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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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婴儿来说,哭泣是一种本能,更是对于肺活量和体力的锻炼。医生的话,夜忻直到今天才有深刻的体会,她发现,哭叫对于她来说,消耗实在是太大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觉得非常疲劳,想要睡觉。
而天色,也渐渐更加明亮起来。她也哭累了,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几个女人的声音。
“好歹是条性命,罪孽啊!”
“是个漂亮的娃娃呢!”
“这么小的样子,怕没满月呢!”
“可惜家里不宽裕。”
“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再让车给碾了就造了孽喽!”
“听说樱桃胡同周家向养个娃娃,要不打听下去?”
“哟,是个女娃娃,要不让人给那个地方捎个信?”
“别作死了,不知事呢,你也好意思望牢坑里送?”
“……”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只管念着,全不看夜忻已经饿得懒得哭了。
“天主啊!”一个鼻音很重的声音穿过鸭子们的讨论传了过来。显然不是中国人。然后,夜忻就觉得有人抱起了她,还给她搞了一些糊糊吃了,让后,在睡梦中,她来到了接下来,度过了四年时光的地方——珠市口基督教堂。
“安文思兄弟,你快来看看,多么野蛮啊!”那个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带来了巨大的回音。
“安静,类里斯兄弟,现在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你就安静些吧!”空旷的回音,把夜忻从昏睡中叫了回来,听着周围半懂不懂的声音,她实在是很郁闷,于是,她简单的利用了婴儿的特权,号了一嗓子。然后,问题解决了。
“这是,一个孩子!”被叫做安文思的人声音浑厚带着一丝沙哑,听上去很特别。“天啊!”他忙着抱过夜忻,“还不到三个月大!开什么玩笑,”多少了解点医术的安文思立即把手指探到夜忻的额头,又认真停了停她的胸腔。“万幸没有生病。”他凌空划了一个十字,“感谢主!”
“主无所不能,”抱夜忻来的那个人也跟着划了个十字。
“不过这个小不点,实在是个大问题,”安文思沉吟着说,“咱们现在随时可能被随便哪边再搞到牢里去,怕是照顾不了孩子。”
“也是,不过也不能扔回大路上去吧!”类里斯眉毛拧了起来。
正在两个人沉吟的时候,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孩子就留在教堂吧!”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踱了出来,在只放了不到四排座位的教堂前排颤抖着坐了下来。“就让常女士照顾一下,反正孩子也吃不踱,加上一些教友们捐赠的旧衣服,怎么也能养活下来。”苍老的人又是一阵咳嗽。
“汤神父,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轻回去休息吧!”
被称为汤神父的人摆了摆手,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没关系的,新生命总是让人看了高兴,不是么?”苍老的人伸出手来,安文思忙在一边坐下,把小小的肮脏的襁褓送到老人的面前。“是个女孩子,没发现什么疾病。”他简单地说着。
“啊!可怜的孩子,”重男轻女的现象,全世界都差不多啊!对于汤若望来说,他初生的地方,也是非常重视男孩子的,而女孩子,特别是小户家庭的女孩子,一旦多了,就是一个重大的负担,甚至有领主把自己的女儿当使女用的。“等她大一点,再送给教友家吧!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于是,夜忻在睡梦中,被交给了一个叫做常秀的妇人,开始了她在珠市口基督堂内为期四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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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夜忻来说,重新做婴儿实在是件非常无奈的事情,而让她更无奈的,就是必须重新学习语言。这一点让夜忻十分郁闷,夜忻的前世,虽然算不上学识渊博,但是好歹能够听懂中原地区十来个省市的地方话,外带英日语对话以及部分小语种的常用语。但是在这个地方,好像所有人都在各说各话一般,几乎除了个别的字眼以外,什么也听不懂。而身体上的不方便还在其次。当然,她还是很了解锻炼的要点的,因此上不用担心伤害自己,而且她也会认真锻炼,不会在搞什么伤心致死的飞机了。
说起来也是多国语言荟萃造成的麻烦,汤若望是德国人,安文思是葡萄牙人,还有法国人,偶尔也有荷兰人、英国人、比利时人出现在教堂里,于是,教会内部,通用的是拉丁语和意大利语,当然,法语和葡萄牙语也有很多人能讲,偶尔还会出现德育、荷兰语等等,于是就是一团杂烩。至于常秀,她也懂得一点点的意大利语和拉丁语,而且其他的传教士都会用半吊子的汉语和她交流,但是她一个人抱着小夜忻的时候,却总是用另外的语言,夜忻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话。
夜忻有的时候不自觉以为,她身处于巴别塔的建筑现场中,那些显然多数是中年向上年纪的传教士们,还是十分有**的用着各种语言辩论着什么。她很喜欢听别人说话。可能是婴儿的本能,也可能是一种危机感引发的,夜忻总是觉得多听听就能及早学会这种语言。
不得不说,儿童的潜力是无限的,人的大脑能力更是远远超过个人的预想,至少对于夜忻是这样的,她简直不能相信,她居然只用了三个半月,就能够控制声带发出短促的音节了,不久,对于有自主意识的婴儿最为痛苦的时候,到来了。

“宝贝儿,说·以父及子及圣神之名~”,“嘿,太长了,说·我们的天父,”,“别闹了,这个时候教主祷文有点早吧,说·哈利路亚,”最为精神充沛的安文思最喜欢孩子,可能是因为老男人都喜欢孩子吧!教会里面几个为首的教士,看上去都有40多岁了,也是他们最先不小心听到夜忻念叨单词的。要知道,夜忻总是十分小心地不让音节从口中发出的,她都是做做口型就了事,因为她毕竟还不能完全听懂他们的交谈,只能说大概地知道一个意思。她的全部精神都在记忆他们的对话,并试图分析语法并照出具有独立意义的单字来。也就是所谓词汇量的积累。不过同时积累三四门语言,实在是一种强大的挑战啊!
不管如何小心,在一次弥撒时——啊!忘记说了,夜忻正式被教会收养以后就进行了洗礼(非夜忻本意,纯属不可抗拒因素),然后每天的祈祷都会又常秀妈妈抱着参加,于是——不小心地跟着喊了句“阿门”,她本来是想试试她的声带是否发育完全,又想着教堂里人士众多,应该不会发现她的小声音。但是……天知道童音的穿透力怎么这么强,她发出声音的当时,就被教堂里所有人都听到了。要知道,这是每周的弥撒,虽然不比节庆,但是也是有不少人参加的(否则夜忻怎么敢凑趣说话),然后就是一通“感谢主!”“主的意旨”“命定之人”“天赋异禀”等等的话被小声地地念了起来,进而发展到一片混乱。
夜忻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天赋异禀,整个一个天生臆病,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是天赋异禀,还会被语言困扰这么久嘛?
然后就是“半岁女童教堂高呼天主至上”的传闻就在北京四九城里传开了。搞的夜忻不由得觉得好笑,这是被扔在珠市口,被基督会的人抱走了,要是被扔在牛街,被抱去的话,估计现在她该学会高呼“安拉至大”了。这么算下来,紫禁城里的娃娃们,学会的头一句话,会不会是“主子万福”或者“皇上驾到”?估计多半是“奴才给主子请安”吧!果然是喜欢叫人家奴才也喜欢自称奴才的人呢。
不过,不管夜忻在脑子里搞什么飞机,她的身体确实在慢慢长大,骨骼渐渐结实起来,她觉得可以试试爬一爬,或者坐一坐,至于走路,她暂时还没有让自己变成罗圈腿的打算,在确定自己不会缺钙的情况下,她才会站起来看看。于是,教堂里面就出现了一群教士围着小宝宝教说话的局面。
不过对于夜忻来说,她最想要的,就是先学会一门能够足以和所有人交流的语言。可能的话,就意大利语吧,出于对于1800年以后的一些教士的讨厌,她早就讨厌上了拉丁语了。法语也不错,英语基本不用学了,德育或者荷兰语也可以考虑一下……夜忻已经忘记自己吃几碗干饭了,不过说回来,有这么一个综合性语言环境,语言能力全面些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情。
在幸福地学习语言以及继续锻炼自己可爱的肢体的同时,她意外地发现,一直照顾自己,也是负责整个教会中人员伙食的常秀妈妈,居然是满洲人,这一点让她大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不小心发现,常秀妈妈哄孩子和唱歌时候的字眼,她曾经在某民族音乐的节目里听过,是蒙古小调,而很多专有词汇,则说明了她会说满语。然后就跟她学了不少满语的常用语,当然,也许是蒙语,她反正也分辨不出来,只是直觉地知道大概的意思而已。
在有时间的时候,她就会看着自己的手指,把每一句曾经听到的话用一条掌纹记录下来,这是她自己开发的一种记忆方法,只要她的双手还在,她就能够通过手掌上的纹路,回忆起很多东西来。她甚至可以从自己现在没有几条线的手掌上,回想起前世的手掌以及上面的每条纹路,进而回忆起很多不能落于文字的记录和资料。这是一种女人的本能,没有安全感的人,一定要有一种把自己在乎的东西放在足够安全的地方的办法。她的办法就是自己的掌纹。她喜欢那种有所把握的感觉。
夜忻最喜欢汤若望,他的年纪大,身体也不好,但是他脾气最好,也最有时间,除掉祈祷以外的时间,他都是靠在自己的床上,把夜忻安置在他的内侧,抱着原文的圣经给夜忻一行一行地念,偶尔还会穿插一些讲解,夜忻也很快就能够用那种语言与汤若望简单地进行一些对话,不过最后到了她能够分辨各种语言以后,才发现,她第一种能够顺畅使用的语言,原来不是汉语也不是意大利语,甚至不是汤若望的母语德语,而是她最为讨厌的拉丁语,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别无选择,因为汤老头子已经决定让她从拉丁语起步,进而扩展到多语种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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