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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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日暖,云高。
拂过卷阿的轻风仍是绵绵柔柔,如同细雨般温和。
姬旦站在卧于软杨中的姬昌身旁,伏身将掉落一角的毛毡替父亲拉上。饶是他动作细微谨慎,上闭目小睡的姬昌仍是睁开了双眼。
岁月在这位老者体内刻下真实的印迹,如今病痛缠身的西伯侯,已非当年那位驰骋沙场的王侯。
「不知为何,每次来到卷阿,只是见着这里的草木溪流,便总会让人心神安定。」
父亲这话意思便是:明明有那么多遗憾与不足,也可全然抛下,不作细想吧?
姬旦嗅着清新的空气,嘴里嚼着父亲这句话在心里暗自忖想。不知这是否是姬姓一族的偏好,卷阿这地界却似乎可以给予他们莫名的轻松与舒适。
「昨晚,我梦到你大哥。」
姬昌伸手接过爱子递来的暖茶,在姬旦的服侍下浅浅地啜了一口,他感到姬旦秀丽的眉毛皱了皱。
「傻孩子,你怎么如今还在意那件事?」姬昌缓缓地摇了摇头,望向不远处与群臣并立的姬发,眼里隐隐显示出欣慰。
姬旦不答,却从父亲眼中读到许些不安。
「你大哥说他非常寂寞,所以昨天特地前来探我。」姬昌疲倦地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双目竟然神采奕奕,退却祥和,却是换了一副神情。
「我灭崇国之后令人修筑城墙,接着又将国都迁至澧水西岸的丰,当时朝中上下尽皆反对,亦只有你这孩子支持为父这一决定。」
「臣儿明白父王此番举止也是为扩充军力,为继续东进与殷纣决战做准备。」姬旦轻声道,暗自心惊姬昌反常的神采飞扬。
「以你之能,确是远比姬发适合治理国家。」
「父王多虑了。二哥胸怀宽广、战功显赫,且有济世救民之心,旦自当全力辅之。」
姬旦话音虽低但语气坚决,竟似给予姬昌保证一般,让他不觉微笑。
「你总是这般聪颖,能察人所想,唉。只可惜自古长幼有序……」姬昌悠悠地叹息,由衷发此感慨。
他最为看重姬发与姬旦二人,若论冲锋陷阵姬发世所难敌,但论治国之道,姬旦却远远胜其兄。
「乱世之中,只有父王这样仁慈的君主,与二哥那般的英雄人物才可救万民于水火,旦之谋不过为辅佐真正的王者罢了。」
姬昌叹而不语,挥手让姬旦与姬发靠近身来。
「若要东进伐纣……时至而不疑!」
姬昌沉声对他二人说完,又一眼望着垂眸不语的姬旦,拾身正欲开口,突觉一口气转不上胸来,顿时眼前泛黑厥过气去。
姬旦听得响动,大惊之下连声呼医官前来,但为时已晚,姬昌已然气尽于此。姬发赶上前来,抚尸放声大哭。
众臣皆跪伏于地,泣声而嚎,霎时遍及卷阿山涧……
殷纣二十五年,姬昌去世。
姬发继承姬昌之位改西岐封号为周,追封姬昌为文王,自封为武王。
同时,姬发重用姜尚为相、姬旦为太宰,在他们的帮助下对外争取联合更多诸侯国,不断扩充兵力,壮大周朝的力量。
武王九年,周王宫偏殿议事厅内松烛明台高挂,将此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四哥,你建议将都城由丰迁至镐,如此以便于邀请各方诸侯于孟津观兵?你的意思是,我们此时仍不能举兵伐纣?」厅下正坐的姬奭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右方的姬旦。
「如今天下三分我们已得其二,而我朝文武将官与百姓上下一心,兵精粮足,各方诸侯无不敬服,早有足够军力推翻殷纣。如今我们只待武王登高一呼便立即挥军东进,讨伐无道昏君,完成文王未尽之心愿!
「奭弟,撼动成汤数百年基业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若无万全把握,不能轻易攻伐。」姬旦摇首轻声道:「何况纣王虽无道,但名义上我们仍是殷商下臣。」
「那又如何?」姬奭问道。
「臣子作乱自古为圣贤所不耻。就算我们列举殷纣累累暴政,难免让天下民众俱皆心服。」
「四哥此言差矣!纣王荒淫残暴世人皆知,百姓早已怨声四起,我们替天除此失道君王乃顺万民之心,何惧人言?」
姬奭近年来主司操练兵马,他见着日渐强大的军队,只恨不能立即领军杀到朝歌,以慰姬昌平生憾事。
「不可莽撞!」
一直静听他二人之言的姬发否决姬奭所谏。意外地,向来勇猛好战的他,这回站到了姬旦那一方。
「为何武王也赞成暂缓出兵?」姬奭弹身出列,道:「我军近来夺取殷纣众多属国,攻城掠地可谓势如破竹。现声势正隆,正可趁胜追击,一举攻下朝歌!我看这孟津观兵只当举事之地吧!」
「奭弟,你性情总是如此之急。」
姬旦立身伸手按住姬奭,正色说道:「纣王虽然从不将我们放在心上,亦觉我们四处讨伐正是他这位天运所归赐予的权力。但殷商诸多王公却不容小视,尤其是纣王之子武庚,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领地培养兵马,也曾数次派使者前来打探我们的虚实。」
姬奭默然,他也知道尽管殷纣极度**,但却仍然拥有较强的兵力。
「四王子说的没错,如果我们此时出击,虽可歼灭暴君军队,但我们也会付出庞大代价。」
一直静听兄弟几人争论的姜尚此刻插言:「何况比干那等贤臣在朝歌百姓心中有极高的威望,纵然纣王残虐,但有此等人物在,我们实不易立即行动。」
「所以太宰的意思便是借这次军事操演和检阅之机,广邀四方诸侯前来参加。」姬发沉声开口:「到时我们不仅可以知道诸侯的意愿,亦可观看殷纣的反应。」
姬奭细思不错,也就不反对,与偏殿中诸位大臣躬身告退。
「此次观兵,武王可率大军先行西至毕原文王陵墓,祭奠先王以后再转而东行向朝歌进行。」姜尚行到宫门前,回头对姬发奏道。
「如此甚好,我欲立先王名牌于中军阵前,意为观兵仍由先王统帅,希望可慰先王在天之灵。」
「谨遵武王之意。」姜尚面对近年来越加沉稳内敛的姬发,自是无比欣慰。
「旦,留步。」姬发却在姜尚转身之时突然开口。
姜尚明白姬发此次没有叫姬旦官名,自是他两兄弟另有话待叙,也便告辞快步离去。
姬发议事之时向来不需侍者在旁,是以偏殿里此刻只剩下君臣二人。
「我真未料到你会反对提前举兵。」姬发从王座慢步走下来到姬旦身边,久久地看着他。
他允姬旦的十年之约并非一时冲动,甚至近年来也少去邑姜寝宫,虽然姬旦不知这事,但在姬发心目中仍是期盼越快拿下朝歌为好。
毕竟,距离这个约定只剩一年的时间。
这些年来,姬发在姬旦面上所看见的神情却是日渐深沉,就连对方那双有如黑色水晶般的眸子里也再无笑意,偶尔因他挑起的神思却更显得孤寂忧郁,直让时时注视姬旦的姬发忧心至极。
「臣弟方才已对奭弟说过缘由,武王……」
「旦,你变了。」姬发忽然抬手捧住姬旦垂眸屏息的脸庞,温温的热度让姬旦心间猛然颤动。
不知姬发为何突然如此举动?
姬旦抬起头,却不料姬发的脸已近身前来,他二人相撞之势已成,险些就此碰上对方面颊。
姬旦脚步微错,本能地退后半步,提脚正欲再退时,腕口一紧,却是姬发伸手将他扣住。
「以前你不是用这种称呼与口气对我说话!」姬发凝视姬旦清澈如昔的黑眸,微有些赌气地愠言。
的确,姬发继承西岐之主,对外虽有武王之号,但他向来自称为太子发,与姬旦等兄弟、众大臣的言行间仍是以前那般称呼,但与其面对的人却不敢这次,皆以君臣之礼敬之。
姜尚如此已让姬发大感折杀,如今亲厚如姬旦也这般生分,真的让他好生寂寞。
「嗯?」
姬旦发现他与姬发独自相处时,他这位治理朝政九年的王兄,却仍然像个双十未到的少年那般地任性。
然而,此刻他被姬发半揽半圈着搂在臂间,还感到对方接着将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全然不似日间朝堂之上的那位威严国主,不觉莞尔。
姬发察觉姬旦似乎早已将他曾经提到的十年之约忘怀,不禁有些恼怒,在贴着姬旦发丝下的肌肤时,就忍不住惩罚似地使劲蹭了几下。
听着怀中人讶然抽气的惊咦声,姬发的心情这才大好。恍然间想着那日拥着姬旦的情形,他心中更是止不住地一荡。
要不要提醒一下姬旦呢?
姬发想到他那个允诺得模糊不清的约定,其实,他不能确定姬旦当时可否明白,之后也没有勇气去证实,因为只是做出这样的决定,便已然让他耗尽了体内此生最大的力量。
姬发缓缓地抚摸着姬旦额边微垂的几抹细细发丝,终于感受到怀中人放软了身子,渐渐将重量交于自己。姬发心里越发柔软恬静,正待再开口之时,突然听到殿外快速地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接着「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跃进厅来,后面则跟着阻拦不及的宫人们。
此刻这些人全部跪于殿前不敢抬头。姬发议事时最忌有闲人在旁侧立,何况他与姬旦单独相处的时候更是不容人打扰。尽管姬发向来待人宽厚,但如今这两忌全犯了,宫人们当然惶恐不已。
「父王!你要多久才到儿臣那里考查儿臣学业?」
但是,闯入者却对着深深皱眉的姬发央道,根本不顾他有些难看的脸色,「王叔也在?恕诵儿打扰。」
此话虽然恭敬,但孩童面对姬旦之时眼中却毫无歉意。
姬旦微笑摇头:心中却暗叹:来人正是姬发与邑姜所生的孩子姬诵,此子眉目清奇极似他娘亲,年纪小小却颇为沉敛,性情亦温和。
但不知为何缘故,姬诵在面对姬旦之时总显得有些桀惊,神色间更是淡淡,偶尔还显露出几分不快之意。
姬发与邑姜皆不知他们的孩子为何如此不喜姬旦。在姬发的记忆中,姬诵两、三岁时最喜黏的人正是姬旦,甚至姬旦还教导过姬诵一段时间,却不想如今他叔侄二人却反倒生分不少了。

这一回,只怕姬诵也是故意闯入打断二人相处的吧?
知子莫若父,姬发哪有不明白姬诵的用意。只是他向来疼惜此子,又因恋着姬旦而着实愧对邑姜,所以姬发对姬诵尤其宠爱,唯有在私底下严肃叮咛儿子不得在姬旦面前放肆。
但姬诵当着姬发应得虽好,转身就全然抛在脑后。
所以这一回,姬发也只好哭笑不得地松开把着姬旦的手臂,无可奈何地对着身边之人摇了摇头。
「诵儿,你难道不知为父与你叔父有要事相商?」姬发在收到姬旦表示不介意的微笑之后,心情顿时好转,转身板着脸,对拉着他衣角的姬诵斥道:「你如此莽撞行事、不听拦阻便闯进来,成何体统?」
「儿臣见太公他们都离开了,以为父王这里闲了,为急于见父王才鲁莽进入。」
姬诵说着,灵活地转了转眼睛,笑嘻嘻地接着说道:「父王你就陪陪诵儿吧。你平时忙于政事,我与娘亲都难得与你相见,但父王一有时间便与叔父在一块议事,别人不知,还只当父王是叔父的父王呢。」
「胡说!」
姬发嘴里狠狠地斥道,面对闻讯奔来的邑姜时,却弯腰将姬诵抱了起来。
自从这孩子五岁之后,姬发便再没有抱过他。但刚才听姬诵说来,勾起了他对邑姜浓浓的歉意,再念着这些年来,他勤于伐纣之事确实没有空余时间陪伴幼子,心中亦颇多自责。
「武王,请原谅诵儿一时胡闹!」
邑姜如今身为武王妃,生子相夫之后,已将前尘初动情怀之事于脑中淡忘,面对姬旦之时只有亲厚之谊,再无他想。
「诵儿,还不快向父王与你叔父请罪。」
但是姬诵见着母妃与姬发同样对着姬旦摇头苦笑,不禁心中有气,当下拧身伏于姬发怀间沉声道:「儿臣无罪。」
「诵儿!」
「臣儿只是想念父王罢了,母妃不同样惦着父王吗?」姬诵说着,伸出小手搂住姬发的脖子,撒娇似地在父亲怀里蹭了蹭。
「你这孩子!」姬发与邑姜见此情形不禁失言而笑。他二人难有默契,当下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姬旦心中微恸,他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已然可以心无旁骛地辅佐姬发,事实上,他也只求安于姬发身边而已。
但乍一见得姬发如今妻贤子聪,尽享天伦之乐的情景,姬旦虽由衷地为他高兴,却也无法克制忽然浮上心来的酸楚。
那一年帐中的十年之期——只怕唯有他还傻傻地记得吧?
也难怪,如今大势已定,以他这副不洁之躯还奢求什么呢?
细细品味着掩于姬发眼角的欢乐,还有邑姜嫣然而笑的脸颊,以及孩子发出的欢快笑声,姬旦轻轻地叹息着,躬身悄然退出宫去,没有注意到姬诵那大大的眼内微显得意的神情。
原来此子时常听得邑姜忧郁叹息,又怨着其父少于相陪,不免妒忌终日牵住父亲身影之人;加之不知何时流传于宫里的闲言中提到,邑姜与姬旦少年时曾有一段旖旎恋情,而姬发娶他母妃也是因为姬旦相让之因。
姬诵虽然年纪幼小,但所受教导远非寻常人家孩童所比,其见识、心机亦稍长于同龄人。
他虽不信此等谣言,但见着姬旦时亲厚之意减退,总有着一股莫名的抵触,也就有时按不住性子,对叔父做出些任性之举来。
如今他见姬旦识趣地退下,将与姬发相处的时间留于他母子二人,心中自是乐意,当即跳下身来,拉着姬发与邑姜向他的书房走去。
姬发眼角一直看着姬旦那边,几乎心神难安。他见姬旦脸色平缓,瞧不出有何不妥,但刚才姬旦离开时,那彷佛黯淡不少的眼眸却让他胸口猛然抽痛,突地感到脑袋沉重、步伐难举。
待姬发感到稍好些时,御医已被召入,正站立他榻前诊脉,而邑姜则站在身旁小心看护。
御医诊来,只说姬发之症是风寒小病,但长年未见着健壮的姬发患病倒地,邑姜一时间也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此事不须对外声张。」
姬发斥退却医,若让姬旦知晓,他定会担心吧?
姬发一面思虑,一面安抚好邑姜,服过药之后只得再一回推却姬诵的相邀,多少让少年太子又有些不大满意。
「这孩子虽然聪慧好学,但若是性情再豁达些则便像老四了。」姬发见状,脱口对邑姜笑言。
邑姜看着姬诵,也觉如此,不由得露出笑脸。
在场三人里,唯有那小小的孩子不快地高高嘟起了嘴。
同年,武王病愈之后,亲率大军抵达黄河南岸的盂津举行演兵仪式。周军此次所举致使八百诸侯闻讯赶来参加,声势异常浩大。
观兵当日夜晚,宴请完毕各方诸侯后,姬发兄弟与西岐众位臣公仍在大帐内议事。
「如此看来,人心向周,殷纣孤立无援的形势已形成!」姜尚见观兵之时,众诸侯力劝姬发立即向朝歌进军,不觉欣慰。
「时机还未成熟。」姬发望向姬旦,沉声道:「派往朝歌的那位使者可有消息传来?」
姬旦点头,方要说话,坐于姬发膝下的姬诵却忽然开口道:「父王既然决定攻打朝歌,叔父为何还要向那处地方派遣使者?」
此次观兵,姬氏王族尽皆前往,也是姬诵第一次随父出席重大场合,平日在王宫里,姬诵也有好几次机会陪着姬发听议政事,所以这位年纪幼小,对国家大事全然不甚了解的太子在胆性上却是十足。
姬发挥手斥退臣下,帐内只留下姬旦。
邑姜见姜尚等人退出帐来,也便领着侍女进入,但她瞧着姬诵瞪视姬旦的情景,不觉一怔,随即摇首示意身后众人退下。
「父王常说先王以仁治国而得万民拥戴。如今殷纣并未来犯,我们却在谋划进攻的同时遣人刺听他们虚实,臣儿认为我军开战即是,叔父何必总是在人背后做此等下作之事?」
「诵儿,休得胡言!」
邑姜拉过等着姬旦回话的姬诵,正色斥道:「纣王无道,你父王、叔父共讨之,乃是顺应天道民心,何谓下作之说?」
「两国交战,总是须清楚对方军力、钱粮才有获胜的把握。」
姬发气恼姬诵脑里的天真之念,当下便板着脸接口道:「你小小年纪,见识疏浅,却不懂得尊敬长辈,你可知你叔父为军政要务耗费了多少心力?还不快些向你叔父告罪!」
姬诵见双亲俱是责怪于他,便起身向姬旦躬身施礼,但神色甚是阵障。
姬发皱眉还待再斥,一边的姬旦却笑着挥挥手,走到姬诵面前,弯腰扶起孩童之时柔声说道:「太子于我大周平和良善之地成长,并不知殷纣暴虐,我邦之外的百姓早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武王准备万全以伐之,也是希望快些结束战斗,让天下百姓与我方民众同样安定富庶。」
姬诵睁大了眼睛盯着温言软语的姬旦,眼中不快之色虽然梢退,却仍有不服之意。
「叔父说得有理,但是,争斗只会让更多的百姓痛苦,你就真的希望见到那般景况?」
「诵儿!你怎生越发放肆?」姬发终于动怒,「还不快快与我退下!」
「武王,无妨。」
姬旦眼中的柔和未退却,现今站在他面前的孩子,让他想到多年前的邑姜也是如此一副善良的心肠。
「所以此时臣等尽力为大周扩充疆土,只待太子仁爱胸怀治之,届时太子自可一层抱负,许万民安乐,远离战火。」
想是许久没有与姬旦如此地近距离说话,姬诵只觉得围绕他的气息暖暖的,好不舒服。
就连姬旦说着,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他也不知不觉地允许对方那样做了。
就算心里对姬旦仍怀有莫名的抵触,姬诵此刻也完全不能抗拒这个软软柔柔、清清朗朗的声音,更不能抗拒姬旦那张微有忧郁而又温和的脸,所以姬诵难得乖巧地闭上了嘴。
姬旦的手指拂过他颊边时是那般亲切,带着笑意的眼神又是那般温柔,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待回过神的姬诵发觉这一点之俊,不禁有些沮丧。
「你带他下去吧。」姬发见着儿子这般神气却感好笑,当即温言说道。
邑姜轻轻地瞪了姬诵一眼,牵着他的手出去了,临行前对着姬旦歉然微笑。这回姬诵浸在姬旦先前的笑容里,思索他一直视之为敌的叔父为何不恼他,也便没有注意到母妃是否在意姬旦了。
「侯般此去朝歌半年,已然将纣王重臣微子启与胶鬲游说降伏,只待日后举事之期以作内应。」姬旦此刻接着先前的话势往下说去。
「侯般为人机警,做事干练,学识和口才俱佳,不愧为我们派去朝歌的最佳人选。不过我大周又得两名贤慧之臣,也是托殷纣昏庸之福。」
「是。」
姬旦拣了些事务与姬发谈论之后便随之告退,其实这些事大可留至明日朝堂上再禀,但他终是不舍与姬发独处的时机,所以此刻这般光景他相当地珍惜。
缓缓地退至帐帘前,姬旦怱觉背上微暖,却是姬发赶来将身上的外衣解下,覆在他的肩上。
「你自己也要多仔细些,别太操劳。」
「嗯。」姬旦回眸应着,然后叹息一声掀帐而出。
再宽些日子吧!姬发迫使自己转身,暗自在心里付道。
翌日,周军在渡过黄河后全军返回。
姬发以「诸位不知天命」为借口,告诫四方诸侯伐纣之事不宜操之过急,须缓步而行,方可举事。
孟津观兵后两年,姬发从姬旦派往朝歌侦察商朝情况的侯般处得知:纣王将苦心进谏的王叔比干杀害,并残忍地挖出其心,接着囚禁了其弟箕子,致使另一王子微子启出走。
殷纣的统治已开始严重分裂,纣王如今十分孤立;而武庚握有的商军主力此刻却远攻东夷,朝歌正值空虚。如此良机,姜尚与姬旦商议之后,决定先发制人,奏请姬发果断发兵伐商。
武王十一年,周通告各诸侯国,联合各部族齐向朝歌进军,决战灭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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