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肿瘤”和“盐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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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刘凯越,路线拉长点儿用咱首都话来说吧,就是一老实巴交的小商人,头两天我还在‘富贵来’餐厅看见您和祝总吃饭呢,您没认出我来?”
千禧年刚过的那个暑假,厦门的天气热得让人只想扒张皮,知了在树梢上叫得声嘶力竭,根本不带喘的。已是傍晚时分,在空调房间里蛰伏了一天的人们这才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厦大至白城这一溜弯的街上人头攒动,有谈恋爱的、有叫卖汽水的、有准备去海边游泳的、还有不知道干什么的,一大摞子人呼啦一下,把小商品街能呆人的地方全给填满了。
刘凯越热得一脑门子汗,边用手撸着,边撩起背心下摆扇着凉快:“您那天还跟我打招呼呐,怎就没记性了?”对方是一撑着花阳伞的小姑娘,眼睛还挺大,两瓣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忽闪了几下,歪头想了想说:“真没印象……你说的是哪个祝总?”
“嘿,您还真没记性!不就那个什么……祝总嘛,当天祝总还跟我说吃了饭后到你家泡茶去,顺便看望下你妈!想起来了没?”刘凯越咋咋呼呼地说,好象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小姑娘特熟络似的。
“噢……”小姑娘醒过味似的点点头。
“看看,想起来了吧?”刘凯越脸都快笑出喇叭花儿了。
“想起来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小姑娘柳眉倒竖,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我妈在阿尔及利亚!你还看望我妈呢!再没事找事地套近乎我就报110了!”
“……”
他叫刘凯越,二十八岁的老小子,剃了个“蹭头”,个不算高,1米70出头,但黝黑而结实。两年前从闽西北的一个县级市来到厦门,工作嘛,也算是有吧,用他自己的话讲叫“绅士型掮客”(听着就显得傻),说白了就是二道贩子,还是一基本不挑食的二道贩子,什么希奇古怪的买卖都做,东家匀了压仓货倒给西家,西家收了跳楼价又倒给东家,一天到晚地瞎折腾。今天正赶上来小商品街“考察学习”,路上碰见一小姑娘想搭讪,却落得满鼻子灰。
刘凯越继续百无聊赖地在小商品街逛着,正左瞧右瞧呢,忽地腰上被人从后头顶了一下。“嘿,哪个鼻梁上长鸡眼的……”正待他想发作,转头看到一堵大墙似的“东西”立在眼前,再往上瞧,是一张乐呵呵的脸:“好你个‘肿瘤’,被我逮着了吧,成天挎鸟枪反被鸟儿撞瞎了眼?那小姑娘你是铁定没戏了!”刘凯越看着这堵会说话的“墙”也乐了:“就你‘盐酥鸡’厉害,换你来的话早被人当老熊怪送《西游记》剧组去了,谁知道刘总我这次竟惹着一海外侨胞!”
这个所谓的“盐酥鸡”本名严苏,算是刘凯越的死党兼拍档,打小光**一起长大,该找茬惹事就一起找茬惹事,该被罚扫厕所就一起被罚扫厕所,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参军入伍又到退伍复员,走出山区来到特区,一路上这两人可算是真正的“形影不离”了。严苏长得人高马大,1米93的个头,浑身上下全是肌肉疙瘩,一崩劲直接就能拍《终结者外传》了,但却长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笑摸样,皮肤也白净(刘凯越不止一次纳罕当年军旅生活中负重越野跑20公里怎么晒不黑他),所以除了“盐酥鸡”这个绰号外,还有一个更为“惊艳”的称作“人面兽身”,不过这绰号基本上刘凯越一喊出口后即被重拳狂殴,所以也就基本上用不着了。
当然严苏叫刘凯越“肿瘤”也是有来由的:想当年刚到厦门,正赶上时髦“某某工作室”的名头,好象不挂出个“工作室”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套用刘凯越的一句恶心话:“这样叫起来比较知性。”,但严苏却对这调调儿有些嗤之以鼻:“没怎么看出来你脑子有‘知’,光剩下‘性’了……”,当时直噎得刘凯越半天讲不出话来。但鉴于大环境的客观影响,两人也就糊弄了个“流言蜚语”创意工作室的名片儿,取两人姓氏的谐音作噱头,刘凯越任总经理,严苏任执行董事,说白了全体员工就这俩傻小子。其实这创意工作室根本就是扯蛋,一点“创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都倒腾,完全不讲究职业素养,属于那种被工商管理部门围追堵截兼斩草除根的、二道贩子路线明朗的、彻彻底底的挂羊头卖狗肉型皮包公司,但借着特区厦门改革开放的春风,积极响应邓爷爷的“下海”号召,倒也没少吃没少穿的,所以刘凯越也就人五人六地对外宣称自己是“刘总”,称严苏为“严董”,但私底严苏可不卖这个帐,直接把“刘总”颠倒了叫“肿瘤”了。

头些日子,两人从黄厝海边一个“讨小海”的渔民手里收了几件“海漏”,也就是沉船上的碎瓷破瓦什么的,多少有些年头的样子,看得出古意,也就花了两包烟钱,然后到厦大门前的小商品街一转手,倒给了一个练假古玩地摊的老头子,收了150块,两人蹲在地摊边偷乐:“这老头今天算是破财了!150块只当是买了堆碎玻璃……”。心里正美着,可还没过20分钟,过来一大老美,满脸的胡茬子,这么大热的天居然还系着领带,他看着那些破烂儿眼都直了,叽里咕噜又是比划手势又是叫翻译沟通的,非得把那些瓷片子都买走。那地摊老头也不含糊,“OK啦…咪西了吗…WELCOME啦…眼光大大地好啦…”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外国话都用上了,侃得那老外一楞接一楞,还真以为这地摊是联合国授权营业的。在老头“秦始皇装过酒,李太白撒过尿”之类的睁眼瞎话糊弄下,大老美心甘情愿掏出绿油油的“美刀”,“啪啪啪”数着就是500美圆,然后扒了上衣把那堆碎瓷破瓦一裹,再用领带结实地打了个结往肩上一吊,光着膀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刘凯越和严苏哪看过这样的阵仗,瞧着地摊老头手上的美圆,那眼珠子瞪得比蛤蟆还鼓,那可是4000多人民币啊!也就不到半小时,呼啦一下就到手了。弄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哥儿俩才是傻冒,算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闷亏。于是乎,这些天来两人兵分二路,刘凯越到厦大一条街来“考察学习”,严苏到环岛一带去拾掇些新的“海漏”,赶上这天严苏在附近一直没东西入袋,盼得心急,索性直奔厦大来找刘凯越。
两人碰头一合计,感觉现在天色尚早,打算迟些再去吃饭,先逛逛瞧瞧再说。也就且走且看,不觉走到接近厦大旧校门口,也就是南普陀寺斜对面的一个杂物摊前。摊主是个闭着眼休憩的老太太,一脸的慈祥,长得跟王母娘娘似的,实在感觉不出是一练摊的,周身竟隐隐透着一股贵气。刘凯越和严苏互望了一眼,两人在伍的那阵儿都是侦察兵编制,这观察人的直觉向来不差,就觉着这老太太有些特别,而至于哪里特别,一时半会儿还真总结不出。两人一对上眼即刻彼此会意,于是就都蹲下身仔细地在摊子前挑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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