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三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早春三月,东鲁大地。
靠近黄海的沙砾滩上停着几只海鸟,风很大,海浪汹涌。
暮然间,海鸟纷飞,一女子从远处的礁石后转出来。女子看上去约二十岁左右,面色惨白、憔悴,披头散发,身上穿的一套青纱长裙,满是污痕。
女子的小腹高高隆起,已怀有身孕,她脚步虚浮,步伐极慢,似是随时都可能摔倒,但却牙关紧咬,显然在勉力支撑。
瞬息之后,礁石背后又转出三名黑衣人,其中两人手持短剑,另一人手拿钢鞭。三人皆向女子追去,拿钢鞭之人更是脚不沾地,飞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音,女子转头张望,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发疯似地向前迈步,但却仍无法跑快多少。
拿钢鞭者在女子身后喝道:“叛徒,既然敢违反门规,和外人行苟且之事,还不束手就擒。”
喊声不大,却传出很远。恍然间,这沙砾滩附近全是回响。
女子闻言,如遭雷击,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紧。
“扑通!”
她跪倒在地,再难爬起,低声啜泣。
三名黑衣人转瞬间将女子包围。拿鞭者伸脚踢在女子身上,低声喝骂道:“让我找得好苦,竟然躲在这偏僻之处,你打算把这小孽种生下来吗?看我把你带到师尊那去,他老人家一定将你施以‘三神噬魂’之刑,到时候不但这小孽种死于非命,你也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听到“三神噬魂”几个字,青衣女子像是猛然间有了力气。
她拼命爬到拿鞭者脚前,边哭边喊道:“不,不要,师姐,我求求你饶了我,放过我吧,我愿意为奴为婢,只求能养大我肚子里的孩子,过此残生。”
……
离海滩数十丈处有一块大礁石,礁石上坐着三人,一个中年文士,一个白衣老叟和一个青衣莽汉。
那文士见此情景,不禁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众生皆苦,奈何仍自相残杀,不想我三人隐居如此偏远之地仍能见到这事,可怜,可怜!”
白衣老叟道:“大哥,这等事于俗世中时有发生,我等活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看够,算了,凡世间自有定数,我等莫要插手了。”
中年文士和青衣莽汉听罢均摇头叹息。
此刻,海滩上,拿鞭者将钢鞭收起,竖掌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数息间,一张闪着蓝紫色微光的网子将青衣女子罩了起来。随着拿鞭者的咒语,网子越收越紧,顷刻间已将女子裹成了“粽子”。
拿鞭者对着另两名黑衣人道:“你们带上她立即返回,上禀师尊,本堂主还有其他事情,晚回几日。”
一名黑衣人道:“堂主,回去途中要通过门内大阵,她怀有身孕,腹中胎儿恐怕会受阵内煞气影响,恐怕到时候见不到师父,她和孩子都已经一命呜呼了。”
拿鞭者道:“这还不简单,现在就将这小孽种打掉。没有孩子,她自己进阵就没问题了,也免得师尊看到生气。”
说着,拿鞭者探左手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纸,右手掐决,就要施法。
青衣女子听到拿鞭者的话,在网内顿时挣扎起来,厉声哭道:“师姐,我孩子再过一个月就出世了,求求你,饶了他吧。你让我把他生下来,然后我就跟你们走,好不好!好不好?”
拿鞭者并不答言,抬手将符纸向青衣女子肚腹上帖去。
“呱,呱”
符纸离青衣女子肚腹还有一拳之地时,一只海鸟突然飞到青衣女子身前,挡下了符纸,顿时,海鸟浑身冒起蓝绿色的火苗,瞬间化为飞灰。
拿鞭者猝不及防,望着死去海鸟的飞灰呆呆发愣,半晌后愕然道:“小贱人,你难道学会了驱兽之法,不可能,中原大小修仙门派,即便有驱兽的道法,也都要驯养,还没听说过,谁能令这天生天养的海鸟护主献身?”
不远处的礁石上,那三人也看到了海鸟献身的一幕,中年文士对白衣老叟言道:“二弟,你我修仙数百年,这样的奇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海鸟绝非青衣女子驯养,怎可能献身而亡,还请你推算一下,究竟是何道理?”
白衣老叟听罢,随即俯身掐指推算起来,数息后,他眉头紧皱,道:“天生麟儿,天生麟儿,此女子所怀的乃麒麟命种,具王者之风,天数难断。”
言罢,白衣老叟袍袖一挥,沙砾滩上的青衣女子和礁石上的三人一同消失无踪。
海滩上,只留下三名黑衣人愕然发呆。
……
三贤村,坐落于东鲁临川城之南,据黄海仅有三里。村内共有四百余户人家,大多靠捕鱼为生,民风淳朴。
三贤村原本叫临海村,数百年前,这里因为时常遭海潮侵袭,本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
大约三百年多前,从外乡来了三个人,一个中年文士、一个白发老叟和另一个青衣莽汉,三人在此处结庐而居。自从这三人住下之后,海潮即便再大也从来不曾冲毁过村子。
由于附近鱼虾肥美,产量丰富,只要不遭灾,人们总能丰衣足食,一来二去,到临海村居住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草庐里住的三人还有着三种特长,中年文士自称姓区,能知天象,总能说准何时起风何时下雨,何时利于出门打渔;白衣老叟自称姓白,精通医道,药到病除;青衣莽汉自称姓曾,择善于制器,做出的鱼叉、刀剑锋利无比。

临海村的村民越来越多,对三人的敬佩之心也更加深重。
不久以后,临海村改名三贤村。传说,三位贤者于建村百年后去世,其后人始终一脉单传,也都会祖先之手段,继续住在村内,成为三贤村的三位村长。
……
时值正午,三贤村村外走进三人,正是该村这一代的村长:区三、白四和曾五,三人看上去均是而立之年,神采奕奕。
三人身后,跟着一头小驴车,一名青衣女子仰卧车上,昏迷不醒。
村里木匠张阿生的家就在村口,看见三人进村,忙迎上打招呼道:“三位村长,才回来呀,用了午饭没有,我家里的正巧做了一顿海味,我还打了一坛好酒,来,到家去。”
区三笑道:“不了,改日再去叨扰吧,弟妹怀有身孕,不要太操劳了,我们回草庐自有饭食。”
张阿生道:“客气啥,我家里的身子壮着呢,有白四哥照顾着,不怕,不怕。”
曾五接言道:“张兄弟,今天不了,我三个在路上救了个女子,白四哥要回草庐给她诊治。”
张阿生这才看到三人身后驴车上的青衣女子,忙道:“这样呀!三位真是好人,愿这女子福大命大。”
说话间,三人行到村中间的草庐,白四走到驴车前将青衣女子抱入屋内。
草庐是三贤村中心最大的一个院子,有五间房,正中三间是三位村长的卧房,东间屋是议事厅,西间屋,除了三位村长谁也没有进去过。
白四将该女子抱进了西间屋。
西间屋进门处有一道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卧榻,白四抱着女子转过屏风,将其放在卧榻之上,区三、曾五也跟了进来。
青衣女子此时仍未清醒,呓语道:“休伤我的孩子!求求你……”
白四看了看青衣女子,又看了看区三、曾五,摇了摇头,而后袍袖一抖。站在卧榻前的三人顿时变成了中年文士、白衣老叟和青衣莽汉。
白衣老叟(白四)道:“这女子怀有麟儿,我等修道之人,见如此机缘,应出手相救,两位意下如何?”
中年文士(区三)道:“二弟神机妙算,既然你说救,那自该如此!”
青衣莽汉(曾五)也点了点头。
见另两人没有意见,白衣老叟伸食指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食指发出淡淡白光,点在青衣女子身上十余处。
须臾间,青衣女子全身被白光笼罩,不再呓语,脸色也逐渐红润。
白衣老叟微微一笑,轻声喝道:“这妇人,醒来,醒来……”
不多时,女子果然慢慢睁开双眼,看到身边立着三人,顿时一惊。
白衣老叟忙道:“莫怕、莫怕,是我三人在海滩将你救回。”
女子听罢,微微点头道:“多谢三位高士搭救,大恩不言谢,小女子尹素娥来世愿结草衔环报答三位高义。”
白衣老叟道:“看你也是修道之士,我们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尹素娥道:“三位高士欲知何事,素娥知无不言?”
白衣老叟道:“我们在海滩上发现你时,你正被同门追杀,不知你师承何处?所犯何罪?腹中怀的又是何人之子?”
尹素娥微一顿首,随后将其遭遇讲了出来。
尹素娥长在东南海疆,七岁起被东南修仙门派——拾花山庄长老慕容寒收为弟子,苦练一十二载,道术已有小成,但拾花山庄功法讲究牺牲和双修。换言之,就是女弟子与同门男弟子双修结合不但能引发男弟子修为增加,更能随时牺牲女弟子的修为补充给强者。
于是,为避免自己的女弟子外流,将修为传给他人,拾花山庄便有了一条庄规:本门女弟子只得与同门男弟子结合,违者格杀勿论。
尹素娥一年前在外游历时,遭遇劫难,被一名道法高超的男子所救。
患难中,男子对尹素娥多番照顾,无微不至。但不想,两人任何一人的功力均不足以逃生。旦夕之间,尹素娥一横心选择与男子结合,并用牺牲功法将自身功力导入给男子。
接到传功后,男子将尹素娥救出,他自己却不幸身亡。
讲到此处,尹素娥泪眼婆娑,呜咽道:“先夫说他叫刘世悔,他为了救我而身死,我一定要给他刘家生下骨血,我不能回拾花山庄,回去孩子就完了。”
白衣老叟听罢,连连叹气道:“现今,你丈夫已过世,孩子即将出世,我看你先留在这里,有我们在,你的同门找不到你,放心吧!”
尹素娥勉力欠了欠身,道:“多谢三位高士相助,不知三位高姓大名,小女子铭刻肺腑。”
白衣老叟分别指着道:“我三人在此隐居已三百多年,平时为掩人耳目,扮作后辈,你莫要说穿,对外你叫我们区三哥、白四哥、曾五哥就行了。”
尹素娥答道:“小女子谨记。”
白衣老叟道:“我已探明你的脉象,你的孩子将于二十七日后子时降生,其姓刘,子时出生,有麒麟命种,我为其取名:刘子麟,你可愿意?”
尹素娥道:“高士赐名,乃小儿幸事,但不知何为麒麟命种。”
白衣老叟朗声大笑,道:“麒麟命种者,仁士也,聚王者之气,感天数无常!”随后,大笑三声袍袖一展,三人立时变作进门时的年轻模样,走出门去。
尹素娥听罢,低声念道:“子麟、刘子麟……”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