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清颜没有在王府见到过暮流景。从管家口中得知，他离京去了沧都数月才能归来。
不去想下人们说话时闪烁的言辞和府内日益森严的戒备，朝廷争斗的事她素来不愿插足，即使如今她已然是王府的女主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要是她不愿意的，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反倒是同新儿开始着急了，日日在她跟前数着时日，一日、两日……不只不觉清颜在王府已有一月了。
平日里，清颜从容应对那些前来拍马逢迎的朝臣们，在虚与委蛇中清颜高贵淡雅尽显王妃的威仪姿态。闲时，她会在书斋里静坐半日，煮上一壶花茶，翻阅几卷诗词。也爱在王府的花园里走动，她喜欢亲手侍弄那些娇弱的花草，倒也是怡然自得。
她的神情永远是淡然清澈，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找不出丝毫的破绽来。这样的镇定，那里是一个不受宠被遗弃的女人该有的。
而管家也甚少过来打扰她，每日依旧精心准备膳食，帮忙打理府内上下的大小事务。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甚至比在苏府时更加的惬意和自在。
直到有一日，那人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虚幻与美好。
管家立在门外，还是一张威严的老脸。
“王妃，太子妃来访。”
新儿一听是当朝太子妃，心底有些疑惑，为什么太子妃会来呢？再看看小姐，为什么她的黛眉深锁，脸色微白，眼中笑意全无。
“王爷不在府上，是需要本宫去吗？”门开了，清颜身着宽边滚袖的银白色素纱裙，乌黑的头发一半绾高，剩下的随意披散，显得清丽淡雅。只是眉心一改往日的散漫，凝重了起来。
依她如今的身份去见那个柔弱的女子，真的合适吗？
“是，王妃。”王爷吩咐过他，王府一切大小事务皆由王妃做主。沈管家恭敬地行礼，“太子已经在花厅等候。”
事到如今怕是再难回头了。
清颜叹了口气，微微颌首。
熟悉的回廊，清颜走得很缓，顾不得身后管家的催促，一再止步。
春风穿过庭院。
苍白透亮的天宇下，有一个美丽纤细的剪影。她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还要再站多久。黑玉般的长发被风撩拨得有些凌乱。一双眼满含朝露，平静清澈。
两个同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望了一眼彼此，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样的气氛。
清颜温和地笑着，听太子妃先开口对她说。“瑞王妃，对吗？”
“太子妃娘娘。”她缓缓向面前的女子行礼。
身后的下人们都退开了。
庭院里只剩下她和太子妃。
淡淡的晨雾。
淡淡的花香。
太子妃突然走到了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时光追溯至三年前，也是这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柔柔地朝她微笑，握住她的手。告诉她，那个拥有冰蓝色眼瞳的男子，外表冷酷内心温柔的男子是她的表哥。
“我能叫你清颜吗？”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不再是单纯的少女，而清颜也非误闯的人了。
“好，娘娘。”清颜点头，目光却落在她紧握的手上。
“清颜，表哥他不在府里吗？”太子妃柔弱地问道。
“王爷他去了沧都。”
她失落地低下头，眉眼里藏不住泪水，片片星芒般的泪珠滚落，她哑声笑着，“清颜，我和表哥已有一年不见了。此次好不容易才来瑞王府，为何他却不在？”
清颜蹙眉，对于眼前的女子心底多了分淡淡的疏离和冷漠。这个太子妃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对暮流景的情意，究竟是料定了什么。何况她，是泫之的王妃啊，难道是泫之待她不好吗？
不会的，泫之是那般清澈高雅的人，如何会亏欠她。
清颜凝眸，细细打量她。
“我和他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十四岁起我就决定要嫁他为妻，这辈子都守着他，对他好。”林续雪笑容落寞，泫然欲泣地看着清颜。琥珀般的眼底是深沉暗涌的情意绵长。
“娘娘，您嫁的人是太子，将来您也许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过去的事一旦铸成，就注定无法挽回了。”清颜收回自己的手，平淡地回答。这太子妃也是个可悲的女人，沉湎在过往的情爱里迷失了心志。
太子妃不可置信地看着清颜，似乎听不懂她的话。低声叹息着，幽幽说道：“可是他的心还在我这里呵。”
这一句话仿佛在清颜身上扎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流淌。她吸了口气，才正色道：“若是娘娘是寻常女子，清颜或许会折服于你为爱的坚持和执着，可是你贵为丞相之女，又被策立为太子妃。你直言对清颜说这些尚不要紧，若是在他人面前提起就不怕沦为天下笑柄吗？到时候不仅是你被人不耻，就连太子和王爷都会颜面尽失。娘娘，难道你就忍心看到你日思夜想的人被天下人耻笑吗？”
太子妃呆呆地望着清颜，眼神漆黑幽深，眼底闪过一丝凄楚，泪水静静地淌在苍白的面颊。
“可是清颜你是个好女子，我不想瞒你啊。”
清颜目光澄澈地看着她，大约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悲，得不到自己爱的情人，连他身边的人也能去爱他吗？
“不管将来如何，王爷这一世都无法完成你们当初的诺言了。”她忽然笑了起来，唇边有妩媚的冰冷。她也许有些残忍，但惟有如此才能让林续雪斩断情思，清醒过来。
这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方式。
“清颜……”太子妃冰凉的手刺痛了她的心。
“娘娘，你是在害怕吗？”清颜问，“因为害怕所以希望我能够离开他，好让你们的过去萦绕在他心里，让他在过去的回忆里挣扎，每见你一次，就更痛一分，对吗？”
“不是的，不是……我怎么会…………”她紧紧抓住清颜的手，颤抖着说，可是声音里却有难掩的惶恐和慌张。
多说无益，清颜转身打算离去。
“清颜，你可看到了瑞王府的那株桃树？”
她回头，瞥见太子妃眼底有抹决裂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生命里最后的希望。
“那棵树是他为我亲手所植，他曾经许诺我，等到桃花盛放时就来迎娶我。”她娇羞地笑着，陷入甜蜜的回忆里。
可是清颜的心却莫名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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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树你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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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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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呢。
为了她，他甚至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呢。
清颜冷淡地笑道，“娘娘，即使他为您种的树还在，可是时刻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你。看到树又如何？难道您就不是太子妃，他就可以不做瑞王爷吗？他的心里，不仅有儿女私情，更有天下霸业。”
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只有这样她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素来冷寂的心不只何时被那双冰冷的眼眸牵动，她无法忽略心头的苦涩，毕竟林续雪所爱之人是她的夫君啊！
听到身后抽气的声音，清颜没有回身。
雾气朦胧的清晨是一阵死寂，仿佛是垂死的动物弥漫的悲伤。
“清颜，你会爱他吗？代替我，守护他一生一世，不让他受到伤害。如果我做不到了，也只有你能够代替。”太子妃从身后拉住她的衣袖，苍白如雪的面容上是肆意横流的泪水。她的眼中是绝望的死心和悲痛，可是那抹光却深深刺痛了清颜。
“爱是这个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没有代替之说。”
“如今娘娘您抽身了，日后也会有万千无数的女子愿意爱他。可是，她们都不是你的。”
清颜凝望着她，任由她的泪震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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