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崩溃七十二小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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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球形冠、螺丝纹边缘,粗大的黑色数字,夜光的指针和时刻星点,以及十二点位处的那个颇具特色五角星,受伤的物件物件让肖毅倍感亲切——这是一块日本“精工舍”生产的军表精工表作为当年日本唯一的军表供应商,二战时曾广泛装备给日本陆、海军,他叔叔就有过一块精工表,是当年从抗日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如此看来,再结合着刚才的军用票,可以得出结论,眼前的这堆尸骨八成就是一个日本兵。当年日本侵缅也曾打到过缅北,不过这日本兵怎么会在土洞里关死,就不得而知了。该不会也是偷吃了摆夷人的神仙鱼吧,秦成说过,一个班的日本兵就是因为吃了神仙鱼,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而这块夜光手表,就是肖毅刚刚看到的那几点亮光的来源。他让王过江把手里剩下的钞票再次点上后,左找右找,没想到竟然从那副尸骨身子底下掏出了这个东西。夜光手表上边镶嵌的放射性物质,平时必须在光线底下照上一会儿,才能在黑暗里发光。手表在土洞里原本几十年未曾见天日,早就没再发光了,所以肖毅和王过江下洞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发现。而他之后又是点火柴,又是烧钞票的,虽说火光微弱,却让这夜光表再次发起光来。
肖毅试着给上了上发条,没想到那手表竟然又滴滴答答的走了起来。小日本做事向来认真得吓人,工业品的质量好得出奇,手表的主人早已化成了枯骨,却没想到事隔三十年,这只表却仍然能够坚持工作。
“捡的就是买的,发财了,这表归我了。嘻嘻,捡洋落儿都捡到缅甸来了。”“捡洋落”是东北话,意思是拾捡人家丢的东西。抗战胜利前,八路军从关内开进东北,就是靠捡日本人遗留的各种物资军火发的财,成了后来解放军里装备最好的东北野战军。肖毅笑了笑,把手表放在王过江耳朵边让他听了听,又放在自己听了听,在身上蹭干净了,欣欣然得戴在了手腕上。把玩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哭笑不得起来,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都到了这种地步,他就算找到了块金砖,又有什么意思?人都要没了,还在乎这些浮财做什么?只要他们出不去,到头来还不是和这死了几十年的日本兵一样。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没了劲,没再说话,从王过江手里接过一个水壶,往洞边上一坐,闭眼养神。王过江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往肖毅身边一坐,就踩灭了宝贵的引火材料军用票。
黑暗像潮水一样,再次淹没了整个洞底。
王过江的声音响起来:“你说秦成能想办法把咱们弄出去么?”
“可能吧。”肖毅回答道,
……
人类带有与生俱来的社会性,这注定了人天生就是害怕黑暗的群居动物。据说即便是婴儿在母亲的子宫中,就能从羊水中体验到隐隐绰绰的感觉,那是通过皮肤传进去的光线。而现在两个人身边的环境,可能连婴儿的情景都不如,除了夜光手表上那几点莹莹的绿光,这里是绝对的黑暗。如果两人不说话,四周就是一片漆黑寂静,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肖毅看了一下表,已经过去大概六个多小时了,这期间两个人熬不住,早早抽完了剩下的烟,又划着了两根火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火苗从燃起到熄灭的全过程,贪婪的享受着那短暂的光明,恨不得自己就像那夜光手表的指针一样,能把这些光线吸收到自己身体里,一丝都不要浪费。
“要不,我再划根火柴吧。不然我心里憋得慌。”王过江用胳膊撞了撞肖毅,说道。仅剩的几张军用票早就烧光了。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过长时间处于封闭黑暗环境的人那种孤独无助,对于光明的渴求,可以说比犯毒瘾还要强烈。
“还剩几根?”肖毅问道。

王过江用手摸了摸:“还有七根,有一根好像还断了。”
“没几根了,还是别点了吧,再忍忍。”肖毅其实也想划上一根,但压抑住了自己。
“好吧!”王过江说道,“那你把表借给我看看。”
肖毅刚把表脱下来,王过江一把就抓了过去,拿在眼前,狠狠的盯着那两个发光的表针和12个发光的星点,恨不得把他们一口吃进肚子里,一把塞进眼睛里。
看了一会儿,王过江又把手表放在耳边听,左耳朵听完换右耳朵听,最后好像十分满足的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驴日的,真好听啊。诶,你肚子里还有什么笑话没有?再讲一个,我想听。”
“哪有那么多笑话,想不起来新的了。”肖毅吧手表拿了回来。
王过江不依不饶:“那就把刚才那个再讲一遍。”
“他娘的,一个小时不到,我都讲了三遍了。”
……
肖毅百无聊赖的抬手看了下表,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了,而火柴只剩下三根。
两个人起初还能说说话,讲讲笑话打发时间,可不知为什么,越到后来,越没有说话的。黑暗是在里没什么事做,王过江一直在玩水壶的壶盖,拧开了再拧上,拧上了再拧开,壶盖与壶嘴摩擦挤压的的声音“吱吱扭扭”的响着,枯燥又乏味,反反复复,无限循环。而肖毅除此之外还乐衷于给手表上发条,只要发条稍微松了那么一点,他就赶紧拧上,不过现在有些怀疑手表已经被自己弄坏了,因为他发现,表走的越来越慢了。
肖毅一阵阵感到莫名的焦虑和急躁,他知道,黑暗的压力正在折磨着自己的神经,而且随时都会崩断。
……
事实证明手表并没有坏,因为指针仍在缓慢的移动着,二十四小时了,肖毅和王过江已经在土洞里呆了整整一天。水壶里的水已经没了大半,而火柴只剩下一根。肖毅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现在连发条都懒得去上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胸口开始隐隐的发闷,直到现在感觉总有一阵阵呕意上涌,压也压不住,可吐也吐不出来——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而王过江的表现则正好相反,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他却在洞里来回的走着,鼻子里呼吸粗重焦躁,像一只在黑暗里逡巡的野兽。不时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只怕是他把那个日本兵的骨头给踢散了。
此时此刻,肖毅万分想念自己曾经插队的内蒙大草原,苍茫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洁白的羊群撒落在一望无际的碧绿间。蔚蓝如洗的苍穹下,大朵白云静静地浮动着,而天边的太阳则在云朵里钻进钻出。多好的景色啊,多宽敞的地方啊,多美的阳光啊,简直比这个黑漆漆的洞子好上一万倍,一亿倍。不只不觉的,肖毅的意识都跟着有点模糊了,蒙古包里做着奶豆腐的老额及,骑着羊儿到处跑的小巴扎,长着一双副眼的蒙古大狗,以及自己亲自训成的大红马,不由自主的哼起那时学的蒙古民歌。
“你唱的什么?”王过江问。
“蒙古长调,插队时学的,翻译成汉语的话,意思大概是,”肖毅想了想,又说道,“遥远遥远的那个地方有我远去的母亲
曾经您用深深的爱滋润我那干渴的心
母亲啊母亲我生命的保护神
何时才能见到您的笑容依然离去的母亲
留下抹不去的身影送去落日盼黎明……”
蒙古民歌悠扬抒情,如泣如诉,和其他别的民歌不同,很多时候它不是唱给别人听的,而是由心至口,再由口到心的歌,是唱给自己的歌,显得孤独苍凉,透着淡淡的悲伤。肖毅越唱,就越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而旁边的王过江听了,似乎受到了感染,渐渐平静了一些,慢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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