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佛门清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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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元年(1555)十一月一日,
古府,大名居馆。
武田晴信手执毛笔,饱蘸墨水,轻轻地在砚台边缘捋顺笔毫,在平铺桌面的白纸上悬臂手书“胜赖”二字楷书。
书写完毕,晴信将毛笔反手搁于石质笔架处,仔细端详片刻,满意的点点头。
这是晴信对由布姬的一个承诺,一个交代。
据前去探望的侍女回来禀告,由布姬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晴信不自觉有些黯然,曾给自己带来那般欢娱的美丽女子就要死了么?人死如灯灭,世事的无常让晴信的心有些揪疼。
“我也会突然有一天这样死去吗?”晴信这几日也曾偶尔的喃喃自语。
五天以后,诹访御料人死去的消息传来,武田晴信在屋里捂着被子大哭了一场!非关爱情,仅仅是晴信对肺痨绝症,对死亡的深深恐惧!美人老去,英雄迟暮,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晴信怕自己也是突然有一天就悄无声息的死去!
由于御料人临死的遗言,并未让很想见她的晴信见上她最后一面。而她想见上一面的山本勘助却不在她的身边。她为了仇恨活着,为了山本勘助的野心活着,就是没有为自己活着。
世事弄人若此,由布姬芳魂永逝。
寒风细雨迷离的洒下来,观音院在泣雨中伫立,天空中零散的乌云飘过。暗色云絮低低地笼罩着远处八岳的青色山巅,仿若给它们围了几条青黑色的纱缦。
须臾,云收雨散,一道靓丽的彩虹,忽然显现在諏访湖上空!从湖的那边弯到了这边的山后,给整个小坂观音院,抹上了一片凄迷的色彩……
十一月一日,月初的评定会议上,山本勘助受命本月担任维持古府的治安奉行一职,此时正在城池周围巡视。
最近随着各地商旅来往的密集,古府的治安也变得差了起来,山中袭击客商之事时有发生。盗贼的恶劣行径,已经严重影响了甲斐的商业秩序和投资环境,要是不能有效解决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之前负责此事的是诸角虎定,由于办事不利,已被家督晴信十分严厉的申饬过了。此次,晴信特地派遣得力干将勘助来负责此事!
山本勘助命手下目付众四处打探,随时掌握各处讯息,而后单人独骑奔驰在町边野外的偏僻之所,留意那些便于伏击和撤离的可疑之地点,牢记心里。
上弦月,町外一处偏僻的小道上,道旁松柏直立,枯黄的蒿草和胡乱生长的灌木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缓缓推来几辆商贩常用的独轮车。
商贩的独轮车推到路的拐角处时,草丛中一声暴喝!一伙剪径蟊贼跳出来挡住去路!贼人共有七人,皆用布片蒙面,身穿破烂的铁片甲,手持长刀、竹枪、锄头等武器。
为首一个贼首模样的大汉低声喝道:“杀光!一个不留!”。
说完,边上一个心急的贼众便挥刀往领头商贩的颈项之间劈去!
众贼人对商贩和推车的农夫的反映感觉很奇怪,虽然他们戴着斗笠,看不清表情,但是表现出来的镇定,让为首之人感到一丝不妙,便悄悄地缩到了喽啰之后。
看到长刀攻来,商贩的脚下纹丝不动,侧身,反手拔刀,以刀背扫开对方之刀,拖刀逆斩,噗!自下而上的一刀将山贼甲的胸腹开膛了!血水滴滴答答的流成了一汪池水,青色的肠子拖在地上三尺长!其胸腔里的内脏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受重伤的山贼那如同风箱扯动般的急促呼气声如催命的符音,刺的众山贼眼疼!山贼们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不自觉的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商贩的身上。五个人一起发声喊,端着竹枪挺刺向他的周身各处!只见戴斗笠的商贩脚下踏出曼妙的步伐,似慢实快,迅捷灵巧的迈步到山贼的身后侧死角,轻松的反手刀刺入其第一与第二颈椎棘突之间的凹陷处!山贼的延髓中枢被利刃贯穿,口里疼的想要惨叫,却发不出声音来,转瞬间天旋地转,倒地不省人事,于无声无息中死去了!
月光中的这一幕让每一个看到的山贼头皮发炸!
斗笠商贩的步法其实是很快的,步法快过使刀的手。连续出刀五次,五名山贼如同被放开的扯线傀儡般,萎顿倒地死去!而那个缩在后面的山贼头目见事色不妙,早已跑了。
商贩摘下斗笠,月光影影绰绰的照在他的脸上,赫然是山本勘助!
他目送山贼头目并非追不上,而是山本勘助要利用他来给那些同行们递个话而已,此乃杀鸡儆猴之举。用血淋淋的事实来震慑这些惟利是图的冷血贼徒们!
勘助有着精密有效的信息情报供应,寥寥几次的出击,杀光了几伙比较大的团伙,并将其头颅都剁下来,插在木桩上,立于路旁!告示板上注明其罪行,表达以儆效尤之意!
半月之内,甲斐境内的治安状况为之大变!几乎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勘助去御馆复命之时,方得蒙晴信告知由布姬死去的消息。
三日后,山本勘助晴幸留下书信一封,远游去了!
“恕臣斗胆!恳请您宽宥在下的鲁莽,容在下静修一些时日,投身佛祖渡化世人之慈悲,化解吾心中之悲。祈望殿下允可在下踏上旅程,赴高野山参修佛法!山本勘助谨上武田大膳大夫殿!”。
晴信手拿晴幸留书,摇首嗤嗤笑语:“朽木不可雕也!一个女子就让你消沉了么?也罢!甲斐国体已固,年事已高的勘助,也用处不大了。商不亡于道,官终老于家,人生之大幸也!对于你,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愿尔心能拨的云开见月明吧!”。
武田晴信一脸悲悯为怀的仁君表情,他被自己的仁慈感动的一塌糊涂。
晴信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一般,小心谨慎的在自己的野望外面围上了一层勇智仁信忠的外衣,左手仁义,右手利益。牢牢地将甲斐众困在自己的战车之上,量才而用,若是感到某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则弃之如敝箕,绝不会再多看一眼。
越后,直江氏领,与板城。
一场长尾家内的危机正在暗地里酝酿,貌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直江景纲最近很是烦恼,与大熊氏的领地纠纷问题悬而未决,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据说大熊氏已经将此事禀知主公了。这是他和一众长尾氏旧臣所始料未及的。
直江景纲原名实纲,自景虎之父为景时代起既为长尾氏重臣,于长尾景虎有匡扶之功,被景虎视为心腹。多参与家内的内政外交事务,乃是实干之才。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越后箕冠城主,管领上杉宪政大人的重臣大熊政秀数年前去世了,此时上杉家业已投靠了长尾家,托庇在长尾家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柿崎景家联合直江景纲和本庄房长等人惦记上这块良田了。他们想得很简单,你们既然投靠了我长尾家,衣食住行不得样样花钱,要是不得一点好处的话,吾等出兵助你,凭啥呀?于是趁着政秀去世的机会,将箕冠城附近丰腴的土地据为己有,私下分了。
这一来继承大熊家的大熊朝秀不愿意了。大熊氏作为关东管领大人的臣子,受封土地加以守护,若干代以来从未放弃一块土地。倘若放弃了故主家赐下的领地而不作反应的话,那么身为武家栋梁的颜面何在?!所以,心中对上杉宪政依然克尽忠节的大熊朝秀寸步不让!寸土必争!
双方剑拔弩张!
对表面上领有越后名义统治权的长尾景虎而言,如何解决好这些此起彼伏的越后守护上杉氏旧臣,与自家长尾氏重臣之间的土地纠纷问题,乃是令其深感头痛的事情!
无论偏向哪一方,都势必会得罪另一方!纵横战阵,所向披靡的长尾景虎,也为此棘手之事深感挠头。大有老虎吃天,无处下爪之叹!
自川中岛率军回归本城以来,整日之间,长尾景虎而里听到的,眼里看到的,全部是闹哄哄的场面。今天东家告西家侵吞自家村庄,过几日又是西家状告东家拦截河川使其改道,自家的田地无法耕种,造成极大损失之类。
一众麾下有力家臣间的领土纷争不绝,长尾景虎又不善于处理此类问题,往往老鼠拉风箱,两头受气!
终于,性格自闭,又有些闷骚的长尾景虎被各种诉讼纠缠得心灰意冷,决意撂挑子不干了!
弘治二年(1556)三月,长尾景虎给自己的老师——春日山林泉寺第六代主持——天室光育的信中,写下了“功成名就,急流勇退”的话语,宣告隐退。
景虎一人一骑,悄悄地出城前往高野山,削发为僧,凡尘宿愿,随着三千烦恼丝,一刀斩断!
在平安时代的弘仁7年(816年)弘法大师空海在高野山修行,得到嵯峨天皇的允许所开创了高野山真言宗,成为真言宗密教的基本修炼场所。自开创以来将近1,200年,是个在历史上知名的山。进而建立了同时是日本佛教圣地的总本山金刚峰寺。
高野山是指被标高大约1,000米的群山所包围起来之地,也是这些山群的总称,位于和歌山高野町,因为其地形犹如莲花开花时一样的,同时也被称为是“八叶之峰”。分有内八叶“传法院山、持明院山、中门前山、药师院山、御社山、神应丘、狮子丘、胜莲华院山”等八峰环绕着“根本大塔”;还有外周边所围绕着的“今来峰、宝珠峰、钵伏山、弁天岳、姑射山、转轴山、杨柳山、摩尼山”等外八峰。
这样的地形用来当作是一个佛教的圣地非常适切,可以说是个山上的宗教都市。不过事实上这并没有“高野山”这样的山名存在,这只是个被山群所包围起来的一个地名,也是真言密宗总本山“金刚峰寺”的山号。
勘助在这里,遇见了一个预料之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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