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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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之时,姬旦已赶至相约地点,他被几名佳夷人带入一个看似临时建成的小帐中。
刚一进去,他就见到小帐正中坐着一人,英姿勃发,注视他时目光仍然热切,赫然便是已有好几年未见的丰将。
「你那位好兄长放心让你单独前来与我会面?」丰将低笑着令他的族人出去,一面示意姬旦坐下,「我还未谢你上次救命之恩,你这次前来又送出如此厚礼,叫我即便想为难你也不好意思了。」
「丰将,你宁可见到佳夷就这般得不到开化,永远受人钳制下去么?」姬旦不答反问,落落大方地端坐在对方为他备好的席位间,脸上神色未起丝毫变化。
「若你此番助我西岐,将来我父兄回赠佳夷的厚谊必不少。」
「哦?」丰将眯着眼打量丰姿依旧的姬旦,但见青年那双黑眸里的犀利与笃定有增不减,立即使他体内那无端升起的躁动越发汹涌。
「佳夷长年饱受殷纣暴政之苦,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姬旦对丰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视若不见,继续朗声说道:「我亦不信以你的为人,就真愿如此屈于崇国奴役之下。」
丰将看着姬旦,突然放声大笑:姬旦冷冷地看着好似开心至极的男人,沉着如昔。
「我真的非常好奇,你就算有求于我,却仍是这副高傲自若的模样。」丰将离席来到姬旦身旁随意坐下,目光炯炯地凝视他。
「为何你这双眼睛还是那么无所畏惧?真让我想看看你情绪失常的模样。」
「我们双方只是互为相衬罢了,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大家共同的益处,何须惧你?」
姬旦坦然而言:「不错,我军目前确是需要此处的地形方点阵图,但想必你亦知晓:若我军溃败,崇国四周乃至殷纣所属小国,往后的日子只怕越加辛苦。」
「我知道,所以我特意邀四王子前来一谈。」丰将从怀中掏出一卷兽皮,「你所求的东西就刻画在上面。若我给你,佳夷能得什么好处?」
「上次崇应彪追杀我二人之时,我曾对你提过助你开化佳夷的诸多事宜,西岐定会在平定此场战事之后一一付诸实据。」
「听起来不坏,可是我个人又可以得到什么呢?」丰将说着,突然捏住姬旦的手臂,「上回的确是我承你救命之恩,如今看来你的伤势应当大好吧?」
「多谢挂念。」姬旦皱眉:「你可否放开我好好说话?」
「恕难从命。」丰将突然收起笑嘻的神情,一把将眼神转为薄怒的来客扯入怀里,跟着将手探入姬旦衣内,缓缓地在其背上游碾。
「我听闻你上次受伤颇重,当真没事了?」
得一位不会武艺之人相救,是丰将最感羞辱之事。但对于姬旦,他心中这股奇特的执着竟是多年未退;如今再次见得与记忆里重合的一模一样的清俊容颜,丰将很难说服自己放开唾手可得的猎物。
姬旦沉下脸来,用力挣脱丰将突然而至的温柔。
然而这个男人立刻再度镇压而上,他拧住姬旦的两只手臂,低头猛然堵上怀中人打算接着发话的嘴唇,跟着他将身体覆于姬旦纤韧的身上,一路舔舐行至姬旦颈间。
成功阻止姬旦困兽般的反抗,丰将森然的话音从唇缝间飘进姬旦耳内。
「四王子,我对你的提议非常感兴趣,只是……」
在惊怒与恍然间中飘浮的姬旦,惊诧地发现丰将炙热的手掌成功阻止他全力的抗拒,并粗暴地拉断了他的衣带……
依稀间,他听到这个男人依旧戏嘻般的声音——
「请你首先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语闭,丰将狠狠堵上姬旦水色的双唇肆意啃咬,跟着便要用唇舌撬开身下之人的牙关长驱直入。
「啪!」
姬旦抬手狠狠地一掌扬在丰将的脸上,这一击让男人目中的迷离之色稍退。
低头看着喘息不止、衣衫凌乱的姬旦,丰将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既然你不喜欢在这里做,那么我们待会儿换个地方再继续吧?」
「你收下我们的礼物却不愿履行承诺?」姬旦大惊,抬眼看着丰将,「你怎能背信弃义?」
「我有明确答应过你么?要知道,姬发比这世间所有的诸侯都要厉害几分,日后必定会成为我的大患。」丰将长声大笑,「所以现在有此良机将他灭于此地,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相助你们吧?」
姬旦心知丰将先前所提的要求,只不过是打算将他先诱出军营,然后再强行带回佳夷族地罢了。
他正待寻思如何知会姬发此事,但丰将已然扣住他的双腕把他拖出帐外,掷绑于马上,跟着丰将与其佳夷族人翻身上马,分散向密林中奔去。
姬旦心中暗自叫苦:若姬发派人追赶,又如何能准确寻到他所走之路?他从未这般失掉分寸过,但现下实无力反抗丰将。他心中惦记姬发,着实忧虑。
「你就忍忍这路途辛苦吧。我料你那二哥放你前来与我相见,如今必定后悔得紧,只怕此时已经追来。」丰将策马狂奔,一面低头对怀里的姬旦大笑,「待到佳夷之后我们再继续方才之事,你说可好?」
姬旦不答,他双手被缚反绑于背,但长年军中生涯亦让他备有一些防身之物,所幸丰将知他不会武艺又走得匆忙,居然不及搜他全身,此刻他掌中已经握着自袖中暗暗滚落的细小短刀,在暗中加紧挫磨绳索。
「我可以随你走,但你能否将此处地形图留下?」姬旦费力昂首对丰将央道,手中动作却是越快。
「你以为我会放过这个解决此生最大对手的机会吗?」丰将微笑,扬手又是两鞭抽在马臀上,心情愉悦之下竟未注意姬旦的动向。
「那我亦只好如此了。」姬旦垂首,嘴中轻轻地念着。
丰将刚刚一怔便知不妙,他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姬旦双手忽然得以自由,重重地一把推开他的搂抱,纵身至马背高高跃起,衣袂飘飘,人在半空中竟有如谪仙般地快速坠下。
丰将大惊连忙拉住骏马,回身看着姬旦坠地,顺势滚下旁侧倾斜的一坡山道,最终被涧下溪旁的巨石拦住,竟似昏迷再无法动弹。
他心知姬旦此举无疑自残性命,想来对方定是打算以此知会前来寻觅的姬发——自己不会真诚相劝,让西岐军另做打算。
未料到姬旦为姬发竟会做到此步,丰将心中又痛又妒,但他仍是跳下马来立即奔向姬旦。
丰将才走出数步,耳边便传来破空声响;他连忙举刀格开,虎口竟然微感麻痹。他心知定是姬发寻来,急急转身望去。
果然,脸色阴沉的西岐主帅便立于身后。
他二人瞪目相视,同时抽出兵刀相迎瞬间已交三回合,依旧平分秋色。
「我让族人分好财物四散而走,马身重量均与带一人行走时相等。」暂且分开时,丰将不禁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走这个方向?」
「蹄印不同。」姬发森然怒视此时竟还悠然自得的丰将,只恨不能将对方这张心满意足的脸孔撕得粉碎。
「原来如此,我熟于马上狩猎,却想不到竟然将这点算漏。」丰将这才省悟他的部众将财物负于后背,而他却将姬旦置于前怀,所以这马蹄印前后的深浅自是不同。
此刻这个男人只身追来,大概也是担心判断有误,而将其部下分散追踪其它蹄印吧?
姬发之前眼见姬旦坠马,恨不能立即前去察看,但面前这位劲敌他却不可不防,一时心内烦恼,胸中更是杀意滚动。
「你还是来了?哼,我真不知他看中你哪一点?」丰将答非所问,只对着姬发诡然一笑,「不仅扰我帐中好事,也累他自毁身体。」
姬发闻言已近疯狂,他不待丰将把话说完就挺矛再刺。但丰将架住他这一势之后却好象并不愿与他缠斗,只邪邪一笑,「武庚两日内必到,你们自当小心。」
言毕,丰将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到姬发马前,虚晃一势打马离去。
姬发捡起那物,却是一块画着繁密地形的兽皮。他知以此时姬旦仍留在林中的情形,才使对方不得不顾忌弟弟的性命而留下地形分布图。
想着对姬旦心怀叵测的丰将,姬发心中自是恨极,他待要追击却念着姬旦伤势,只好忍耐,快步奔到涧下来到姬旦身旁。
在将双目垂闭的姬旦抱回怀中那一瞬间,姬发只觉胸口被人用刀狠狠地砍了一下。
他永远也忘不了刚刚所见的情景!而现在他几乎感觉不到姬旦的呼吸,亦被姬旦那苍白的脸色所惊骇。
他伸手探了探姬旦的脉息,总算才稍稍放下心来。
即刻,姬发再度紧了紧臂膀,烦躁暴怒的气焰渐渐平息。
他没事,真的没事!
懈下心神来的姬发紧紧地拥着怀中人,将温暖的感觉充盈到臂中每一个角落。恍恍惚惚间,姬发垂头将唇密密印在姬旦脸部的各个地方。
如今他虽不能见着姬旦温柔的眼波扫过他面容时的宽慰之色,却还可以体味怀中人那似幻似真的柔软触觉,与熟悉的清爽气息。直至此刻,姬发才终于完完全全地定下神来。
但看着怀中的姬旦与寻常相比苍白太多的脸色,姬发亦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提气将姬旦抱至溪边,用手指沾水轻轻地替他洗去脸上的尘土,跟着加大力道拍着姬旦的面颊,但仍不见他醒转。
姬发心疼之极,张臂狠狠地一把将晕睡中的人圈进怀里。他能感觉到姬旦被水润湿的额角,忍不住用下巴将贴在姬旦额前的湿发拨开。随着怀中人黑色发丝的偏移,姬发不经意发现印在姬旦颈间的几枚深红痕印。
他当然知道这些痕迹代表什么。
姬发脑中轰然一响!
无尽的愤怒、懊悔、嫉恨、羞傀、憎恶、痛苦还有酸楚,种种滋味瞬间齐涌心头,他只觉口舌发苦,心痛欲裂,只恨不能立即与怀中人一块死去。
所以晕迷中的姬旦被这股大力箍醒,他嘴里发出的微弱呻吟也无法传递到姬发耳内。
「旦?」
姬发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死命压着妄图起身的姬旦,一遍又一遍唤着怀中人的名字。
此时此刻,姬发才发现他根本不能安于接受——用姬旦的身体换回的平安。
温热的液体洒在了被搂得神志恍惚的姬旦脸上,他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然而却因极度的晕眩而暂且无法视物。
浑浑噩噩问,姬旦只感到有一只强劲结实的臂膊将他牢牢搂住,而那人另一只烫滚颤栗的大手竟然用力捏住他的脖子,以一股野兽撕毁猎物的力量,狠狠地抓捏着先前丰将留在他颈上的痕迹。
那人虐待一般毫不怜惜地越掐越紧,迫使呼吸困难的姬旦不得不抗拒对方的暴行,然而却毫无效果。他仍以为是丰将的钳制,不禁心中大急。
「走开……丰将……」
处于晕眩状态中的姬发闻言讶然昂头,看着神智不清的姬旦。
怀中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秀美容颜此刻就呈现在他眼前,姬旦脸颊边沾染的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而诱人的光泽,耀得怀中人如玉的脸庞竟似散着淡淡的光晕,只看得姬发喉咙有些发紧。
已经很久了,姬发都没有这般毫无顾忌地拥着姬旦。
因为他与他都有妻儿,而有段时日以来,姬发还曾暗自恼恨姬旦,好似全然忘了在卷阿山里养伤时他们的定情之事。
但是,与之前他竟狠心默许姬旦冒险,来恳求丰将的自私相比,他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姬旦呢?
只是,在昏浊中努力挣扎的姬旦,却激起了姬发深藏于心的别样情绪。
怀中这具柔韧的躯体是他渴望已久的宝贝,却一直没有真正拥有!更何况此时此地,姬旦好象错认了他,而且四下亦再也没有别人前来打搅。
不知道丰将还碰过姬旦身上哪些地方?
想到这里,姬发心中的疼惜演化为无尽的愤怒,他狠狠地将姬旦的腰身用力一折,好想就这样让姬旦溺于他的拥抱之中。
就在姬旦几乎认为快被来人杀掉的时刻,他突然听到发狂一般的呐喊从抱着他的人嘴里咆哮而出,但是他耳朵仍然轰鸣,眼前更是因为撞击而暂且黑沉一片,根本听不清来人的声音、认不出来人的相貌,也分辨不出压在他身上的人究竟是谁。
他只知道掐住他脖子的手掌终于松了。陡然间再次呼吸到空气的姬旦,剧烈地咳嗽起来。
立即,那只前一刻差点掐断他喉咙的大手,开始与它主人身体全然相反的温柔,轻轻地抚慰着他的后背。
接着,姬旦感觉到他被那个人满满地搂着,昏昏沉沉之间似乎听到那人的喉管里发出几声类似野兽「呵呵」的嘶吼声响。
接下来,一个软滑的东西硬生生地挤进了他的双唇,分开他无力反抗的牙关,在他的嘴里疯狂地吮吸搅动。
姬旦大急,不自觉张口欲呼,却让来人将他的唇舌占据得更满。微弱的推却力道被看不清面目的男人霸道而不失温柔地制伏,本能的退缩却被对方更加蛮横地压制。
羞耻与屈辱随着衣衫的尽褪与身体的逐渐袒露而纷乱涌上心来,在对方离开他的嘴唇,咬向他的颈项与胸腹并顺滑而下时,姬旦终于体会到了恐慌的意义。
神智错乱下,姬旦早已没有力量去辨别包围他的气息,又怎会让他的心这般焦躁不安?那游走在身上的宽厚手掌又怎会让他莫名地心烫如焚?
但是当身上之人的动作越发急促时,姬旦被分开的双腿也禁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而跟着被对方稍加抬高的腰椎,更让他初次尝到无助的滋味。
「不……」
不知向谁发出的微弱央求刚刚才绽出口,一股犹将身体劈成两半的疼痛便让姬旦的语音化为了哀鸣般的呻吟。
覆在他身上的沉重躯体以一种不容人推拒的力道扣着他的腰,一次次在他体内不断撞击。
姬旦只疼得难以自制,偏偏他的嘴唇又再次被对方,用与身下粗暴截然相反的温柔堵截,只吻得他呼吸越发不顺,到最后似连喘息也不能发出了。
好不容易待到来人再次离开他的唇舌时,他只能靠着本能无神地吸着空气,脑海一片空白。
飘荡在这极致的痛楚与不安中,姬旦恍惚间竟似感受到卷阿地界那股和煦的微风,被人侵犯的愤怒与耻辱却在这股风向里,被一股让他更感亲切的灼热与甘甜所消融。
是谁在对他做这样的事?
为何他竟有迎接对方拥抱的反应?
姬旦迷失在这离奇的感觉里。渐渐地,连仅知有人对他所做的事也无法确认了。
「二哥……姬……发……」
在意识快要全部失去的时候,姬旦的口里发出了细微的呜咽,不知道是在向着那深藏于心的人求助,还是本能地希望此刻抱着他的男人却是这名字的主人。
「原谅我,原谅我!」听着姬旦无意识地呼唤,姬发又是怜惜又是自责,心中不住哽咽。
他伏在姬旦脸上连连亲吻,却没有道出他的央求。
他知道姬旦最是高傲,平素便是要了这弟弟的性命也不会向他开口求救,但此刻他却在一时冲动之下趁人之危,将姬旦逼至如此境地,他心中更感疼痛——但毫不后悔!
他能感到姬旦纤长柔韧的躯体,随着他的挺进而不堪重负地摇晃;他能体会姬旦温热的肌肤以及细软的发丝,与他的身子相贴相擦时带来的酥软激昂,他亦能察觉姬旦浅浅呻吟之中所带的痛苦与迷离……
这些无不让他神魂飞荡,难以自持。
但当神智梢加清醒之后,姬发哪曾想到:如今竟是他真正犯下伤害姬旦的事来?胸口疼痛得难以自制,姬发只能牢牢地抓住姬旦的手臂,将全身的重量交予了姬旦纤细的肢体上。
只有这般亲密的接触,他才能忘却他们都已成亲的事实,他才能感受到这一个神清骨秀的人儿,仍然全部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旦,对不起,对不起!」一次次在心中这般说着,行动间亦越发温柔体贴,指尖的挑逗也越来越灵巧安慰。
但是这般情形下,姬发仍以一记最为猛烈的碰撞,勃发出长年的渴望与相思,将身下人再次硬生生地逼人黑暗的晕沉中。
一切归于平静。
山风拂过之时,姬发的身体感到微凉,他突然惊醒过来。
眼见晕厥在怀中的姬旦那一身斑痕错乱的惨状,他忍不住狠狠地击拍自己的脸庞数下,连忙就着溪水为姬旦细心清洗身躯,跟着手忙脚乱地替晕睡不醒的人裹好衣衫。
但当他看到姬旦平日系悬于腰间的那块通绿翠玉时,姬发毫不犹豫地将它收入怀中——
这块玉是姬昌赐予他所有孩子的物品,他们兄弟各自都握有一块,意味将来成亲时送给心爱之人。

但姬发与姬旦虽已各自娶妻,却都未将此玉送出,所以这回他真真正正拥抱姬旦之后,便将弟弟的玉块堂而皇之地纳取而来。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阵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不容姬发再细细品味心中的苦涩与酸痛,他收臂回转,顺势理了理姬旦那被他弄乱的发丝,逼迫自己掩了柔情与疼惜。
「二王子,崇人的毒烟在半个时辰前再次袭来,我军现已击退他们的进攻。」赶来的一小队人马见得姬发与姬旦都在此地,无不大喜,连忙翻身下马禀告。
「怎么这么快就击退他们?」姬发听闻不禁疑惑。
「四王子临走前将最后两块硝石留于中军大将。」那兵跟着相报:「四王子还说过:若再有战事,崇应彪应不知我们手里握有多少硝石,必会收敛,我军应趁此良机离开这片山区……」
「就依旦所言行事。」姬发点头,顺便将兽皮递与那兵,「按此图突围,然后回转大军一举歼灭他们,再与父王汇合!传令三军,即刻出发!」
等众将领命绝尘而去,姬发这才懈下脸上严肃的神情,他低首凝望怀中人,目光中不自觉透着无穷的柔情与温暖。
姬旦醒来的时候双目已然可以视物,发觉自己这时居然身在西岐军营大帐。
他刚刚才睁眼,帐外便有一名小校进入禀报:在他昏迷的时间内,大军上下已悄然出动。
他们的军队很快地便借着丰将画在兽皮上的地形方点阵图,突到崇人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人敌兵阵营,短短半日便将毫无防备的崇**队击溃,最后崇应彪只带着数十人狼狈撤逃。
听着这话,总算让姬旦省下心来,但随之他泛起疑虑,接着他记着晕倒前所遇之事,顿时脸色惨白。
「旦,我追上的时候,便发现你身边有这张让我们大胜的地形图。」姬发却在姬旦脸色突变那一刻,立即上前环住了他的身子,将他搂靠在怀中。两人便以这种姿势一并坐在大帐的榻中。
「你没事吧?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姬旦低头见他身上穿戴齐全,又听着姬发之言似乎并不知他所遇之事,不禁才稍稍放下心来。
莫非是丰将见他决意寻死便不得不改变主意,行那苟且之事后,便将地形图留下的么?姬旦茫然猜测,痛极的大脑里根本理不清丝毫头绪。
但那被人无情侵犯的真实感觉此刻涌上心来,姬旦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立即,拥着姬旦的温暖怀抱加紧了圈搂的力道,滚烫的热度与熟悉的味道几乎有种让姬旦落泪的冲动——
这个时候以他这具残破之躯,还有什么资格待在姬发身旁呢?他就连维护表面平衡的勇气也快消失了。
「旦,你别吓我!可是身上何处不舒服么?」
姬发哪会不知怀中人想什么?见着姬旦那双锐利的黑眸好似在这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呆滞无神,他的心再感痛楚——
就算他特意让人在姬旦醒转时禀报军事,似乎也不能冲淡姬旦心中的伤痛?但最卑鄙的是,他这个始作俑者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假装不知。
很少听到姬发用这般惊惶又虚弱的口吻说着话,一时间让姬旦无所适从。不过事事以姬发为先的姬旦很快便迫使自己恢复了冷静,试着推了推环住他的姬发,但是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长长地叹息,姬旦宽慰般柔声开口:「二哥,我没事。」
仍是止不住发颤的清柔语音,但说话的姬旦却尽力透着安抚他人的语气,真的让姬发心疼。
他再也无法自制,伸手扳过身下人的腰腹,以更为猛烈的力道环住了姬旦,但正欲将唇落在姬旦眉间时,却被怀中人反射性地避开。
虽然姬发知道这是姬旦不明事情的真相而自惭形愧,但他见到姬旦如此敏感,心中更感痛苦。眼见姬旦这般反应,姬发不由得深深自责,只将姬旦揉进怀里好好宽慰。
「你好生休息吧,我就在你身边待着。」姬发柔声说道,虽依姬旦之意避过头去,但仍伸手缓缓抚慰着姬旦后背。
怔怔地望着温柔得如同那年在卷阿山中养伤时的姬发,姬旦终于闭下了双眸。在身体与胸口不时上涌的阵阵抽痛间,迷迷糊糊地再次跌入梦境。
次日,姬旦怱染伤寒高热不退,姬发急令军医诊治,时时守候其弟床前,担忧至极。
如今崇应彪兵败,武庚必不敢深入追击,姬发遂令军士在此地梢作休息,天亮时清理出大量攻城器材,他将从崇应彪处缴获的临车与冲车一并纳入前锋帐营,一路急行,很快便**崇国后方。
这一日,就在姬发督令大军落营之际,校门宫领着风尘仆仆的姬奭进入中军大帐。
「四哥,你让我们好等!」姬奭瞧着现已苏醒,体温逐渐恢复的姬旦,冲口便是大声抱怨,但语声里却似隐隐松了一口气。
「二哥人呢?」
「他去细查军粮、兵刀册目去了。」姬旦悠悠说道,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姬发自然露骨的温柔,心尖涌上一股淡淡甜意,但却让更浓的苦涩包围。
姬旦抬头望向弟弟,接着侧头示意帐内军卫不必在旁侍候,姬奭待帐内闲人的身影消失,便立即奔到姬旦身旁再仔细看了他一眼。
「你避开崇城而来,难道在途中受到什么惊吓,怎么如此模样?」姬旦对这位鬼灵精怪的义弟却是纵容得紧,暂且收回神思,抬眸勉强笑道。
他如今身体无所大碍,只是精神极为不好,时常陷入凝神自思的境地,直让守在他身旁的姬发吓得连连呼喝才能回过神来。
「我在途中便收到消息,得知你们被困栖凤崖附近。好在四哥你们终于平安到来,否则我回去怎生向缨儿交代?」
「无妨,有缨儿给我的硝防身,此次总是有惊无险。」姬旦轻言安慰。
「缨儿她就是偏着四哥,我临行前她连硝石也不许我看一眼呢。」笑容可掬的姬奭听到这里,故意拉下脸来悠然埋怨,只是双眼中却无嫉妒之意。
「你呀,都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怎么说话行事还是与二哥一样这般……」
「三个?」姬奭听到此话,不由得弹身惊道:「缨儿她又有了身孕?」
「出征前,大夫说缨儿腹中的胎儿刚刚足月,你不会忘了那些日子以来你们相处的情形吧?」姬旦看似又气又好笑地低声斥道:「旁人不知,还只当我享足天伦之乐……咳、咳……」
「四哥,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姬奭听得这三吾讯,欢快之余见着姬旦温和依旧的脸颊,忍不住抬手轻轻地为义兄抚慰咳得起伏不断的背部,眼里的欣然神色也不知不觉减去不少。
「我先前之言并非有意,只因四哥不会武艺却身陷战场,缨儿交硝石给你也只是为你着想。我们向来尊重四哥,你可别把我刚才的浑话放在心上。」
「奭弟多虑了。」姬旦止住咳嗽轻声说道。
「只是我与缨儿也只能在四哥的庇护下来往,日子长了实在不便。」姬奭见姬旦好转些也便放下心来。
「这世间之事不如意者皆多,当初淳于大人与父王三思孤行指定我与缨儿的婚事,我们三人也无力抗之。如今淳于大人病逝,父王忙于伐纣大业,我们再等等,待觅得适当时机,我定会向父王禀明此事,求他老人家看在既成的事实上慈悲成全。」
姬旦柔声宽慰姬奭,多时未与人说上话,他这时的精神却反常地好,「何况你们如今终在一块,相爱互许,有子为乐,其余名分之说也便稍加忍耐吧。」
姬奭不语,良久才朗声笑道:「四哥已快将府邸让于我居住了,为我与缨儿做到这分上,我们岂会再奢求名分?」
「奭弟,再忍忍吧。」姬旦劝道。提到「感谢」二字,说不定正是他应该对淳于缨与姬奭由衷道出才是。
「我明白,四哥。于我和缨儿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姬旦听到这里,禁不住泛起一抹苦笑,然而这朵微弱的笑容尚未在他的唇角消失,营外一人突然猛地掀起帐帘大步踏了进来。
「你们刚才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这问话者却是不知在帐外待多久的姬发。
姬奭这一惊非同小可,洒脱如他亦在一时间塞语,找不出话来辩解这欺君之罪。
姬旦不及起身,肩上却一沉,他抬眼望去,正是姬发扣住他的肩膀,双眼更是直直凝视着他。
姬奭还待说些什么,但见到姬旦对他轻轻地摇首,他也只得生生住口。
「奭弟,你先出去。」姬旦忍下肩上传来的痛楚吩咐道。
姬奭见状,只得抽身暂且离开,合上帐帘时忍不住担忧地向二位兄长再次望去。姬发头也未回,姬旦却颔首示意无妨。
不知为何,瞧着姬旦这双清澈的眼眸,姬奭竟然放下心来,不再迟疑,转身退到帐外。
「为何?」姬发涩声问道。
空旷帐营里,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飘荡在只有他二人所在的空间。
姬旦没有回答,只是回望姬发。这原因他当然无法说出口。
然而不用姬旦再做解释,姬发却已经明白这其中缘由。
第一次看到姬旦对着他的眼神竟是这般游离,真的让姬发好生心疼!彷佛整颗心也随着眼前人微皱的眉头拧在一起。
姬旦的心意他哪有不知之理?但是,他却一直以姬旦与他同样「成亲生子」这一事实安慰自己。
所以在见到姬旦的子嗣接连出生,他也赌气与邑姜再育了一子,还总是以姬旦也有数子为借口,来抹去心中的愧疚与不安。因此在几日前的放浪行为中,竟还在疼惜里带了一丝尚不自知的责怪。
却不想原来这一切,只是他可笑的自欺欺人!姬旦上次伤愈后,他竟连饱含情意的碰触与拥抱也舍不得给予——
卷阿山里快乐相处的时光,仿佛只是场虚幻的美梦而已;而数日前犯下的事,更让姬旦眼中随时涌现无尽哀伤与迷茫痛苦,如今想来,更是让姬发心痛欲裂。
稍微顺着局势的发展,让他过得轻松一点不好么?为何姬旦总是这般死心眼?
姬发垂下头。明明姬旦是兄弟间最为聪明的那一个,但当他面对自己时,仿佛留存于姬旦心中的却只有信任与付出。
值得么?对于他这种在平和状态下,总会找出理由将姬旦远远推却的人,姬旦的心意真的有价值么?
姬发很想问问,然而他却早已知晓答案。他的姬旦怎会认为不值?
思绪转至此处,姬发高大的身躯突然颤栗起来,他轻转手臂将拙抓的姿势变为了揽搂,彷佛穷尽毕生的气力和与之前完全相反的温柔。
「许我十年之期,旦!」姬发的唇在离开姬旦耳边时,用着极轻却极为笃定的口气说道。
突如其来的话语随着重重的叹息穿过耳郭,彷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姬旦瞪大双眼,全然不可置信他所听到的语句。
姬发?为何忽然说出这话来?究竟有何深意?姬旦不愿想,不敢想,亦不相信从中体味出的含意。
这句毫无根据的奇怪保证,轻易冲破了姬旦辛苦筑起的坚固护盾,他强迫自己咽下满腹的疑问,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相信我。」姬发跟着用一种更为肯定的执着眼神,回答了姬旦无声的询问,同时将他的唇在姬旦完全清醒的时候印了过去,贴在了怀中人光滑的眼睑上。
「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问!不管将来如何,不管你变成何样,我要的只是你这十年之期!等我!」离开的时候,姬发这般说着。
他能感受姬旦那密密的睫毛与其肢体都在急剧地抖动着,但是他由不得姬旦思索。
弃下多年的宝石,他这回一定要好好地守住!
这个决定便是在姬发误以为丰将已然将姬旦抱了去时种下的,那种撕心裂肺,痛到骨髓的感觉他不想再尝一回。当然,更多的理由却是: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再次将姬旦推离。
姬旦脑中一片空白。这是姬发给他的承诺吗?十年?十年之后姬发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姬发却再无语言,混乱的思绪让他根本不能猜测。
应当相信他刚才所听到的一切吗?只是这又有什么意义?而且他这副躯体如今已让旁人占去,还能够陪伴在姬发身旁么?
太易实现的梦想,反而给姬旦一种迷惑的感觉,但是他仍然神差鬼使般伸出手,颤抖地扣住姬发厚实的背部。
姬发感到姬旦虚弱的指尖下渐渐渗出的力道,仿佛发泄一般地使劲抓住他的臂膀。
他全然不能动,也不想移动!
姬旦隐忍了那么久的情感,此时他却要让对方刹那间全然承受,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就算聪慧如旦也无法坦然面对吧?
所以姬发什么也没说,只是尽力抚平怀中这具温软坚韧的身躯。许久过去了,他与姬旦都没有再提过这一句话的含意。
如今他二人心意相通,竟似都沉浸在这番宁静里,皆不舍破坏这一刻的感触。
直到在帐外的姬奭担忧催问下,姬发才恢复往常的粗犷豪迈之态,神情依旧地抱扶着姬旦起身坐在榻上,彷佛之前他的所言所行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奭弟,前方战事如何?」姬发令姬奭进来,飞扬如昔,却再不提及他与淳于缨之事。
姬奭神色梢安,不自觉斜目望了垂首不发一语的姬旦一眼,心中更是大定。只要有姬旦在,他便相信这位兄长自有办法使得姬发缄口不提此事。
「崇城城墙高大兵力充足,且崇人不像其它小国那样,见到我军便大开城门递上降表。」姬奭飞快地说道:「不知为何,崇城内的百姓也加入战斗,彷佛是我西岐大军侵犯他们一般,丝毫不同其它各地百姓见到我军便欣然欢迎的反应。」
「那定是崇侯欺骗百姓,让他们有所顾虑。」姬发忖道:「父王与师尚父如何处置此事?」
「父王前些日子患病,曾在阵前晕厥,这些时日也不大好。」姬奭说到这里,面色一直颇为古怪的姬旦这才有了担忧的反应。
「父王经师父悉心诊治,病情总算延缓。」姬奭继而再道:「师父努力安抚崇城百姓,令我军不得任意杀人、抢掠牲畜,以解崇人之虑。」
「想必如今局势稍缓,崇人的抵抗应该减弱不少吧?」一直沉默的姬旦忽然插言问道。
「正如四哥所料。」姬奭垂目应道。
「我们要快些拿下崇城!」姬发沉声道:「武庚此刻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以他的个性而言,绝不会就此无功而返。」
「我军须得加紧行程。翻过这座山,应该就可与父王的军队形成夹击之势。」姬旦略为想了想,突又开口:「父王讨伐崇城还差一样东西。」
姬旦翻身下榻,在姬发的扶揽下走到大帐几案前,摊开竹简提笔挥就崇侯虎「茂侮父兄,不敬长老,听狱不中,分财不均,百姓力尽,不得衣食」六大罪状交予姬奭。
「烦奭弟交予父王,请他在战前宣读。」
「如此师出有名加上师父安抚民众,定可瓦解守军意志!」姬奭喜道:「还是四哥好文采!」
「少说玩笑话。」姬发似恼非恼地瞪了由衷赞叹的姬奭一眼,「回去时小心些。」
「是。」姬奭收奸竹简走到帐前,姬旦却又叫住他。
「你回去顺便联合友邦共同攻打崇城。」姬旦吩咐道:「尽管我军实力不需援手,可在崇城百姓心目中这种影响自不一样。」
「四哥放心。」姬奭点点头,掀帐而出。
姬旦微微地叹息着,回眸之时帐外诸将鱼贯而入。见此光景,他只得收敛激荡不安的心神,与姬发一道排兵调将,安拨粮草器械,强迫自身将心力再次投入到战斗中。
姬发早在先前出得密林时,令人剥下崇应彪所带兵士的衣衫,此时他让西岐军士穿戴一番,然后催促三军轻装急行,很快地便**崇城后方防线,在黑暗中叫开崇城第一道防线大门。
大肆进攻的同时,另一侧的姜尚也领着兵士共同出击,崇城在崇应彪豁出全力死守的情形下艰难躲过一劫,然而却大伤元气,连着三日休战不出。
同月,西岐大军掘断崇城水源与粮草,终于在城内百姓的暴乱支持之下攻取崇城。
北伯侯崇侯虎于乱军中被杀,崇应彪则带着少量人马突围投奔武庚而去。
西岐军队入城之后姬昌严禁将士扰民,还抽出部分兵力相助百姓修复家园,此举在极短时间内便赢得民心,从而彻底征服了殷纣最重要的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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