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混迹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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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间,一辆疾驰的马车已驶出了长安城,尽管有禁宵令,城门口有士兵把守,但在皇帝“授意”下的逃亡,自是不必对此有所忌讳的。只是由于速度太快,过于过度的颠簸,让李瑾略微有些不适,那辆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宝马又在这个时刻被想起,该死的车!现在这倒霉的马车让他有些心理压力。这有车一族当得还真累。
在文学作品中,逃亡通常是富有浪漫色彩的,在黑夜中的逃亡尤其为甚。清风明月,仗剑天涯,绝尘脱俗,了无牵挂。在脑海中稍一酝酿,就能出现一副海阔天空的意境山水画。
但李瑾并没有生活在武侠小说中,在一个完全写实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功心法,也没有丝毫可能得到一部《XX秘笈》一跃而成为宗师级的人物,更不可能学习到西方的魔法而一统异界人间。既然不可能拥有绝对的实力,那便意味着生死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李瑾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活着回长安的一天,即使暂时逃到了边疆,但权力的触角是无处不在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是窦太后做起了“有心人”,那自己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挖出来。他将头伸出窗外,回头看了看巍峨的长安城门,天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眼?
“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李瑾听到这雄浑有力的声色,才想起这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与他一并跑路的致都,尽管这“逃犯”还带着郡守的头衔。
李瑾将脑袋收回来,在夜色中也看不清致都的神色,不过从他的语气和给人的印象中,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李瑾记忆中,还没见这家伙笑过。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看不清也好,省得自己见了那副恶狠狠的眸子弄得心里发毛。此刻反正有的是空闲,在这颠簸的马车上又不可能睡觉,索性与这家伙吹吹牛得了,以后还得靠他照顾不是?
“致大人,你看我们此次前往雁门郡,还有回长安的机会么?”虽然是疑问句,但李瑾实在想听见对方肯定的回答。
“你兴许还能回来,我却是回不来了。”奇了怪了,这话虽然听着吓人,但李瑾在致都的音调中觉察不出任何的情感,像在调侃别人的事迹一般,似乎死亡在他眼里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
不怕死的人,李瑾是很感兴趣的,毕竟做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好死不如赖着活的观念是深入人心的,尽管李瑾不欣赏这种调调。因此但凡有不怕死的人,李瑾总是三分好奇,七分敬佩。
于是他便客串起了八卦记者:“难道致大人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既是如此,又何必如此严苛?”
“小子莫谈国事。”致都冷冷答道,此刻李瑾在黑夜中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但想来定是满脸的不屑。
“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与卫绾卫大人相若,都很冷酷。”李瑾其实并不愿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但漫长的旅途实在是太过乏味。
致都冷哼了一声:“你太抬举在下了,我等莽夫,岂敢于卫大人相提并论,你可知卫大人早年是做什么的?”
李瑾如何能知,但听致都这语气,卫绾居然也是有故事的人?他大感兴趣:“小子当然不知,还请大人指教。”

“卫大人早年是先帝的中郎将,现下是陛下的中郎将。”致都的语气中依然没有任何波澜。
但李瑾却吓了一大跳:中郎将,其实也就是驱车的马夫,别看品衔低,但作为皇帝的司机,可想而知有多么大的影响力,这是一个无数人打破头去抢的差事,卫绾能得到,自然不一般。而他居然在做完文帝的司机后,继续为景帝开车,就不能单单用不一般来描述了。须知,一朝天下一朝臣,而中郎将这样的心腹之臣,居然能连任两代,这不得不令人叹服了。
“早年卫大人作先帝中郎将之时,当今陛下还是太子,一日太子于府中夜宴群臣,卫大人也在受邀之列,然满朝文武皆悉数到场,唯独卫大人称病推辞,此事一时成为奇谈。”致都不知是否天生冷血,冰冷的强调自始至终就没有丝毫的改变。之时淡淡的诉说着故事,却没有任何个人的感**彩,谁是谁非都需要李瑾这个听故事的人自行判断。
李瑾在马车的颠簸下思考了片刻,立时理解了卫绾的高明之处:皇帝还健在的时候,跑去太子府勾勾搭搭,自是一件犯忌讳的事,难免皇帝不多出几个心眼,预防有人结党营私。卫绾托病推辞,皇帝必会对他大加赞赏。而众多赴宴的大臣,自认为太子相邀是天大的面子,实际上已经在皇帝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那卫大人岂不是得罪了当今圣上,为何还能屹立不倒?”想到这里,李瑾也有些纳闷,卫绾自是在文帝眼中瞧得顺眼了,但难免得罪景帝刘启,但为何却偏偏又混上了刘启的中郎将?
致都依然沿用那副冷眼旁观的调调,淡淡说道:“陛下即位后,曾询问过卫大人,但卫大人依然只说了一句:当日确实染病在身。陛下遂赐他宝剑一柄,他却跪而不受,言自己家中已有先帝赏赐的宝剑六柄,均供奉于家中,未曾动过分毫。陛下有点惊异,剑于当世并非普通物事,旁人得剑若不是佩戴于身,则会与人交换其他物事,而卫绾居然能丝毫不动?当即龙颜大悦,便让卫绾继续作他的中郎将。
李瑾得出结论:聪明的领导不会只听马屁,卫绾对先帝忠诚,又能守口如瓶,这样的秉性如何不让景帝放心,中郎将这样的心腹还有谁能比他更为胜任?难怪他还被派去作刘彘的老师。
刘启与卫绾其实就是一路人,少说而多做,这样的人往往能成大事,而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
两人胡乱的谈论着,不觉天已大亮,马车早已出得长安范围,暂时脱离了危险,于是便不再日夜兼程,该吃吃,该住住,当然,花的银子都得李瑾掏,谁叫他现在是小财主。致都也不客气,带着车夫每日跟着李瑾蹭吃蹭喝,连感谢之类的话语也没有一句,只是威胁道:若是不出银子,就将他当贪官抓了。
酷吏啊!李瑾暗暗叫苦。
但他此时还没有想到,致都此人当真就是酷吏,并且堪称千古第一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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