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盛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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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啊,生日啊,我的生日好烦啊!”夜忻唱着自己的歌曲,一边忙前忙后地给所有的大人们添乱。
“感恩节啊,感恩节,为什么这里吃不到火鸡……”夜忻开心地听着利类斯一边布置圣坛一边小声嘀咕,他应该有很多年没有吃过火鸡了吧!
“要不要吃一点圣诞节的烤鹅?”夜忻在后面小声说,“火鸡和鹅有什么区别吗?”她认真地分析着两个词在词源学上的区别,虽然目前来说,词源学还是一种埋藏在某个语言学家脑子里的直觉和本能,远远没有上升到一种理论科学的高度。
不过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在乎夜忻的感受,只是大家忙得团团转,然后被忽视的夜忻,也就很认命地从厨房搞了一大包的小甜饼到教堂的侧门坐着吃,要知道,教堂的正门处,惹到程度堪比街市,毕竟,还有两天就是感恩节了。
突然,一个老先生突然走了出来,身上的袍子质地一般般,新旧也一般般,应该就是个一般般的人物,夜忻现在还没有多少机会认识在京的教友们,他们也多数是深居简出,弥撒也是结束立即散去,若不是大节庆,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更别说认识了。
“啊!丫头在这里啊!干什么呢?”老先生摸摸夜忻的头,大概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公共的名字叫丫头吧,差别不过是谁家的。夜忻睡觉的时候经常听人议论谁家谁家的丫头怎么怎么样,又谁谁谁家的丫头怎么怎么样。天知道怎么男人也这么无聊,看着偶尔出现在路上的丫头哦也是急急忙忙,扭扭捏捏,脚底下踩着大大小小的裹脚,低着头,全没有一点点精神气。相对的,满人的丫头倒是满街跑着,全无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当然,那都是小丫头,不过满人的大丫头也颇有气势,路上不时见到叉腰骂街的都是那些满族人家的姑奶奶,但是那种场景也不常见。
现在的北京城,全没有一些后市的尘土飞扬,但是也缺乏色彩,若不是在皇城附近,珠市口这里怕也不是什么热闹场所,当然,这里还有不少特别的事情。比如说,是不是要出上一趟红差。然后周围的人要连着议论好几天杀的是什么人,然后把这些人的祖宗三代乃至六代挖出来以充学识渊博,还有人大口吆喝着满语,撩着衣襟,特地露出腰间的红带子来。不过除了红带子,也就是镶蓝旗下奴最为猖狂,不少的奴才随便嚷嚷着一个名字冲进教堂来四处翻看,若没有钱币给他们,便会略走祭坛上的银烛台,以至于无法的教士们每次弥撒后,都要把烛台收到祭坛下面的洞里。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时有祭器被顺走。然后都要靠教友们自己捐赠了。
“您好,”夜忻知道这位老先生最想听到她用中国式的语言打招呼,但是她不能,她并没有接受过中文的教育,因此上没有机会也不能显示出她的汉语水平已经达到可以那北京人调侃的程度。
“老夫姓罗,你可以叫我罗伯,或者罗伯伯,”那位老先生捻着胡子说着,看上去,他或许是一位教书的先生吧!
“罗伯?罗伯特?萝卜?罗伯斯?罗伯尔?阿罗波?”夜忻一下子联想起N多和ROBU或者ROBO可以引起联系的词来。顺便鄙视了下汤若望,他们总以为常秀妈妈会教自己汉语,这样他们就有通译了,但是,问题在于,她差不多已经熟悉满文了,但是汉语,她仍然不敢随便表现。
“罗……伯……好!”她装出最为生硬的声音挤出这几个音节来。“我……不……说……话”她没办法用她被教导的几个词汇来说明“她不擅长汉语”这个意思来。只好寄希望于罗老头子能够自己领会精神了。
“唉,可怜的孩子,”罗先生叹了口气,对于这个生于中国但是却无法说汉语的丫头起了深刻的同情。不过说回来,夜忻才是更加郁闷的一个。
明明会说话,就是不能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不过还有更痛苦的就是,明明有800种方法说明一个问题,但是却只能找最麻烦也最说不清楚的一种。
“你在做什么?”罗伯问着,夜忻简单地举起手里的甜饼“COOKIES”多么明了,反正在欧洲,对于饼干的翻译是一模一样的,拉丁语和意大利语都是它,或者用满文或者蒙古文??夜忻迷惑了。
罗伯看着夜忻手里的纸包也疑惑不已,看着他那便秘的表情,夜忻觉得多少有点可怜,对于现在的中国人来说,饼干,或者桃酥的概念,似乎还没有形成吧!所以,夜忻无奈地从手里的饼干碎块(当然是碎的,否则怎么可能让她拿出那么多)里面翻出一块相对完整地,放到了萝卜先生的手中,然后看着可怜的被萝卜化的罗老先生郁闷地捏着那个小东西走进礼拜堂去。
目送走萝卜先生的背影,夜忻就蹲在了地上,要知道,闷笑时间太长可是会出内伤的。
不过,对于自己的汉语能力如何真正浮出水面,夜忻还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和理由,以目前来看,她保持一种能听不能说的状态似乎更好,至少,那样对她来说比较安全,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也许只有哑巴才能够拥有比较好的生存能力,至少,没人担心她会泄露机密,或许,她应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只懂得洋文不懂中国话的女子?或者她能够偷偷地拥有一个暗地里的身份,或许的事情太多了,夜忻有点考虑不过来。但是她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她暴露的语言能力,暂时只在日耳曼语系内,在这个语言系统中,任何语言之间没有太大的秘密,或许说不好,但是听懂或者说个半吊子,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上,既然暴露了,她就可以放开了使用这种语言,至于其他的,满蒙语言到现在夜忻仍然不知道她听到的是哪一种,所以压根没有说过,因此上,也不担心会让人误解她能够听懂或者说得出来。至于汉语,她还是勉强自己暂时放弃吧!毕竟,现在的局面太危险了,而以夜忻的小身体,暂时还只能呆在一条船上,脚踏两只船的事情,还是等她腿再长些再说吧!

不过那位被叫做罗伯的家伙倒是对夜忻很感兴趣,甚至把利类斯拉出来说明这个丫头的问题,不过利类斯一句话就让罗伯彻底无语了,因为利类斯用拉丁语对夜忻说“怎么样?这个老头没难为你吧!”而夜忻也简单地回应着,“老绅士似乎没有见过小甜饼呢。”她笑得十分天真,利类斯也十分慈爱地拍了拍夜忻的头。
“好好玩,别走远了,厨房给你留着很多饼干哦。”利类斯和大多数欧洲人一样,对于孩子的管束十分粗疏,在孩子上学之前,他们需要的,只是亲近自然而已。而罗伯则看着他们发愣。
晚上,在晚祷以后,夜忻被暂时留在了汤若望的身边,“玛利亚,罗雅各兄弟说,想带你到他家生活,因为你的语言能力很糟糕,”雅各是罗伯的教名,不过看上去那个老先生还是蛮好心的,至少,他会觉得中国人还是要会说汉语的,所以才会提出那个要求吧!不过,夜忻白天已经决定了,语言能力要被雪藏,因此上,她必须拒绝这个提议,而且她也无数次地考虑了如果发生需要她必须进入汉语环境时候的对策,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不嘛,爷爷!”夜忻只有在要缠着汤玛法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叫他爷爷,“玛利亚不喜欢他,他说话玛利亚一个字也听不懂,不好玩。”不过她也知道,她似乎是汤若望的一个实验品。但是,这些都要暂时放一边,目前的难度在于如何隐藏实力,至少她要安安稳稳地长大,最近她才回忆起,康熙十年以前,传教士的日子可是不怎么好过的。与其让自己早晚变成一个不中不洋最后被扔在民间发生什么麻烦,不如暂时充当完全的洋人,起码这样大不了跟着其他洋人一起去广东,起码要有一个安全长大的机会,很多事情要等到她多少要开始学习知识以后才能做,对于一岁多的孩子来说,做什么都嫌太早了一些。
“多玩一阵子就听懂了嘛!”汤若望简单地说着,“罗雅各兄弟也会说拉丁语啊!”
“不要!”夜忻很“生气”的宣告了她的选择,然后一路小跑回了自己和常秀妈妈的卧室,甩掉鞋子钻进了被窝。那边,常秀妈妈已经等了她一会了,于是就拿了毛巾来给她擦脸。
“怎么了?娃娃?”她总是叫她娃娃,“没洗手也没洗脸,不干净啊!”
“妈妈,汤爷爷不要我了,”夜忻正好可以把她憋了一年多什么都不能做的委屈都哭出来,“他要玛利亚去罗绅士家。”夜忻一通连珠炮的拉丁文让常秀妈妈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汤神父要把娃娃送走吗?”常秀妈妈一出口就是一串满语或者蒙语,反正她知道夜忻听得懂,就是不会说——其实是不想说。
“啊!玛利亚不要当聋子啦,玛利亚不要离开秀妈妈,不要离开汤爷爷还有南叔叔啦!”夜忻一通报怨,搞得常秀妈妈有点跟不上,只听明白玛利亚要她就够了。
“好啦好啦!”常秀拍着夜忻,想要哄她睡下,“娃娃是秀妈妈的宝贝儿,人家不要我们娃娃,秀妈妈喜欢,秀妈妈要我们娃娃。”常秀一边哄着,一边看着这个女娃娃,看上去,娃娃不过一岁半大,但是说话已经连贯起来,比很多两三岁的孩子都不差了。常秀一时分神,竟把这个丫头看成了当年曾经照顾过的庆格格,那个已经去世的定南王夫人,她不过只活了三十岁啊!
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也是被保姆嬷嬷抱着,还要伸手叫着“秀妈妈,秀妈妈”样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样子。
当年的小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夜忻睡着的小脸,这个丫头的命,又将如何呢?就如同她去庙里求的那一签所述,命里注定苦不堪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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