气死风灯,肃然而立,灯笼用绢制成,四面各写了一个包字。
萧翎缓步登上七层石级,直向大厅行去。
那老者紧随在萧翎身后,居中而行,金兰走在最后。
三人行不过丈余,身后那黑漆大门,已砰的关上。
穿过了两个院子,才到大厅,厅中烛火辉煌,早已张宴相候。
萧翎日光一转,只见敞阔的大厅中,除了两个绿衣婢女之外,别无宾客。
那老者一侧身,走在萧翎前面,欠身说道:“三庄主请上坐首位。”
萧翎心知谦逊推辞,徒费口舌,索性大步行去,坐了首位。
那老者待萧翎坐好,突然一撩长袍,屈下一膝说道,“包子威见过三庄主。”
萧翎暗忖道:看来此情此刻中,倒是不得不端点架子,举手一挥,道:“不用多礼。”
包子威欠身而起道:“三庄主旅途辛劳,请随便进些酒菜。”垂手站在一侧。
满桌佳肴,只有萧翎一个人高居首位而坐,那包子威站立相陪,不敢落座。
萧翎淡淡一笑,道:“包兄请坐。”
包子威道:“属下谢座。”就主位坐了下来。

两个绿衣婢女,款移莲步,行了过来,伸出皓腕,挽起酒壶,替两人斟满了酒杯,退到旁侧。
萧翎目光转动,早已不见金兰,心中自是纳闷,正待开口询问,那包子威似已瞧出了萧翎心中所思之事,抢先说道:“三位姑娘都己由内人接入内厅款宴。”
这一席晚宴,就在包子威恭谨中匆匆用过,萧翎虽然是受尽了尊严礼遇,但却有着枯燥无味之感。
晚宴过后,包子威亲自送萧翎到安歇之处。
这是座摆满鲜花的精致跨院,锦帐绣被,布设的极尽豪华。
包子威待萧翎落座之后,恭恭敬敬他说道:“三庄主几时上路?”
萧翎道:“明晨一早就走。”
包子威欠身说道:“三庄主是乘坐原车,还是换坐快舟,请吩咐一声,也好让属下准备。”
萧翎暗暗想道:由此归家,自是该坐船的好,但船上必有他们派遣的水手,我的行动,一直在他们监视中,倒不如坐原车的好,当下说道:“我仍乘原车而行,不劳费心了。”
包子威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萧翎打量了一下室中布设和院中形势,熄去烛火,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
但他脑际思潮起伏,竟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到玉兰、金兰的反常情态,在两人的心底处,似是隐藏了一桩很大的隐秘;还有那唐三姑也变的痴痴呆呆,其间定有隐情,明天上路之后,必得设法追问个明白不可。
他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逐渐的静了下来,真气逐渐由丹田升起,冲上了十二重楼。
需知他内功正值精进之期,每次调息,必入浑然忘我之境,也正是修习上乘内功最危险的时期,如若在他静坐之时,有人暗中施袭,纵非必死,亦得重伤。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被一阵兵刃接触的金铁交呜声惊醒过来。
睁眼看去,窗外月光如水,有两条人影,正自回旋交错在月光下。
萧翎暗道一声惭愧,起身离榻,轻步行至窗口。
凝神望去,只见包子威舞着一柄金刀,和一个全身夜行劲装,施用文昌笔的大汉,正在打的难解难分,那大汉笔法十分辛辣,攻势凌厉,着着都指向包子威的要害。
包子威武功亦是不弱,手中一柄金刀,环身飞绕起一片光幕,任那施笔大汉攻势凌厉,一时间也无法取胜。
萧翎只瞧的心中暗暗奇怪:这座广大的宅院,如若是百花山庄中的分舵,绝不至只有包子威一人,何以不见有人助战?
他心中疑团未解,场中形势已变,但见包子威金刀疾变,展开了反击,一时间刀光大盛,反把那施笔大汉圈入一片刀光之中。
萧翎暗中观战,长了不少见识,原来包子威在初动手时,隐藏宝刀,采取守势,先让那施笔大汉放手抢攻,直待瞧出他笔法中的漏洞,智珠在握,才展开了反击之势,招数变化,尽找施笔大汉的缺陷,那大汉果然被迫的手忙脚乱起来,几度要振作反击,但一直是力难从心。
搏斗中突然一声闷哼,刀光笔影,突然收敛,那施笔大汉身子摇动了一阵,一交跌倒在地上,包子威左手疾出,点了那人**道,还刀入鞘,对着萧翎卧房抱拳一礼,道:
“属下无能,致令敌人侵入了三庄主息驾的跨院中,惊扰好梦,心中不安的很。”
萧翎吃了一惊,暗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醒了过来,暗中观战的事……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缓缓应道:“不妨事。”
包子咸道:“多谢三庄主的大量。”
伸手提起那施笔大汉,回身退出跨院。
萧翎心中纳闷,几次想叫那包子威进来问问,那施笔大汉是何等人物,夤夜来此为何?但他终是忍了下去。
次晨起床,包子威早已在室外相候,两个绿衣婢女,捧着漱洗用具恭候门外。萧翎步入室外小厅,两个婢女,立时奉上漱洗用具,待萧翎梳洗完毕,包子威才缓步而入,长揖请安,但却绝口不提昨夜中事。
萧翎看那包子威神色平静,似已忘了咋夜之事,也只好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神情,说道:“她们起来了吗?”
包子威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坐待三庄主的动身令谕。”
萧翎道:“好!你要她们即时登车,我们立刻上路。”
包干威道:“厅中已为三庄主摆下早点,属下斗胆请三庄主食用过后再走。”
萧翎本待推辞,但又觉坚决拒绝,使那包子威太过难看,只好随往厅中,匆匆吃毕,上车赶路。
金兰、玉兰仍然是青衣小帽的书僮装扮,唐三姑也是像昨日一般,登车之后,就靠在车栏上,似是大病未愈,一言不发。
萧翎登上马车,金兰立时扬起手中长鞭,叭的一声,马车起动如飞而去。
只听包子威高声说道:“属下恭祝三庄主一路平安。”
萧翎心中憋了一肚子疑团,车行三里左右,立时掀帘而出,四外打量了一眼,伸手带动马缓,冯车向一条荒凉的山道上转去。
他已暗定主意,今天非得逼出二婢和那唐三姑心中的隐秘不可。
第二十一回施毒计显杀机
这条荒凉的山道,连人迹也极少见,车行约二三里;已难再行,触目荒草,一片萧索,萧翎一带缰绳,马车停下,冷冷说道:“金兰、玉兰,你们下去。”
二婢应声下来,并肩而立。
萧翎一带缰绳,转过马头,缓缓说道:“此地距那百花山庄不远,你们如是想回百花山庄,那就请便了。”
金兰叹息一声,道:“妾婢们如若有错,三爷尽管责骂就是,为什么要迫妾婢们重入虎……”虎字说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言。
萧翎道:“我瞧你们在百花山庄中还快活一些,还是回去的好。”
金兰流下泪来,黯然说道:“三爷可是气恼玉兰妹妹吗?”
萧翎道:“我瞧你们都是一般模样,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眼下只有两条路,由你们自己任选一条:第一条路,你们立即返回百花山庄,不管你们有着什么心事,我也懒得多问了。”
金兰举起衣袖,拭一下泉涌而下的泪水,接道:“那第二条路呢?”
萧翎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但却又强咬着牙齿,不敢出声,不禁心头一软,叹道:
“第二条路,你们不妨把心中的事,坦坦诚诚的告诉我,不许藏露一句,我绝不责怪追究你们。”
金兰长长吁一口气,道:“三爷一定要问,妾婢们只好从实讲出来了。”
萧翎道:“不许说漏一字一句,如果是被我听出破绽,你们就别想活了!”
金兰点头说道:“妾婢既然讲了,哪还顾及生死的事,但愿三爷无恙就好了。”她顿了一顿,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就是三爷不问,过了今天,妾婢们也要对三爷讲了,你不能责怪玉兰妹妹,她已经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
萧翎怔了一怔道:“是毒药吗?”
金兰点头答道:“是一种惨绝人寰的慢性毒药,服下之后,七日内不会发作,但人却已变得痴痴呆呆,终日里昏昏欲睡……”
萧翎心弦震动,回目向玉兰望去,只见她双目发直,眼中神光涣散,果是有着中毒之微,不禁长叹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们了。”
金兰道:“三爷不知内情,如何算得错怪。”
萧翎道:“那唐三姑也是服用过化骨毒丹?”
金兰道:“看样子是不错,但内情如何,妾婢实不敢断言,百花山庄中的事情,除了大庄主之外,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但玉兰妹妹,却是在妾婢亲目所睹之下,看到她吞下的化骨毒丹……”
萧翎道:“可是大庄主迫她服下的吗?”
金兰道:“除了大庄主,玉兰妹妹也不会驯如羔羊的听凭摆布。”
萧翎道:“大庄主耳目灵敏,五丈内可辨落叶,你如何能够瞧到,而不被他发觉呢?”
金兰道:“那是有意的让妾婢看到,当时,我和玉兰同在一起,大庄主取出化骨毒丹,先详细的说了那药丸毒性,然后才交给玉兰妹妹吞下,我看玉兰妹妹强忍着眼泪,装出笑容,吞下毒丹。”
萧翎道:“为什么不让你也吞一粒呢?”
金兰道:“我要侍候三爷的起居,要为三爷赶车,如若吞下毒丸,神志恍忽,如何还能再帮三爷做事?”
萧翎道:“大庄主交你办的事,只有这些吗?”
金兰道:“还要我相机劝告三爷早日再回百花山庄,如是三爷不肯听从,就要暗中设法谋取三爷的性命……”
萧翎冷笑一声,接道:“大庄主那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容易了,就凭你那一点本领,岂是我萧翎之敌。”
金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庄主见三爷武功了得。因此赐与我两种东西,如是三爷不肯重返百花山庄,就要我暗中下手!”
萧翎暗道,这话倒也没错,她终日和我相处,如是暗中下手,也实在防不胜防。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般的淡淡一笑,道:“他赐给你的什么?”
金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托在掌心,道:“大庄主告诉妾婢,这盒**有两件事物,一件是无色无味的毒粉,一件是可以点燃的毒香,如是三爷不肯回转百花山庄时,妾婢先设法在食物中放下毒粉……”
萧翎冷冷接道:“这办法太陈旧了,实无新奇之处。”
金兰接道:“如是三爷防备周密无法在食物中下毒,就要妾婢燃起那支毒香,据大庄主告诉妾婢,这毒香可保燃烧十二个时辰以上,只要放在三爷必经之处,能使你闻到稍许香味,就入了大庄主的掌握之中。”
萧翎心中大奇,暗道:就算那毒香歹毒无比,但稍许闻上一些香味,也未必就能使我入他的掌握之中,口中却问道:“这么看将起来,大庄主倒是一位善使百毒的人了?”
金兰突然一振右腕,欲待投出手中玉盒,萧翎却高声说道:“且慢,把那玉盒给我瞧瞧。”
金兰道:“大庄主心机深沉,只怕是不只这点手段,也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对三爷吐露,这玉盒中事物,是妾婢听他所言,从未启动查看过,不如把它弃去算了!”
萧翎微微一笑,道:“打开瞧瞧再说。”
金兰只好把玉盒递了过去,道:“三爷小心!”
萧翎暗中提气,闭住**道,打开玉盒一看,顿时宝光耀目,玉盒中哪来的毒香毒粉,竟是一颗奇大的明珠,不禁瞧的一愣。
只听金兰说道:“三爷,别让那毒粉飞了出来。”
萧翎随手合上盒盖,收入怀中,道:“这玉盒由我暂时收着。”回顾了玉兰一眼,道:“该如何才能解除这玉兰腹中之毒?”
金兰道:“据妾婢所知,大庄主只是武功高强,并非是使毒的高手,但他有一位好友,叫什么毒手药王,却是位善用百毒的怪人,大庄主那化骨毒丹,就是出自他亲手调制。”
萧翎道:“你可见过那毒手药王吗?”
金兰摇头说道:“没有见过,他很少到百花山庄中来,但就妾婢所知而论,确有其人。”
萧翎那夜在荒庙之中,遇上毒手药王,被他点了**道,放他身上之血,对毒手药王有着深刻的印象。
如是金兰随口说上一个形状出来,和自己所见不符,那就可证明金兰并非真心的倾吐胸中之言,也好小心提防于她,却不料她竟没有见过。当下一带马车,道:“两位上车吧!想那大庄主,必然派有暗中监视咱们之人,咱们如在此地停留过久,只怕启动那些人的疑心。”
金兰道:“如是妾婢的料断不错,咱们一路上的行动,都无法逃得大庄主的耳目。”
扶着玉兰上了马车,接道:“但是三爷目下还不会遭受暗算,据妾婢听那大庄主的口气,深盼三爷仍能回到百花山庄中去,在你未确定是否肯回百花山庄之前,他们不会对三爷施下毒手。”
萧翎扬鞭赶车,重又折返大道,口中却缓缓说道:“眼下有一件最使人忧虑的事,就是玉兰和唐三姑的化骨毒丹,一旦发作既不可弃两人于不顾,亦不便带两个毒性发作的病人赶路。”
金兰道:“这个请三爷放心,大庄主亲口告诉妾婢,七日之内,两人药性未发之前,他就会派入送上解药。”
萧翎星目中神光一闪,道:“金兰,我萧翎待你如何?”
金兰道:“三爷是正人君子,妾婢敬佩无比。”
萧翎道:“你觉得在那百花山庄中的生活如何?”
金兰道:“虽是锦衣玉食,但却度日如年。”
萧翎道:“好!我带你们远离了百花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后,你们就远走高飞吧!天下这等辽阔,总不难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彼此摆脱江湖中的生活,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人。”
金兰苦笑一下,道:“三爷想的倒是轻松的很,如果如三爷之言,百花山庄中,走的何只我们姊妹!但三爷也不用为他们烦心,我早已和玉兰妹妹决定了该走的路。不满三爷你说,我们姊妹虽是对三爷敬爱无比,情甘效死,但残花败柳,自知不配为三爷身旁之婢,但三爷却是妾婢们所见人物中,唯一能使大庄主有些心存畏惧的人,我们姊妹两人的清白,毁在了大庄主的手中,虽是在他严酷的控制之下,不敢反抗,也无能反抗,但心中对他之恨,却恨不得生啖其肉,我们姊妹甘心受三爷百般责骂,敬爱之心始终不减,那不是为了三爷的俊美潇洒,实是出自衷心敬慕三爷的为人英雄,但得有一分心力,就愿为三爷尽上一分心力。”
萧翎原想把她三人**百花山庄的势力之外,让三人各奔前程,但金兰道出这一席话,却使他心意大变,暗道:是啊!我萧翎既然存心救人,管上了这档事,岂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好歹也该使她们身上的奇毒解了之后,才可放手而去。
心念电转,肃然说道:“不论那沈木风恶行如山,血债似海,但他总是我结盟之兄,不管这结盟是圈套,或是阴谋,但木已成舟,悔之已晚,我一日未和他断交绝义,一日就不能和他正面为敌,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家师训教,言犹在耳,助弱锄凶,乃是我该为之事……”
金兰接道:“沈木风只不过是为了要利用你的武功才能,助他为害,对你谈不上兄弟情义,如若他把你视作兄弟,也不会让我暗中计算你了。”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话虽不错,但我萧翎却不能留人话柄,不到情义决绝之时,我都将忍耐下去……”
突闻一阵马蹄声,得得而来,三匹健马疾驰而过。
当先一人是一个青衣少女,一脸端庄严肃之色,目不斜视的纵骑而过。
第二骑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虎目、海口,神威凛凛。
那老者一见萧翎,脸色忽然一变,回目一顾,纵马而去。
萧翎只觉这两人面善的很,付思良久,才突然想到,这两人正是在归州酒楼上遇到的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位行刺周兆龙,被自己接了她暗器的青衣姑娘。
第三骑马上是一个身躯瘦小的灰衣人,留着八字胡,双目中神光如电,见了萧翎的马车,突然一收缰绳,健马原本奔驰极快,却突然缓了下来,掠着马车行过。
萧翎缓缓把控车的马缰,交到金兰手中,掀帘进入了车中,探手从怀中摸出金花夫人的纸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沿途必遇拦劫,小心两个丫头。
萧翎一直忍着未看金花夫人交来的纸团,他要凭藉自己的智慧,来澄清胸中的疑虑,然后再看纸团上写的什么,是否和自己想到的事情一样。
他初入江湖,就陷身在充满着凶险的百花山庄,卷入了武林大势纷争的是非中,深觉到一个人不论有着何等高强的武功,也难在江湖上通行无阻,必得配上应变的机智才能应付这江湖上的险诈。
唐三姑和玉兰都已被迫服下了化骨毒丹,萧翎也不再忌讳她们,瞧完了金花夫人纸团,随手撕去,丢在车外。
心中却在盘算那纸笺上的两句话,笺中指的两个丫头,自然是指的金兰、玉兰而言,事虽为那金花夫人料中,但其间变化却略有不同,因金兰甘心冒万死之险,背逆了沈木风,使那沈木风原本严密的计划,尽付流水。
萧翎估算沈木风安排在自己身侧的伏桩金兰,作用已失,困扰的是玉兰和唐三姑,这两人服下了化骨毒丹,人已经有些痴痴呆呆,既不能弃之不顾,但自己又无能救治。
还有金花夫人在那纸团上那句沿途必遏拦劫的话,语气十分肯定,如金花夫人没有相当的把握,绝不致说得这般斩钉截铁铁。
这两桩疑难之事,不停的在他脑际间回旋、盘转,但始终想不出缘故何在和解救之策。
忽听垂帘外传进来金兰的声音,道:“三爷,前面有人拦道。”
奔行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翎掀开车帘,缓步走了出来,只见道旁一片杂林中隐隐有人影闪动。
四个佩带着兵刃之人,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两个是中年大汉,一个青衫老者,和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萧翎数月来连番经历变故,已然学会阅人之术,目光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已瞧出那老者、和尚,都有着精湛的内功。
那青衫老者一拱手,道:“阁下可是来自百花山庄中?”
萧翎缓缓一点头,道:“不错,老丈有何见教?”
左面一个中年大仅暴声喝道:“你可是那百花山庄中的三庄主?”
萧翎道:“不错,诸位横身拦道,想是必有事故?”
右面那中年大汉接道:“阁下可是姓萧名翎?”
萧翎暗道:好啊!你们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还来问我作甚,口中却缓缓地应道:
“在下正是萧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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