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汤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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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汤玛法
汤若望是一个很有趣的老人,他至少能够懂得一些中国式的幽默,虽然他一直到七十六岁,仍然无法真正明白什么是中国式的幽默,比如乐天知命、又比如清静无为。他总是奇怪于中国人的不作为,或者说是和稀泥的个性。他总是说,只要坚持一步,就是成功,但是中国人总是在成功与半成功之间晃荡。他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既往东又往西的事情。因此上,对于政治上的东西,他总是摇摇头说,实在是搞不懂。
他总是说,在科隆,领主就是一切,什么都是领主说了算,说了就算的,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执行,然后就会看到成果,从来没有一个领主会为了建设一个城堡听很多人的意见,然后把七八个设计师的设计揉在一起造出来的。他总是对中国式的中庸之道耸肩,当然,现在他基本上耸不成肩了,他的背已经开始佝偻起来,现在要耸也就是耸耸驼背罢了。
在夜忻来说,汤若望是一个很不错的老人,在夜忻练习爬的时候,是的,婴儿总是要练习爬行,抬头,然后再练习走路,而且在婴儿时期,爬行而练习抬头,对于日后的脊柱发育以及颈椎都是很有好处的。在夜忻练习爬的时候,他总是在床的四周放上很多垫子,让夜忻可以自由地掉下去而不会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可惜,夜忻就是不上当,如果打算体会高空坠落,她可以去玩跳伞嘛,虽然现在好像还没有降落伞发明出来,那似乎是十八还是十九世纪的事情。但是,夜忻仍然不准备去跳床,她喜欢练习站立,以及顺带压腿,是的,仅仅八个月大的夜忻,想要站稳还是一个大问题呢,不过趁机拉拉韧带也不错,婴儿的柔韧度果然不同凡响,简直可以说,什么动作都能做出来,别说劈叉了,直接劈叉以后躺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捏。
至于语言问题,夜忻也认命了,这一世,她只能把拉丁语拿来当第一母语了,还有意大利语做第二母语。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机会认真学习下汉语,因为所有人的汉语都是夹杂在其他语言中说的,因此上,她若是流利地说汉语出来,一定会被抓包的,至于满蒙语言,她倒是知道了一点点,因为常秀妈妈总是每天晚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和夜忻用满蒙语言说话,不过夜忻说不好究竟是满语还是蒙语。她只知道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话罢了。至于其他的德语、法语、荷兰语、挪威语、她倒是都知道了一些单字,反正语法也差不多,大不了混着说就是了,反正中国人听不懂,欧洲人也不见得明白,不过教会里人都知道就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越来越快乐,在一个春天的午后,教会里难得弥漫起蛋糕的香气。那是利类斯的手艺,所有的教士中,只有他真正会烤面包,但是他早就被中餐征服了,所以南怀仁这些家伙,想要品尝正宗欧洲风味只有等待利类斯先生心情好。而利类斯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会嚷嚷着“兄弟们,多好的一天啊,我们去吃炸酱面吧!”或者是豆汁,或者是油条,总之不会去做面包的,他喜欢说,“哦!放过我吧,弟兄们,你们还没有吃够那些东西吗?要不要去天桥吃点肉饼?那可比荷兰人的碎肉饼更美味啊!”在夜忻想来,利类斯大叔一定是为了偷懒,要知道,做面包需要头一天夜里就开始做准备,发酵上一夜还要赶早烤出来,实在是很麻烦。
不过今天有蛋糕吃,实在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应该是有好事吧!今天是节日吗?复活节还没到,三一节好像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有的没的节日么?怪异了呢,不过对于夜忻来说,她只有好奇,没有压力,因为她正被汤若望抱在怀里看圣经呢!这可是原文圣经,还烫了金边,很贵重的。应该是汤玛法重要的东西吧!
昨天讲到了约伯记的第二十二行,这样下去,夜忻估计自己还没有形成牢固记忆就会把整本圣经都背下来了。按照生理常规,她会在日后,把三岁前的事情全部忘光的,不过像她这种带着记忆重生——转生的,是不是可能保留所有记忆呢?要知道,婴儿时期的记忆力可是最好的。夜忻大有把所有能背的东西都背下来的冲动。至少,日后她将会能够听懂多种外语,当然,在夜忻看来,所谓的日耳曼语系,不过是普通话和地方话的关系而已,因为每个词的音都是相近的,拼写也差不多,语法更是一脉相承,只是很多连词和介词是不一样的,但是想想北京自称“我”,山东自称“俺”,上海自称“侬”,还有那个著名的“冯特好老贼忒”就能够充分说明西欧目前的语言状况了,反正说不好,听明白问题不大,要知道,在前世,夜忻可是带着本子走遍全国,差不多的地方话都能听个五五六六,虽然够不上全懂,日常用得上的却不费力。想来欧洲那边也差不多,特别是发现那极为类似的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无聊啊无聊,只是一些发音规则不一样,语言之间的差别比汉语和蒙语的差别小多了。
“好了,玛利亚,去吃饭喽!”汤若望拍拍仍然窝在他怀里盯着圣经大本的夜忻,让她从他的膝盖上滑到地上。“走了走了,”他一边唠叨着,一边拉住夜忻的小手,让夜忻带着他向小餐厅走去。

小餐厅实际上就是厨房,原来修道士们自己起火的时候,就一边做一边吃,不过改吃中餐以后,由于中餐的气味很重,就在厨房中间做了个隔断,把两口炒锅隔在了外面,里面放了餐桌还有烤箱。简陋的杂木餐桌上尽是拼接的痕迹,也没有上漆,只是用蓝色的桌布盖上而已,而桌布上也早就留下了大量无法洗掉的油渍,要知道,现在还没有成块的肥皂,大家还都在用沤子,就是类似肥皂水的东西,纯粹是皂基没有完全皂化的结果,夜忻倒是满想给大家做一点肥皂出来的,但是想想需要动用的材料,就自己放弃了,没人会同意让一岁多的孩子玩火的,而且还要用上碱和酸。当然,汤若望就有一个小的实验室,不过里面的东西,在几年前被砸了,所以很多材料都没有了,而南怀仁也报怨了很多次,他总是报怨他被折断的画笔,埋怨着毛笔不如刷子好用。当然,最为头疼的就是羽毛笔了,修道士们总是撺掇夜忻去找酒店的厨子们要鹅翅膀上的毛,但是酒店并不总是做烧鹅的。
夜忻每次要了鹅毛,总是第一个给汤若望,这是一举多得的决定,第一,汤玛法是教会的NO.1,什么事情,只要他先知道就没有后患;第二,汤玛法对夜忻最好,所以好东西要他先挑;第三,让他知道教会里的人在虐待女婴,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权益;第四,让她去要鹅毛的人太多了,她怕自己会分赃不均,要知道,南怀仁还好说,年轻人一笑就过去了,安文思可完全是为老不尊,要是他拿的比别人少,是会摆出“你欺负我”的表情的,夜忻不想和自己的胃口过不去呢。
说回来了,夜忻的今世还真是有点乏善可陈,她本来想借着转生换副好点的皮囊玩,但是看了看镜子里的幼童,无奈地把五官都挤在了一起,还真是像包子啊!她无奈地念叨着“我还真是薄皮大馅十八道褶”呢,唉,什么时候才能张开呢?婴儿肥啊婴儿肥。连自己的面孔都没办法预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不会太丑,因为她没有发现五官有哪个长得太有特点。而且她很白,喵喵的,白极了,面粉都没她白。当然了,现在的面粉还是全麦粉呢,当然没皮肤白。
“汤神父,下午还要读约伯记吗?”夜忻无奈地问着,她想看看其他的东西,启蒙教育难道只能读圣经?格林童话有没有?安徒生总是出生了吧!再不成讲讲英国的亚瑟王、法国的太阳王、亚历山大大帝、哪怕是大流士王或者十字军东征都好啊!不过想想,似乎少年十字军第四次东征也过去没多久不是么?那么看上去,美洲是不是已经开始殖民了呢?非洲是没戏了,澳大利亚呢?发现了没有?好像是1630年前后,发现了也没法殖民很多吧!迷迷糊糊地,夜忻就爬在饭桌上迷糊着了,转生以后,她总是爱睡觉,但是时间很短,每次思考东西太多就会不自觉地睡着,然后过上半个小时就醒,目前更是如此,每过三四个小时就要睡半小时,晚上也一样,睡半小时就会醒,胡思乱想个一阵子再睡着。
“喜欢么?不喜欢的话,我给你读读几何原本吧!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星星是这样转的吗?读懂以后,你就可以自己算了哦。”汤若望很和蔼,但是让夜忻有一种吞掉老鼠的感觉。我不会问星星啊!问你星星的大概另有其人吧!几何原本,不要开这种玩笑。解析几何夜忻都学腻了,想起前世那些奇奇怪怪的题目,她就感到眼前晃着各种的抛物线以及双曲线。
打算盘吧!玛利亚,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诺玛士,他不是传教士,只是一个商人,受教会之托送一些信件来的,他见到中国的算盘就觉得非常可爱,可以说,他已经爱上算盘这种简单的计算工具了,每天都是在三下五去二、三一三十一等等口诀,连吃饭都不忘记带着他那把从地摊上买来的简易算盘。
“不要,”夜忻重重地转过头去。引得桌子上笑声一片。不过夜忻,也有她的担心,那就是她长的很快。根据利类斯的话说,他们捡到她的时候,大约是不到两个月大,在教会呆了差不多一年,因此上她应该只有不到一岁三个月,但是她现在能跑能跳,差不多赶上很多两岁多的孩子身高了。不过人总是各种各样的,有的孩子天生就长的快,也不算很特别,所以夜忻总是自我安慰着。不过汤若望总是把她当一个学生来看,会认真地教她很多知识,完全不考虑她是不是接受得了——当然夜忻接受得了,不过一岁的孩子就很难说了——满意于她会很开心地用手拍书页——天知道夜忻分析半天才找到符合婴儿的动作来——在她偶尔读上一两个字的时候高兴得手舞足蹈——全然不管夜忻读的完全不是她自己指的那一行。
汤若望是一个容易满足的老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也完全不在乎他教导的丫头沉浸在她的思路中,两个人,一个自顾自地教,一个自顾自地学,倒是也满有乐趣。
不过,这种日子,不会很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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