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君子守义气节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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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刀乱舞,剧县变成血池地狱。
士人瞧不起贼人,贼人同样敌视士人。城陷之后,管亥就把捕获的士人全都捆成粽子。对当时士人里的泰山北斗郑玄,黄巾贼多少表示手下留情。他们没有捆绑郑玄及门生,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方设法羞辱士人领袖。
县衙的中央架设着一口三足圆鼎,里面盛着油,烧旺的柴火烤得劈劈啪啪。油面冒起气泡,不多时油汤沸腾。
“扔下去!”
贼兵不容分辩地把其中一位士人丢进煮沸的油鼎。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人在圆鼎里挣扎了一下,然后全身化为一包脓水和一具枯骨。贼兵大笑着争看热闹。接着又从战栗的士人里抽出一名倒霉蛋。鼎里又多出一具尸骸。
管亥奸笑着起身走到郑玄旁边厉声喝道:“跪下!”
郑玄头甩向一边,毫不理睬。
管亥惹怒,一把揪住他的胸口衣襟,粗口吼道:“再不跪下,老子把你扔进油鼎!”
“不跪!士可杀不可辱!”郑玄憔悴的身躯却显出硬朗的骨气。威武不能屈,不愧是士人领袖的泰山北斗。
“你能向武安国下跪,为什么就不给我下跪。我可以不杀你,还可以保证你享受荣华富贵。钱,经书,古玩,女人随你挑选!”管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要当场目睹士人领袖屈服于他的利诱下,满足他的虚荣。
“当时我是为了剧县全城百姓才向武安国下跪。我郑玄只为正义屈服!”在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眼里,荣华富贵如同过往云烟。他把这些视作粪土。郑玄是位研究经学的儒者,从经书的字里行间,他领悟到儒家的真谛。他是个有哲学思想的人,他更是一位有高尚节操的人。晚年的他守节不仕,颠簸流离才遇上这次浩劫。
管亥拧起郑玄,把他柔弱的身体举到油鼎的上空,恶狠狠地问道:“你不怕死?”
郑玄神色不改的望着他,接着放声大笑,反问道:“死有何惧?”
管亥单手提着郑玄要往油里扔下,猛听得身后有人大喊道:“慢!”
中年快步走上前,扫视郑玄一眼,目光透过郑玄惊讶的表情,包含着复杂的神情。中年朝他点点头,转向管亥道:“将军是想一辈子做贼?”
管亥神色一惊。做贼并非我的初衷。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厌倦了做贼的生涯。怎么可能一辈子做贼?但是不做贼,我又能做什么?打家劫舍,杀官兵屠城,什么坏事我都做绝。天地之大,哪里有我管亥容身之处。
“军师有话请讲?”
中年似乎猜中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是杀了郑玄,那你就只能一辈子做贼啦!”
管亥放下郑玄,面带惊喜地问道:“不杀他,我还有出路?”中年料事入神,管亥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这次不是他献计围攻北海,可能几万黄巾在兖州一战就作鸟兽散,或者在青徐之间就被臧霸的军队打得七零八落。之所以徐州陶谦一直没调援兵,就是因为之前一战击败臧霸的主力,官军不敢出动。
“将军是想安身立命,还是想割据一方,抑或争霸天下?”
“我可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割据一方如何?”
中年微微一笑,以管亥的实力,充其量也就达到这种程度:“如今天下扰乱,群雄并起。割据一方需要人才辅佐。将军杀郑玄就是与士人为敌,到那时没人会肯帮你。”
“那么安身立命呢?”这是管亥的底限。对于作贼的他,达到这样的底限也很困难。
“安身立命无非依附朝中权贵或者郡县州官。郑玄门生遍布天下,很多都是朝廷里的大臣或者地方上的郡守。你如杀了他,他的门生会放过你?”
“啊!”管亥听得冷汗潺潺,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多亏没杀了这老头。不然,我还真是得罪天下人。
中年察颜悦色,见他动心,进一步劝说道:“不如依我之见,释放郑玄,好言宽抚,送上礼物。这样传出去,天下人都知道将军对郑先生礼遇有加。狡兔三窟,做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多谢军师提醒。”管亥赶紧宽慰郑玄,又把释放郑玄送走的事情交给中年处理,自己则忙着抢钱粮珠宝和女人。
“师兄,你为什么要投靠贼人?士可杀不可辱!”崔琰愤愤地一拳砸向中年。
中年脸上的青筋微微颤动,显是情绪非常激动。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语音带着几分凄凉和无奈:“师弟你是清河名士之家,而我出身寒微。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处境。我也不愿意做贼,可是我要生存,我要苟活下去。我永远也达不到师傅的那种高风亮节,我也没指望像师傅那样。”一句话揭开两人迥异的出身。富贵与贫贱,两者的差异让同为郑玄门生的二人,思想竟产生巨大的分歧。物质生活的贫乏极大地摧残个人的意志,很少有人像颜回那样安贫乐道。

“哼!”郑玄鄙夷这位曾经的门徒,“在我眼里,你就像一只没有自尊的蝼蚁!”
“恩师!”中年有些哽咽。好几年没见到师傅慈祥的面容,没想到几年后看到的却是一张责备和鄙视的脸。“师傅您最仰慕孔子。我常常在想,孔子晚年周游列国,最后老死故里。他死的时候何其凄凉!他这一生是否真正得到过什么?他这一生是否快乐?倒不如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别再说这些!我郑玄的门生没有你这样庸俗之辈!”郑玄大声喝止中年的话,“我情愿效仿孔子,隐遁山林终生与经书为伴!”他捧着厚厚的竹简,目光坚定不移,任凭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没有见过鲍信的军营,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官军。这些军营错落有致地排列在泰山脚下。营盘之间构成的犄角之势可以防御不同方向的袭击。泰山多盗贼,由于鲍信的到来,群贼暂时销声匿迹。
骑都尉鲍信是奉大将军何进的命令来泰山招募勇士补充禁军的羽林骑。带来的钱粮富饶,补给充足,招募到的豪杰络绎不绝。军队里虽然新兵很多,但整个军规和军队管理都是按照多年军制建设来实施,一切井井有条。那是剧县守军无法比拟的,就连刘备的高唐兵都难以望其项背。
秩比二千石的都尉和俸禄六百石的县令,身份大不相同。鲍信听说我们来,礼节性地接待后。第一句话就是对刘备的呵斥:“你是县令,不安守高唐,跑到这里做什么?”他没责怪陈登,因为他还不知道陈登新任俸禄只有三百石的东阳长。本来一个是朝廷武将,一个是地方县官,军事官和行政官,谁也管不到谁。不过显然鲍信的地位高于刘备,在他责备以后,关羽张飞刚想发作,刘备就劝阻了他们。他一言不发,默默地忍受对方的责斥。
鲍信很赏识太史慈,他听过子义的孝名。“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像子义这样的孝子我是非常欣赏的。至于你毁坏郡章的事,我才懒得追究。”他打消太史慈的顾虑。说实话,太史慈和北海前郡守之间的瓜葛,鲍信不想管,也没必要追求。
听说我们是为了北海前来借兵,鲍信眉头一皱,回答说:“我军粮草筹备不足,暂时无能为力。”随即他舒展眉头,笑道:“匡救北海,义不容辞。待我筹备粮草,即刻动身。”救人如救火,他这么一推脱,不晓得哪年哪月粮草才算筹备充足。我们不便强求,就在营中呆了几天。陈登说要回东阳,刘备也要回高唐。
与刘备这位新结拜的大哥依依离别的时候,刘备对我和太史慈语重心长说道:“贤弟跟着鲍将军,那是为何大将军效命。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你们也就是为朝廷效命,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博个拜将封侯,不失为大丈夫所为。”
跟随鲍信正合我意。但想不到竟然出自刘备的话,我原以为刘备和我结拜兄弟目的要拉拢我,但听了这一番诚挚的话,我潸然泪下。刘备居然诚心诚意为兄弟的前途着想,这位兄长不像是虚伪的人,他宽厚雅量让人敬佩。我误会了兄长,脸羞得通红,垂下头。依依不舍地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大哥,刘和兄弟志向不小。”关羽捋着长须,眯着的眼睛忽然闪出亮光。
“我知道六弟志存高远,他决计不会跟随我一个小小的县令。”明知道套不住刘和的心,不如卖个顺水人情。
“什么?大哥是说六弟不肯跟着咱们?”张飞这才反应过来。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只希望到时候结义兄弟别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刘备感慨地叹息一声,目光注视着关羽和张飞。
“将来谁敢与大哥为敌,我张飞第一个饶不过他!”
“我关羽永远站在大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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