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哥哥殇逝母女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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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沙市民大会会场(日/外)
【画外音:1925年,上海发生“五卅惨案”。六月初,长沙工人、学生集会示威游行,声援上海、青岛人民反英反日斗争。】
6月初,长沙两万人集会。
会标:《青沪惨案湖南雪耻会成立大会》。
会场上口号声此起彼伏。“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英帝国主义!”“打倒列强,洗雪国耻!”
2.长沙街头(日/外)
《青沪惨案湖南雪耻会成立大会》散会后。
“周南”中学的学生走在街上。
金菊领着一群小学生高唱歌曲:“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伐!除军伐!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3.伙房(傍晚/内)
全家吃晚饭。
金菊:“哥哥,你们‘湘雅’参加今天的大会了吗?”
金廉:“当然参加了。我们湘雅医科大学已经开始罢课,声援上海、青岛的工人、学生的反帝斗争。”
父亲严肃地说:“不好好学习,罢什么课?反帝、反军阀,就不上课,不学习了?”
金廉:“学生们群情激奋,控制不住。再说了,我们学校不也是有外国帝国主义的成分吗?”
父亲:“糊涂!胡美医生是帝国主义吗?教你们的外国医生、教授是帝国主义吗?你出生那年胡美医生就来到了我们湖南,他一心要传播西医;奋斗了二十年,‘湘雅’才有今天。你们反对谭延凯、反对赵恒惕?知道吗?如果没有他们的积极努力争取和维护,会有湘雅大学吗?别人反对他们,你们‘湘雅’的学生怎么也跟着瞎胡闹!”
金廉:“我明白,我也不愿意闹罢课。但是,我是学生评议会委员,能不参加吗。”
父亲:“你,我还是放心的。小菊我就不放心。听说在学校里你什么事都落不下;一个女孩子,读好书也就罢了,不要争强好胜,抛头露面。”
金菊看了看哥哥,没吱声,大口吃了两口饭。
二姐:“女孩子怎么了!女人也要自立。她们‘周南’校长朱剑凡先生就说过:教学要与社会生活相结合,要为社会改造和建设服务。我看妹妹真是‘周南’的好学生。”
父亲:“不管怎么说,现在社会动荡不安,时局复杂,不可轻举妄动。”
4.湘雅医科大学会议室(日/内)
【字幕:湘雅医科大学】。
罢课第二天上午。会议室。校长颜福庆、教务长胡美等学校领导与学生评议会代表谈判复课。金廉也在座。
颜福庆校长讲话:“各位同学,你们声援上海、青岛工人惨遭帝国主义杀害,我非常支持,在坐的老师也同样是支持的,包括胡美先生。”
胡美站起来说:“是的,我反对英国人、日本人野蛮屠杀中国工人。”
校长继续讲:“各位同学,我们是学校,我们的任务是学习。罢课应该停止,希望在坐的同学动员学生们复课。”
学生委员们互相看看。评议会主席说:“我们要看一看校外的动态,我们评议会要开会研究研究再说。”
颜校长:“各位同学,我们的校风还没忘吧?那位同学说一说?”金廉:“‘严谨治学,求真求确,必邃必专’”。
颜校长:“好。爱国靠什么?靠本领!怎么样才能摘掉东亚病夫的帽子?不能靠游行示威,不能靠罢课。为了筹建医科大学我和胡美先生奔波八年,多亏当初的总督谭延凯和当前的赵主席的鼎力相助,才得以建成和发展。他们为什么会支持我们办医科学校?”
胡美:“就是因为颜校长和我治好了谭总督老母亲的病。高年级学生都会知道,他妈得的是大叶肺炎,只要用上消炎药,多喝开水,就会痊愈。这类病,对于西医来说,药到病除;而中医,则久治不愈。”
颜校长:“医生怎样爱国?就是治病救人,提高民众的健康水平。没有高超的医术,没有高尚的医德,能治病救人,能拯救国家吗?学习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你们的学习任务那么重,不上课,如何完成学业?就是按部就班地学习,还有很大一部分学生被淘汰,不上课,就更不行了。”
一个校董事站起来,说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大家一定要珍惜宝贵时光。”
颜校长:“我们现在有如此优越的医疗、试验设备和学习条件;有来自美国耶鲁大学和世界各地的医学博士、优秀教师;还有政府的经费支持。目前,在我们中国,中外联合兴办的医科大学‘北有协和,南有湘雅’,这是国内、外的医学界公认的医学教育的典范。同学们,要珍惜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胡美:“各位同学,颜校长语重心长,请你们三思。学校让你们复课,是为广大学生着想,老师不会害你们。大家要把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军伐的热情用在学习上,要以学好医术的实际行动来爱国。大家有什么意见?”
评议会主席:“我们还要再研究之后,回答校方。”
颜校长:“如果你们明天不能复课,学校就要执行纪律。”
5.医科大学校园(日/外)
当日中午,告示板上张贴了学校的布告。要求全体学生复课。并称对带头罢课的学生要按校规处理。
6.医科大学教室(日/内)
当日下午,学生评议会成员在教室开会。
主席:“上午的会各位都参加了,有什么意见,尽管发表。”
评议员甲:“现在全国、全省反帝斗争如火如荼,我们怎能停止罢课,站到斗争之外!我不同意停止罢课。”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主席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喊着:“别乱吵!一个一个说。”
金廉:“我看颜校长、胡美博士讲得很有道理。还是复课为好。”
评议员乙:“反对!不能复课。听人说,胡美是传教士,是美国特务。”
金廉:“胡说!他是美国约翰·霍金斯大学医学博士。全家都在印度行医。是雅礼会邀请才来到中国行医和办学的。谁看见他传教了?他有什么样的特务活动?不能没根据的瞎说。”
评议员丙:“谁能保证其他外国教授不是特务?”
评议员丁:“没抓出来,就不能毫无根据地说我们的老师是特务、是传教士。”
评议员甲:“不管怎么说,工人罢工不停止,外校罢课还在继续,我们就不能复课。”
两派意见争执不下,主席喊道:“行了!行了!不要争论了。现在举手表决。同意继续罢课的举手。”主席查了一下,说:“主张罢课的占多数,少数服从多数,继续罢课。”
7.医科大学校园(晨/外)
第二天早晨,大多数学生看了学校的布告,都纷纷走向教室去上课。
8.医科大学校园(日/外)
翌日。告示栏又贴出学校布告:学校董事会决定,由于部分学生不听学校劝告,带头罢课,违反校规,予以开除。其中包括全体学生评议会成员,和一些没来上课的学生。布告开除的学生名单上有金廉的名字。
9.伙房(傍晚/内)
金菊全家吃晚饭时,都为金廉被开除惋惜。
母亲:“他爸,你去找一找颜校长说一说,能不能对孩子原谅一次,让金廉继续读书。”
父亲表情严肃,也有想去学校试一试的意思。
二姐问:“金廉,你的预科是不是快念完了?”
金廉:“是,下学期就升本科了。”
金菊对学校的强硬举措,感到茫然。
10.大房屋里(夜/内)
妈妈和父亲谈话。
父亲说:“我去了学校,颜校长说,开除学生是董事会开会一致决定的,个人无法更改。一点面子都不给。”
母亲:“听说有些学生写了悔过书,学校又收了。”
父亲:“你儿子是学生评议会的委员,是骨干分子,协从不问,首恶必办。”
母亲:“这可咋办呐?”
11.湘江边(日/外)
金廉和另外两个被开除的同学王仙山、张强,靠着大树,面向大江,坐着。失魂落魄,仰天长叹。
金廉:“眼看预科就结业了,学医是学不成了。”
王仙山:“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张强:“天无绝人之路!”

金廉:“路在何方?”
三个人望着桔子州头,江水在脚下缓缓流过……。
王仙山突然说,“考大学吧,怎么样?”
张强:“好啊!我说天无绝人之路吗!”
三个人立刻兴奋起来。
张强:“考什么学校?”
金廉:“考医是不行了。”
王仙山:“考工,考商,还是考岳麓书院?”
张强:“去上海,怎么样?”
金廉:“好!好!”
王仙山:“什么时候走?”
张强:“准备一下,后天就动身。”
金廉:“行,谁也不许反悔。”
12.上海南洋公学校园(日/外)
【字幕:上海。南洋公学。】
金廉三个同学在学校公布的学生录取榜前看了两三遍,也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一个当地的爱说话的年轻人看了看他们三个人,说道:“是外地人吧?晓得不晓得,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一个平头百姓是考不取的。”
三个人如梦初醒。
张强:“再报考别的学校。”
王仙山:“考哪个?”
金廉:“复旦。”
13.上海复旦大学考场(日/内)
【字幕:复旦大学】。
考场,三个人奋笔疾书,认真答卷。
14.长江江面(日/外)
金廉、王仙山、张强三个人在回长沙的客船甲板上。脸上绽放着胜利者的笑容。金廉手持洞箫,吹起《苏武牧羊》的曲子。
15.大房屋里(日/内)
金廉回到家里。
金廉:“妈妈!我考上上海复旦大学了!”
妈妈:“好样的!”
二姐、金菊都很高兴,纷纷祝贺。
16.二房屋里(夜/内)
二房抱着儿子,和父亲谈话。
二房问:“金廉考上了复旦大学?”
父亲:“是。这孩子真行,我真高兴。”
二房:“到上海去念书,能供得起吗?”
父亲:“差不多吧。”
二房:“差不多?就靠你那点儿给人家打官司的薪水,能够吗!”
父亲:“还有房地产呢,供他念书不成问题。”
二房:“不成问题?”她把抱着的孩子举到他的鼻子底下,“你看看,他才三岁。就那么点儿家产,都折腾完了,将来他怎么办?”
父亲看看她手中的孩子,左手下意识地摸着下颏,不经意地说:“怎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二房:“那不行!你今年多大岁数啦,有那么一天,谁管我们?”她掉下了几滴眼泪。
父亲:“那怎么办?”
二房:“别让他去上海念书,在长沙考一个专科学校就行了。”
父亲:“我跟他妈、跟金廉商量商量再说。”
她撒起娇来,“商量什么,就这么定了算了。啊?”
17.大房屋里(日/内)
妈妈正为金廉收拾行李、衣物,准备上学。
妈妈问:“凉席带不带?”
金廉:“带。”
父亲走了进来。
父亲:“能不能不去上海念书?”
父亲这一问,令母子二人十分意外。几乎同时喊出:“什么?”
父亲:“就在长沙考一个专科,读一读算了。”
“不行!”金廉说出“不行”两个字儿之后,看也没看父母一眼,旁若无人地走出妈妈的房间,径直回到自己的屋里。
母亲:“你疯了!孩子能考上复旦,他容易吗,凭什么不让去念了?”
父亲:“你看看现在咱们家的境况:自从老爷子过世后,就靠我这么点儿收入养活全家,到上海去,真有些困难。”
母亲:“胡说八道!老爷子留下的家产供一个大学生上学,那不是富富有余吗!他是你的大儿子!他考上复旦这是你们金家的荣耀,有一个复旦毕业的大学生为你们老金家传宗接代,不好吗?不好吗?”
父亲:“不是……还有……”吞吞吐吐,欲说又止。
妈妈有所觉悟:“明白了,给二儿子留着呢!你……是个父亲吗?我们娘几个哪点儿对不起你,你竟然如此绝情。气死我了。”
父亲:“还是在长沙考个专科吧。”
18.庭院(晨/外)
【画外音:金廉自从说了“不行”两个字后,再也没有说话。】
早晨。金菊上学前,看见哥哥在他的屋里,坐在桌前,攥着毛笔的拳头支撑着脸颊,无精打采,若有所思。
金菊站在哥哥窗前,大声说:“哥哥,什么时候去上海?我上学去了。”没有反映。
金菊反过来看看妈妈,问道:“哥哥怎么啦?”
妈妈:“上学去吧。”妈妈情绪颓丧,金菊觉得莫名其妙。出门时见父亲也是脸色阴沉,魂不守舍。
19.金廉屋里(日/内)
金菊上学走了之后,金廉一直坐在桌前发呆。……他拿起毛笔,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过了一会儿,把写了字的信纸折叠后,夹到一本书中。又过了一会儿,又拿一张纸,写些什么,之后,压到两本书底下。又是呆坐着。
十点钟左右,金廉突然站立起来,走出门,直奔院子西侧的水井。他面无表情,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到了井边,毫未犹豫,迈了进去。
20.院子西侧,井旁(中午/外)
午饭前,人们挑水时,发现金廉已经淹死在井中。人们把金廉尸体捞出。
21.堂屋(日/内)
家人把金廉尸体抬进堂屋,摆放到堂屋地中间的木板上。
22.街道(傍晚/外)
夕阳西下。金菊放学回家。
走到寿星街棺材铺附近,看见四个人抬着一副棺材向前走去。抬棺材的人在她前面,走着与她回家的同一条路线。金菊想:“谁家死人了?”在离家不远时,看见那四个人把棺材撂到自家门口。金菊下意识地喊道:“天哪!谁死了?”她疾速跑进大门。
23.庭院(傍晚/外)
人们忙乱着。金菊冲过人群,直奔堂屋。
24.堂屋(傍晚/内)
地下门板上躺着死去的哥哥;父亲颓坐在一把藤椅上,极度悲伤,欲哭无泪。
金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她摇晃着,转身向妈妈的房里跑去。
25.大房屋里(傍晚/内)
妈妈屋里。
几个人大呼小叫,“大嫂!大嫂!大妈!你醒醒!……”
妈妈瞪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前方,紧咬牙关,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金菊一下子扑到妈妈身上,“妈——”一声大叫。女儿刺耳的尖叫声,唤醒了妈妈。她流出了豆大的眼泪,张开嘴,喘了一口粗气。
二姐喊道:“醒了,醒了。吓死人啦。”
见金菊妈妈苏醒过来了,大家总算放了心。
26.大房屋里(夜/内)
在妈妈的床上。金菊把头紧紧贴到妈妈的腋窝下,侧卧着。
金菊:“妈妈我们不死,要活着。”
母亲:“我们不死,一定要好好活着。”
金菊:“妈,等我长大了,我养活你。我们要像模像样的、痛痛快快地活着。”
27.周南学校阅览室(日/内)
【画外音:第二天,长沙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大字标题刊登消息:《宠妾杀子——大律师鬼迷心窍》,报道了金廉投井自尽的新闻。】
金菊在阅览室看报,眼泪一点一滴地落到载有哥哥投井的消息的报纸上。
28.哥哥屋里(晨/内)
次日,金菊在哥哥屋里收拾东西。在桌上发现一张字条。
纸条上面写着:“借张强书两本:《元曲选》、《苏曼殊全集》,归还主人。洞箫一只,送给王仙山。”
金菊在翻看《元曲选》时,从中掉出一张红格信纸。
上面用毛笔写诗一首:“罢课罢,悔矣晚,湘雅学医化灰烟;赴上海,中复旦,大江归舟绽笑颜。慈祥母,绝情父,满腹积怨向谁诉?天堂高,地狱狭,不如酆都好安家。”
【叠印画面:再现金廉关爱妹妹、参加医科大学罢课会议、赴上海投考复旦、投井等画面。】
【画外音:男高音美声,金廉的诗“罢课罢……”】
金菊看了,眼泪噗噗地撒到信纸上。自言自语:“哥哥呀,你那么倔犟,却又如此怯懦,我绝不走你所走的道路!”
【画外音:金菊恨父亲,自从哥哥死后,她很少与父亲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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